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建国是在聚一品茶楼度过的。往常头一挨这枕头不出十分钟就能睡着，可今天他却觉得自己的枕头就像是用木头做的一样，又硬又不舒服，以至于时间都过了午夜十二点，可他依然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的心里很乱，脑子里也很乱，最开始想的全是李悠然的事，从刚出生到长成大姑娘的事，但是到了后来，脑子里就不都是李悠然了，而是他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的片段。有高光的时刻的荣耀，有低谷期的沮丧，有爱的甜蜜也有被拒绝的苦恼。有初为人夫为人父的喜悦和激动，也有吵架拌嘴时的厌烦和嫌弃。总之是乱糟糟的一团，没有主题，毫无顺序，犹如天马行空一般。


    这些思绪是不受控制的，李建国用最大的努力强迫自己不去想，强迫自己睡，但这些努力都没用。安静的环境在平时非常有助于睡眠，但现在却能让那些思绪肆意出没，李建国很希望这时候能有点动静，因为那样至少可以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和李建国一样说不着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婉晴，现在她躺在自己的被窝里瞪大双眼看着屋顶，脑子想的全是要不要跟二爸说实话。而另一个睡不着的人就是李悠然，尽管她喝了酒但似乎一点用处都没有，她感觉甚至比不喝的时候还要清醒。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小姐俩不约而同地拿起了手机，点开微信，有不约而同地给对方发出了信息。


    “姐，睡了没？”


    “妹，睡了没？”


    两条称呼不同内容一样的信息同时出现在对方的手机上，李悠然抢先回复：“睡不着，我看见我爸了。我爸好像也发现我了，他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接。”


    “姐，要不然明天我带二爸直接去找你吧。”


    “别，见了面我不知道和他说啥。”


    “还用说啥，你叫他一声爸，他保准高兴地哭。姐，你如今回来了，也打算在北都创业，就算你隐藏得再好也终究会有见面的时候。何况二爸也知道你到年底就会回国，到那时你还怎么躲？将来你开了自己的店，难道不想让二爸知道？我爸和三爸可以暂时替你瞒着，可是一旦二爸伤心了，只需要在我爸面前哭一鼻子，我爸肯定就会把实情告诉他的。姐，咱们还是面对现实吧，早点解决早踏实，心里有事整宿睡不着觉可怎么好啊。”


    “我也想了，其实我跟我爸之间也没啥大不了的事。今天姥爷、大姨都劝我，我也想明白了，以后不跟他置气了。不过，我明天就回云海去。我还得把项目报告写好，还得找合适的经营场所，这都需要时间，还需要对周边环境进行调研。都需要时间啊，等我把这些办得差不多了之后再说。”


    “姐，你别找借口了，其实。”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我困了，先睡了啊。”


    婉晴放下手机，小声嘀咕着：“你要能睡着才怪了。以前都听你的，这次绝不听，我要自己做主一回。哪怕被你骂被你恨，也好过看着二爸难受。”


    想到这里，婉晴忽然心中一动，她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蹑手蹑脚的出了自己的房间进了米泽阳的房间。在家的时候，米泽阳就没有锁门和关门的习惯，所以他那房间的门一直是敞开着的，这倒是方便了婉晴。


    悄悄把门关上，婉晴来到米泽阳身边，伸手捏住了米泽阳的鼻子，当他的嘴巴张开时，又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米泽阳闷声闷气地说。


    “嘘，小点声，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姐和我二爸的事。”


    “你说说。”


    婉晴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米泽阳，米泽阳听了仔细想了一阵之后说：“你给咱爸发条信息，让他配合你们，这事就成了。”


    “你也觉得我这样做对？”


    “那当然，李悠然在这件事上有点转不过弯来，在这个关键时刻急需咱们推他们一把。推了这一把，他们父女之间的矛盾会轻松解决，耽搁的时间越长，心里的怨愤就积压得越多，反倒不利于和好，所以我同意你的做法。明天就行动，现在你就给咱爸发信息，就说我也赞成这么办。对了，再给三爸发个信息，明天一早让他在怡雅居见面。”


    “好的。”


    “你干嘛去？”


    “我回去发信息呀。”


    “在这不能发吗？”


    “不能。”


    “为啥？”


    “因为某人没安好心。”


    “晴宝，你大半夜把我吵醒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没有。”


    “好吧，就陪我躺一会行不，最起码你得把我哄睡着啊。”


    “我不会哄你睡。”


    “那我哄你睡，我给你讲故事。”


    “好呀。”


