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印

作品:《香烟和草莓

    合拍, 都是一身黑。而他本身就是一个,在暮色降临时候,更显浓墨重彩。


    他的视线先是肩膀的手上, 而后才看向夏薰。


    “对不起,


    沫, 躲开他的眼睛, 只轻轻一笑。


    她没有说话, 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周流光再看夏薰的时候, 发现她的眼眶红了一圈,可是腰和背却挺的很直,下巴微微抬着, 眼睑微微下垂,倔强又可怜。


    肯定是被人欺负了。


    他没来由烦躁。


    “不好意思啊, 人我要带走了,您还没吃呢吧,慢慢吃。”季天涯挑起一边儿眉, 笑得眼睛眯成线。


    说罢, 他要带夏薰离开。


    周流光左跨一步,用半个肩膀挡住了夏薰的去路, 眉头紧皱:“你叫我来吃饭,我饭还没吃, 你想走?”


    他这么说,夏薰瞬间委屈的不得了,她有一肚子话想说, 比如“还不是你迟到了”,但又觉得她没资格埋怨他,而且事情已成定局, 她再多说什么,无非是浪费口舌。


    想到这,她坚定了下来:“我必须和他走。”


    “没有什么必须。”周流光想都没想。


    “我欠他人情,必须还给他。”


    “不用。”他随口说道,却很笃定。


    “我……”


    “我说了。”他提高了音量,明显也有点不耐烦,“你不是非得和他走。”


    “我真是服了。”季天涯连连摇头,伸手推搡了一把周流光,“我说,老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我和她现在是你情我愿懂不懂?你他妈就别挡道了。”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夏薰身上,被推了一下这才看了看季天涯:“她欠你的什么人情,我帮她还,以后你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我不会拒绝。”


    “……”


    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夏薰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周流光,而季天涯的目光中满是探究和审视。


    周流光自带不容置疑的气场,淡淡看向季天涯。


    季天涯犹豫了几秒后,忽然一笑:“我说,这女的上辈子救你命了?”


    周流光面无表情,仿佛在说,你看着办。


    季天涯转过了头,咬了根烟在嘴上,打火机在手上啪嗒啪嗒的摁,始终没有点上火。


    他对夏薰确实感兴趣,但是唯独今天晚上,他对和她发生点什么并没太大期待。


    一个人再坏,心里也得有点在乎的东西,好巧不巧他心里的那点东西就是亲情。他那个混蛋爹成天不着家,妈又不知道跟谁跑了,他从小也是被奶奶拉扯大的,他能体会到夏薰想维护她奶奶的心情。


    见到了兔子被逼到咬人的过程,人心不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


    但他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兔子有求于他,自己撞上树,恰好被他捡了个便宜,到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但是现在……


    “成交。”


    季天涯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或许是顺水推舟,放夏薰一把,或许是权衡利弊,各取所需。


    总之,这是一个不赔的买卖。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周流光拉过夏薰的手腕,用手轻轻把她的肩膀掸了掸,然后带她离开。


    季天涯在原地哭笑不得。


    真他妈没出息。


    不就是搭了一下她的肩膀,他至于吗。


    妈的……


    -


    周流光把夏薰带到听不到人声也闻不到烟火气的一处僻静街角。


    夏薰乖乖跟着他走,从刚才一直处于懵然的状态。


    直到他的脚步停下,松开了她的手腕,她才问:“你怎么确定季天涯会同意你带我走?”


    周流光看了她一眼,说:“我就是知道。”


    这个回答霸道的让夏薰接不住话,一时沉默了下来。


    其实周流光也是今天见了叔叔周修瑞才知道,原来周修瑞在这小小的县城里也能打点一切。


    周修瑞的人脉千丝万缕,开口让朋友办一件事,朋友交代下去,下面的再往下传达,总能把手伸到流云县里。而他,完全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些事没必要让夏薰知道。


    此刻他更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刚才怎么了?”


    夏薰摇了摇头,说:“过去了。”


    周流光深深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真的没有丝毫想说的欲望,于是也就不问了。


    他转身要走。


    刚转过身子,脚还没抬,感觉衣襟被人捉住。


    他微微转头,问她:“干什么。”


    “你帮帮我吧。”她在路灯下微微扬起脸,眼睛水盈盈的,泛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周流光目光渐沉,不由变得正色。


    他站直,面对着她,毫不避讳的去看她的表情。


    她仰着头,或许更准确说,是她强迫自己仰着头,望着他。


    她呼吸很浅,可是一呼一吸之间,还是藏有一抹难以被忽略的颤抖。


    怯弱而孤勇,大概就是她这样子。


    “我知道只有你能帮我。”她又说了一遍。


    周流光躲开她的目光。


    说到底,其实他早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真正说出来的这一切,他的内心竟然没有半点窃喜,也没有半点痛快。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凭本能接话:“你想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但是我没办法了。”


