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约克拿来的托盘，除了有夏绿蒂要求送过来的东西外，还有一个缺了角的五角星。


    这是用一枚枚硬币拼出来的星星，闪耀着金子般的光泽，在烛光底下圆润可爱。


    “这是一位先生叮嘱我送过来的，他还额外给了我一先令的小费。”约克很开心地向夏绿蒂展示自己的收获。


    “真古怪！这可是非常稀有的威尼斯金币。”路易莎把梳了刨花水的头发卷起来，乘着烛光仔细端详，“哦！”


    路易莎像发现了什么，拨开暗沉的纸板，底下垫着一封信，“是你的！夏绿蒂小姐。”


    “我的？”夏绿蒂不可思议地看着上面的收信人，一脸古怪地接过。


    没有您的舞会


    像群星失去月亮的照耀一样黯然失色


    最耀眼的星辰送给您


    期待您的光临


    批注中的自然的流露，告诉了夏绿蒂这封信的主人是谁——“达什夫人和哈斯维德老夫人，已经寻找您很久了，我确实有些应付不过来了。不过，我曾经答应过您，会给予您一点时间，现在舞会是时候要交还给它的主人手上。”


    “是约翰先生写的。”夏绿蒂懊恼地站起身来，“现在几点了，约克？”


    “现在吗？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已经两点半了。”


    “什么？两点半了！该死，我居然忘记了。”夏绿蒂急匆匆把裙子抚平，“姑婆她们肯定等急了，我真是昏了头。”


    “要一起去舞会上露面吗？”夏绿蒂一边看向路易莎，一边捡起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折扇。


    “不了。”路易莎摇摇头，“帝尔特会帮我解决这一切的，反正我现在不怎么想出去。”


    “好吧，路易莎，那我就先过去了。”夏绿蒂转头看向约克，“约克，你就留在这里好了，路易莎小姐要什么，你就从后厨那里拿过来好了。”


    “非常棒！我还再想来一点李子布丁和巧克力涂层蛋糕！”路易莎兴冲冲地开口，一边点头示意夏绿蒂可以离开了。


    约克点头表示她知道了，不过她还得帮路易莎小姐穿好裙子，戴上首饰，自己才能离开。


    夏绿蒂离开了没有几分钟后，敲门声倏地响起来。


    “夏绿蒂小姐吗？请您直接进来就可以了。”约克正在和裙子上的褶皱做斗争，张牙舞爪地拿着针线缝起来，“洗衣房的人未免也太不忍认真了。”


    “请问可以进来吗？”


    约克手里的针没拿稳，抬起头和满脸苍白的路易莎小姐对视一眼，迅速低声地开口，“小姐，要开门吗？”


    说完，又看了看门口，把桌子上的一根掸灰棍举了起来，严肃地开口，“是谁？”


    门外的人似乎很诧异，一个年轻且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我，刚才是一位仆人通传，也许你们听起来有点陌生。”


    “一先令小费先生！”


    “约翰·里弗斯先生！”


    约克尴尬地放下掸灰的鸡毛掸子，小声问路易莎，“要开门吗？”


    路易莎似乎松了口气，不过很快脸色又变得很难看，“开门吧！怎么也逃不过……真是烦人，我还以为他能被达什夫人和那群姑娘们缠住呢！”


    约翰·里弗斯很快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一位熟悉的先生——帝尔特·金先生。


    约克怀疑的小眼神从约翰·里弗斯，一直看到帝尔特·金，反而是被看的人摸了摸鼻子，出声解释，“我是路易莎的哥哥。”


    “原来如此。”约克这才放松下来，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却被路易莎捉住衣袖。


    “你千万记得把李子布丁和巧克力涂层蛋糕送过来！”路易莎急促地开口，“如果没有，就让夏绿蒂小姐过来一趟，陪我聊聊天也行。”


    约克搞不明白情况，不过她还是老实地点点头，表示会按照她的吩咐去做的。


    “路易莎，你好大的胆子！如果不是约翰告诉我，你还要瞒我多久！”帝尔特先生先撑不住，厉声向自己的妹妹发问。


    “什么东西？恐怕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你还狡辩！你和蓝袜社的夫人们通信这件事总不是假的吧？你居然还偷偷去看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的书？你是疯了吗？居然看那种女人的书？”帝尔特先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措辞辛辣又刻薄。


    一旁的约翰先生微微皱了皱眉，反而是路易莎像被毛瑟枪指着头颅，一脸不可置信和愤怒，但她很快又恢复常态，“哪种女人？帝尔特先生，我不希望我尊敬的女士，被你用这么冒犯的口吻提起。”