    婉晴挨着米泽阳躺下，当她发完信息并得到答复之后，她心里这才感到踏实。等她放下手机之后才发现，米泽阳已经把她用毛巾被裹得严严实实，就跟个粽子似的。


    “你给我过这么严干啥？”


    “嘿嘿，怕你跑喽。听着，我要给你讲故事了。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这个老掉牙的故事还没讲完，婉晴就已经睡着了，米泽阳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心满意足地躺下，他的手拉着她的手，没多一会功夫，米泽阳就打起了呼噜。


    凌晨五点，基本上一宿没睡的李建国早早起床，他洗了个凉水澡，又给自己沏了杯浓茶提神，感觉不够劲，又沏了一杯咖啡，想了想又给自己煎了个鸡蛋烤了两片面包。洗了两片生菜叶子铺在面包片上，再把鸡蛋铺上，然后夹了块酱豆腐又夹了一片酱牛肉，一个中西合璧的汉堡包诞生了。咔咔几口吃下肚后，李建国觉得有精神了。


    等到六点多的时候，李建国驱车直奔老米家，顺道把早点买好。当他敲响老米家的门时，刚好七点二十，那时间掐的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按照平时的惯例，吃完早点之后，李建国就要送婉晴和王月荣去上班，今天也不例外。当李建国启动车子之后，婉晴对他说：“二爸，先送我妈去医院吧，昨天我有东西忘在怡雅居了，您送我去拿吧。”


    其实婉晴就算不说这个理由，李建国自己也想去怡雅居，因为他想看看昨天那个迎宾究竟是不是李悠然。婉晴的提议正中李建国下怀，所以他答应得异常痛快。


    车停在怡雅居门口，李建国扫了一眼，发现门口站着的迎宾不是他昨天看见的那个姑娘。正在他略带失望的时候，婉晴拍了拍他肩膀。


    “二爸，跟我一起进去。”


    “啊？好。”


    李建国的反应是很快的，他并没有怀疑婉晴的动机，因为他想到可以借此机会到里面看看，万一碰到那个姑娘呢，所以他也没多想就跟着婉晴走进了怡雅居。


    跟着婉晴穿过前堂大厅，顺着甬道一直来到垂花门前停住，婉晴敲了敲门喊到：“爸、大姨、大姨夫，我来了。”


    “晴晴你喊谁呢？你爸在这？大姨和大姨夫是谁？”


    没等婉晴回答，垂花门开了，老关老徐和韩玉娟笑呵呵地站在门里。


    “大哥你咋在这？这不是徐总和怡雅居主人吗。你们这是？哦，我明白了，大哥你和韩美娟成了？”


    不得不说，李建国这脑子的确转得够快，就凭这么场景就立刻做出了准确的推断。


    老关一把将李建国拽进门里，


    “我跟美娟的事已经定了，没提前告诉你是大哥不对，我亲手给你做了早餐，就等你来吃呢。”


    李建国回头看了一眼婉晴，说：“晴晴，这是好事啊，你还瞒着二爸，是想给二爸惊喜吧。”


    “二爸，还有更大的惊喜呢，快进去吧。”


    顺着回廊走进客厅，一进门就看见了沈思琪、苏珮凝、傅雅莉和韩仁俭。李建国都见沈思琪她们，但没见过韩仁俭，老关连忙给他介绍，这让李建国大感意外，赶紧对着韩仁俭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韩仁俭连忙将他扶住。


    “都是自家人，不必那么客气，快坐下尝尝山河的手艺。晴晴，告诉后厨可以上了。”


    李建国刚坐好，就见李悠然端着一个大瓷盆走了进来。虽然李悠然剪了短发，但那张脸没法变啊，李建国一眼就认出这不就是自己的亲闺女吗。


    “然然，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你怎么不告诉爸爸一声啊？”


    这话让李悠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韩仁俭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对他说：“建国啊，不要激动，也别责怪孩子。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按说呢我一个外人不该管你家的私事，但现在咱们不是外人了。我又是你的长辈，所以这事我得管。别急，你听我跟你说啊。”


    韩仁俭把事情的经过跟李建国说了一遍，最后他拍着李建国的后背说：“你们父女之间根本就没啥矛盾，只不过就是怄了一口气。孩子小一时转不过弯来，我这当姥爷的，还有她大姨大姨夫都说她了，孩子也明白了，你这做爹的也别挑孩子的毛病。你们爷俩都不容易，要是总这样我看着心里难受，所以呀，你给我这个老头子点儿面子，就别跟孩子计较了，以后都好好的，必须好好的。”


    “叔，我，谢谢您。”


    这句话刚一出口，李建国已经是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