    她声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让他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流光才抬起眼,把视线落在被她紧抓不放的衣摆上,想了想,他对她说:“可以。”


    夏薰眼睫一颤,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逼视着她的眼睛,话锋一转,“你想好了,和我在一起,遍体鳞伤还不得好死。


    这条路实在僻静,路灯都老的模糊,花香都比别处扑鼻,来来往往的只有蚊虫,没有行人,夏虫在草丛中唧唧而鸣,月亮以孤绝的姿态挂在天上。


    这是一个清冷、荒凉,相当适合分别的场景。


    但是他们将要在这里无声击掌,达成同盟。


    夏薰呼吸都慢了许多。


    她在赌。


    从他把她从季天涯身边带走的时候,她就在做心理准备,从把手伸出去拉住他衣服的时候,她的赌就开始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害怕,从她决心跟季天涯走的那一刻,从前令她害怕的许多东西都不再让她恐惧了。


    她只是装作有点害怕的样子,因为她知道,弱小也是一种武器,也能成为赌注的筹码。


    “我确定。”夏薰告诉他,“只要你能帮我好好度过高三,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


    她倒是敞快。


    周流光嗤了一笑:“好啊,我让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你给我摘?”


    “……”夏薰语噎了。


    周流光讽笑:“话别说太满。”


    夏薰被他说得脸红,小声补充:“我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似乎气不顺,嗤笑说:“那我让你过来亲我一口,你来?”


    他笑时左脸的酒窝就变得明显,坏里藏着甜,甜里也藏着坏。


    “……”夏薰一怔。


    他的视线在她嘴唇上流连,戏谑意味很强:“这事儿不难吧?”


    夏薰顿时知道什么叫进退两难,攥着他衣摆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一时间骑虎难下。


    周流光往她面前靠了靠,低头,盯紧了她的眼睛。


    呼吸在鼻息间缠绕,嘴唇与嘴唇只隔一个指头。


    她紧张的脖子都在用力,梗着,缩着,想躲,又不太敢躲。


    他深深看她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这个结果是他默默引导的,但现在他却很乱。


    缓了缓他直起了身子,再开口正经不少:“既然让我保护你,那毕业之前,你就得什么都听我的。”


    和他拉开距离,夏薰松了口气。


    她并不坦荡,她之所以敢说可以答应他任何事,是因为通过这么久的观察,她觉得他和季天涯不一样。


    但刚才他靠过来的那一刻,她心里那根弦差一点就崩了。


    她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想了想问:“就是跟班,或者跑腿?”


    “你可以这么理解。”周流光说,“当然,我不会让你干违法犯罪违背道德的事。”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要考虑的?


    “好。”夏薰没迟疑就答应了。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帮助她,同情还是可怜,索取还是欲望……都没关系,她也只是利用他罢了,利用他的羽翼,来暂时遮蔽风雨。


    她现在觉得心里一颗石头落地了。


    正出神,周流光突然伸出了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夏薰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瞬间提了起来。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屏息等待着他的动作。


    他敛了眸,挑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她的脖子,神情别提多专注,好像在考虑着什么。


    就当她要忍不住问“你要干嘛”的时候,他松开了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用刚才挑她下巴的那两根手指点了点她的左半边肩膀。


    “算了,还是这儿吧。”他叹了声气,拨开了她的衣领。


    紧接着低头,咬上她的肩膀。


    疼。


    她不由攥紧了他的胳膊。


    他很用力,摆明了要留下痕迹的那种咬,带着陌生的狠劲儿。


    那一刻夏薰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话,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


    周流光咬了她很久,直到她的肩头渗出血腥味,他才把她放开。


    扫了一眼,果然,那处白嫩的皮肤已经被他咬破,鲜血淋漓。


    他摸了摸牙印上的血迹,用指腹碾了碾,轻飘飘说:“盖个章。”


    夏薰感受着齿痕处的疼痛,握了握拳说:“好。”


    契约在她的身体上生成。


    这天夜里,夏薰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里,她梦到了小时候的周流光。


    他们一起玩过家家,他当爸爸,她当妈妈。


    他们一起去江边捉鱼,去小树林里找小松鼠,到废弃的大船上探险,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非要走在前面,他说,爸爸应该保护妈妈。


    爸爸应该保护妈妈?


    这句话一落,梦中的场景就开始扭曲,晃动,模糊,同时有痛苦的叫喊声传来,她奋力睁开眼睛,却看到妈妈被赵利源绑在椅子上,用腰带一下接一下的抽打,被打得全身都鲜血淋漓。


    她一边大喊不要打妈妈,一边扑过去挡在妈妈前面,却被赵利源一脚踹倒。


    倒地的同时她醒了过来。


    枕边的手机在振动。


    她扭头一看,是周流光打来的。


    她接听,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说:“十分钟后门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