送花
作品:《香烟和草莓》 周流。
期, 问他要不要回平芜。
不出所料,
理由是:“她是无辜的,对她很不好, 如果月牙儿是受害者, 那她也是受害者。”
周流光的这番话, 让周修瑞无话可说。
尽管心里仍然存在很深的芥蒂, 和隐隐约约不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松口了:“如果她能让你快乐起来, 那我没什么意见。”
周修瑞独自来,又独自走。
这天恰好是十月十五号,撷花节送花神的日子。
夏薰眼看着周修瑞的豪车开走了, 才去魏爷爷家找周流光。
她进门的时候,恰好周流光正要出门, 两个人撞个正着。
她先问:“你叔叔走了?”
他回:“明知故问。”
夏薰吐吐舌头,低下了头。
周流光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束月季,红色、紫色、白色、香槟色……被用心的扎成一束, 用报纸包了起来。
他问:“你手上拿的什么?”
夏薰扬了扬手:“你不也明知故问。”
“……”
很好, 现在都敢和他顶嘴了,周流光露出一个威胁的表情:“给我的?”
夏薰眼珠一转:“还没想好。”
说着就转了身, 往外走。
周流光跟上去:“为什么送我花?”
夏薰听他这么说,不由笑了笑, 把花抱在怀里:“今天撷花节啊。”
这一问一答话里藏话,已经挑明了这花是送给他的。
周流光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小得意,没笑, 但看着很轻松:“撷花节要送花?”
“你没听魏爷爷说过吗?把花送出去,一起得到花神的祝福。”夏薰问。
周流光说:“我不信这个。”
“有时候迷信一下能增加幸福感的。”他随口一答,夏薰却认真起来。
奶奶常说, 我们过得这么苦,再不信点什么,活的就没有指望了。
周流光倒是没有这个概念,想了想问:“就像过生日许愿那样?”
夏薰想了想,说:“差不多吧。”
又想到什么,转头去看他的耳朵,刚想说“还说我迷信呢,你耳朵上戴的什么”,却一愣:“你的十字架呢?”
周流光步子都没停,瞥都没瞥她:“干嘛?”
夏薰的眼睛却黏在他耳朵上似的,边走路边扭头看他:“这个十字架不是对你很重要吗?”说话间被不小心绊了一跤,她顿了下才又说,“是丢了还是被你摘下来了?”
周流光摁着夏薰的头顶,把她脑袋转过去,让她好好看路。
夏薰转了半个圈才站稳。
刚站稳,又忍不住转过头看他。
他从衣领里掏出一个红绳编的项链,上面的吊坠正是那枚十字架耳饰。
“在这呢。”他晃了晃它,古铜色有些旧的十字架在阳光下却好似闪了一下光。
不是被教导主任罚站,都舍不得摘吗?
她送项链的时候,他不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吗?
夏薰感觉眼睛被风迷了一下。
不止是因为这个项链,她还看到,他扯项链的那只手上,还戴着她送的貔貅。
十月清清冷冷的风里,好像染上了五月的暖暖花香。
夏薰忍不住无声一笑,怕他看到,转过了头。
周流光忽然弯腰,自下而上去看她的脸:“干嘛,脸红了?”
夏薰忙说:“我才没有。”
话落,脸却真的红了。
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那你是信耶稣吗?”
周流光嗤了一声:“干嘛,转移话题啊?”
“……”夏薰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忍不住跺了下脚,说:“我问你正经的呢。”
周流光知道她不经逗,这个程度已经到底线了,再逗下去她要是太害羞,他就得哄了。
就正儿八经和她聊起来:“我什么神都不信。”
夏薰长舒一口气,这个人总算肯岔开话题了,她接着问:“你不信世界上有神?可你家里人不是都信吗?”
周流光一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信世上有神,却不信神。”
夏薰问:“什么意思?”
周流光组织了下语言才说:“我信神能救别人,却不信神能救我,神也确实没有救过我。不过这没什么,神救不了我,我要自救。”
说到这,他望向她的眼睛:“我是自己的救世主。”
这一刻,时间好像变缓慢了许多。
夏薰被他眼里的东西深深的击中了。
短短一句话,她却像遭受了一场洗礼。
周流光又继续说:“再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家里人那不叫迷信,那是痴狂。”
夏薰心一沉。
她这次没有问“什么意思”,她听懂了。
他才是他们家里相信神存在的那个人,他看起来不信,是因为他只敬畏不依赖。
他父母不信,却不得不信,因为人到了一定的份儿上,不信点什么,活不下去。
对此,夏薰无法轻飘飘安慰,便只能沉默下来。
说着话的工夫,他们已经来到了送花神仪式的广场上。
合欢树的花期已过,高高的树枝上没有粉雾般的花朵,却挂满了人们祈愿的红绸,风一吹,满树的红色都开始摇曳。
所有人的渴求,欲望,期待,祝福,也同时在风中摇摆。
人们不像迎花神时那般盛装打扮,也不需要像迎花神时那样聚集在一起,而是三三两两,互相赠花,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夏薰悄悄看了一眼周流光。
他安安静静的仰望着合欢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碰了碰他的肩膀,他看过来,她伸手把花塞进他怀里。
他什么话也没说,也没迟疑,自然而然抱紧了。
从广场离开,两个人到月半湾转了转。
对于这个地方,他们都记忆深刻。
夏薰想起第一次在这里见面,她居然狼狈的掉进了水里,现在想起来都还是黑历史。
周流光却在想,如果当时她没有掉进水里,他其实会把她推进去……不过,还好,他没有推她,反而把她救了起来。
“我□□操,冤家路窄啊,我看见谁了。”不远处,有人朝他们吹了个口哨。
听声音就知道是季天涯。
周流光边走过去,边懒懒骂:“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这段时间经了些事儿,季天涯和周流光越走越近了。
听到这话,季天涯竟然没生气,反而笑得更深:“滚,你伤好了吗?”