    帝尔特先生简直要咆哮了，“你说呢？我亲爱的妹妹，我一直不知道家里居然能活生生冒出一位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的崇拜者，你知道外界对她是什么看法吗？”


    “还有，你居然想要进去公共领域，去做多少男士争先恐后，挤破脑袋也要进入的地方，你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路易莎从容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帝尔特先生在她镇静的灰色眼眸中失声，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妹妹。


    “不！你根本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会成为讽刺画家笔下的人物，你只要一天待着这个世界上，他们就一天不会放过你。你居然想通过汉斯那个白痴，搞到通往政界的入场券！！！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敲开议政厅的大门，绝不！！！”


    帝尔特先生的愤怒异常激烈，但路易莎挺直了腰板，绝不肯屈从，“就算如此，我也要捍卫我的独立和权利，为什么人类的一半会被另一半排除在政治活动之外，这不公平！”


    “无论是耶稣，还是法律，都没有禁止这一点。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可以。”


    “因为你是金·路易莎，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所以你休想。”帝尔特先生气冲冲地站起身来，看着噙满泪水的妹妹，克制着不让眼泪落下，他又有几分松动，不过一想到家族的声誉，他不得不严厉喝止路易莎的所作所为，否则家族名誉可能因此有所瑕疵。


    “金小姐，我绝非有意挑起你们之间的矛盾，只是您之前从流通图书馆借走的书籍走漏了风声，出于和您哥哥的友谊，我不得不通知他。”约翰忽然从背景板里走了出来，得到了路易莎的一个白眼。


    “我才不需要你这么假惺惺的借口！”路易莎猝不及防地转移了轰炸对象，这也令帝尔特先生十分震惊，“请你闭嘴，小姐。”


    约翰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什么大碍，继续说道，“我是说，对于这样应该小心谨慎的行动，一旦露出一丁点的风声，您可能就很难在上层社会找到合适的对象了。”


    “我不需要您的关心，里弗斯先生。”路易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丝毫不领情。


    “路易莎小姐，你没有听见我刚才的话吗？”帝尔特先生从耳朵到脖子红了个遍，表情又尴尬又愤怒。


    “是的，你确实有理由这样对我。”约翰似乎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不过，这样一条路确实很危险。我是说，一旦迈出去去，就休想再有回头路了。”


    “毕竟，以后您的名字，可能就从金小姐，变成‘想爬到男人头上的丑女’或者是‘仇男主义’的拥护者。”


    “我发誓，我绝没有这样想。我只是认为女性同样拥有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只是为了寻求公正而已。如果，权力能帮助我们实现这一切，那么我的行为就是有意义的。”路易莎涨红脸，迫切地向约翰证明自己的意图。


    “我恐怕您的想法要落空了，我能看到你对理性的热爱，但是更多更愿意把你当成‘用吻换选票的妇人’，他们会不断攻击你的私生活，你在他们的笔下永远都是‘荡/妇’‘不知廉耻’的名头，这样的名声一直伴随你的死亡，才有可能终结。”


    “您才十六岁，接下来的岁月里，您得一直忍受这样的歧视，您有这么大的决心和勇气去做这一件事情吗？要知道，受到这样攻击的女性，不是自杀，就是跳河。我诚恳地请您好好回忆，您记忆里的那些女性们，最后都怎么样了？”约翰平静地像在说问好一样，全然不顾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帝尔特先生。


    “泰晤士河的水又冷又脏，我不希望……”


    “够了，约翰。”帝尔特先生满脸痛苦的打断约翰的话，“别说了。”


    说完，帝尔特先生粗着嗓子对路易莎，“现在、马上、和我回家去，我也不会再问你过往的那些故事，你只要安安心心待到六月份，我什么也不会再过问了。”


    “不，我说我有这样的决心。如果是旧有的道德秩序规定我们必须这样做，那么就把它推翻就可以了。我得说，谁是胜利者，谁做的事情就是正确的。如果们我赢了，正义就是我们的特权，我所提议的，就是正确的。”路易莎下定了决心，抬起下巴看着眼前的约翰·里弗斯和她的哥哥，丝毫不在意自己说的话，无疑往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投掷下一枚手榴弹。


    她在烛光下的剪影是那样的迷人，是那样的生动，闪耀着比钻石还要耀眼，这是属于理性的结晶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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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3 章（补前天）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