周流光反问:“你伤好了吗。”
季天涯翻了个白眼:“你他妈看不起谁呢?我那点伤还算是伤?”
他们俩一来一回,夏薰在旁边就像个透明人。
同为透明人的阿布,却不像夏薰那么安静,插话说:“周爷,你不知道,我哥刚才还夸你呢,说什么,想想你打架的那股劲儿,真牛逼。”
“阿布你小子敢卖我?”季天涯抬脚,踹了阿布一屁股。
周流光恰好走近,睨着季天涯:“怎么,服我了?”
“你信阿布的屁话。”
“现在才服我,是不是悟的有点晚。”
“……”季天涯没想到周流光也有这么不要脸的时候。
“谁老大?”阿布悄咪咪又插一句。
季天涯撸了撸袖子:“你想挨揍?”
周流光偏偏又接一句:“叫声老大听听。”
“你小子……”季天涯刚往阿布那走了两步,闻言又转过身,要来锁周流光的喉。
周流光笑退了一步:“别碰我花。”
季天涯的动作顿时收住了,低头看了眼那捧月季,又瞥了眼夏薰,突然眼疾手快把花从周流光怀里抢走,扭头就跑。
在场的其他人都反应了几秒才回神。
周流光撒腿就去追。
夏薰想跟上去,阿布拉住了她:“女主角,别影响我看戏。”
“……”夏薰真是有话说不出。
眼见季天涯往那边的石滩跑去了,他穿了件薄荷绿的卫衣,周流光穿得是天蓝的,两道清新的影子,映了江水蓝天的景,赏心悦目。
季天涯跑到石滩旁停下,坐到石头上,大口喘气。
周流光来到他旁边,俯身把他怀里的那束花抱了起来,才懒懒坐下。
季天涯斜眼看了周流光一眼,笑:“你们这是阿哥阿妹定上情了?”
周流光随手拿了颗石头,往江水里一扔,打了四个水漂:“一束花而已,你想太多了。”
季天涯咬了根草棒在嘴里:“一束花?”他笑,“你不知道撷花节送花的意义吗?”
“什么……”周流光悠悠瞥了一眼季天涯,又打了一个水漂,惊起了两只即将落下的水鸟。
季天涯坐直了,一本正经说:“撷花节送花,不是乱送的,要送给自己最重要的人,如果心中没有那个人,可以把花送给山川草木,你没发现来得路上,常有人把花放在江边、古树边吗?”
周流光手上的动作动了动,回想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淡淡一笑,很快敛住了,又说:“送给最重要的人,又不是送给爱的人。”
“随你怎么说喽,反正你俩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明白。”季天涯学他那样,把一颗石头丢进江里,石头咕咚入水,溅起一个大水花。
周流光转头望着他,很久没说话。
察觉到这道目光,季天涯嘴角抽了抽,忙说:“我可没别的意思,那天你挡在夏薰面前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我们谈恋爱顶多走心,你他妈直接玩命,你牛逼,我退出。”
周流光闻声,扭头去找夏薰。
夏薰远远站在刚才的地方,风把她的头发和裙角吹得飞扬。
他淡淡扯了扯嘴角,然后掏出两根烟,把其中一根递给了季天涯。
季天涯接过来,给他、也给自己点上火。
细长的芦苇丛在江岸边颤动,大风刮过,它们如同原野上丰茂的荒草伏倒了一片。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只抽烟,不说话。
夏薰和阿布就远远看着他们,并不打扰。
觉得到时候了,周流光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说:“你这个人还没烂到根上,以后别犯浑了,往正道上走。”
季天涯仰着脸看向周流光,烟雾在眼帘前缭绕,他眯了眯眼,笑问:“什么?”
“我知道你听清楚了。”周流光说。
季天涯的表情一分分收起来,目光变得很沉。
周流光转头走了。
季天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干净净,用这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面目依旧。
然而青春这几年,醉生梦死,几多荒唐。
到底是哪里变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变的?
他看着周流光走向夏薰的背影。
这个男孩在他面前流过血,这个女孩在他面前流过泪。
他曾经对他们一个不服,一个不屑,一个想打败,一个想占有。
可是后来,男孩教会他担当,女孩教会他善良。
误入歧途,还能迷途知返吗?
站在十八岁的十字路口,他郑重的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