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不是被韩美娟硬拽来的，而是被一个电话从后厨叫出来。在接到电话的时候，老关立马变了脸色，他扔下炒勺连火都忘了关就往外跑，辛亏韩美娟眼疾手快关了火，不然那刚做好的菜就糊了。


    一出中餐厅的门，老关一眼就看见了那辆车和车前站着的那个人。老关的脚步猛然加快，弄得韩美娟只好双手抱着打好包的食盒，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当距离拉近到能看清对方的脸的时候，站在车前的中年男子向前走了进步同时伸开了双臂，就这一个动作立刻让韩美娟止住了脚步。因为她从没见过他主动拥抱别人，而且她看到老关也张开了双臂，两个身高差不多的男人就这样无声地拥抱在一起，这情景让韩美娟意识到这两个人应该早就认识，而且关系非常地亲密。


    “怎么会，他怎么会认识关山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他们相识这很正常，难道连爸爸也不知道吗？如果知道，为什么在见到关山河的时候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呢？”


    韩美娟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她认真搜索着记忆中的每一个环节，想要解开心中的疑惑。但事与愿违，她脑子里关于他和老关的记忆，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所以，她现在不说也不想，只听着看着。


    老关和他拥抱的那一刻，眼泪就已经夺眶而出，老关清楚他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拍着老关的背说：“他走了，两天前的黎明时分，在鸡叫之后走的。”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都没去送他，都没见他最后一面。”


    “见过了，你们已经见过了。你不是还亲手给他做了一碗榨菜肉丝面，你忘了？你忘了他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若有缘，来生见。难道这就是最后的告别？”


    “这是他跟你约好了的，他没忘了你。他走的很安详，就是瘦的不像样子。他提到你时说，面已经见过了，约定已经兑现了，就不用小关来送了，免得他看到我这个样子难受。”


    说着话，他松开了抱着关山河的手，从兜里掏出一块怀表放进关山河的手里。


    “他让我把这块表给你，说是留个念想，也感谢你给他做了那么多好吃的。收下，这是他的一片心意。”


    “好，我收下。”


    “山河，我要走了。刚接到的通知，走之前我想见你一面，一是告诉你他走了的消息，二是把这块怀表给你。本想再吃一次你做的饭，可时间紧，只好下次了。等我回来，你给我做一桌好吃的，就要以前咱们三个经常吃的那些。”


    “好。按照老规矩，我就不问你去哪去干什么了。我只告诉你，要注意身体，不管多忙多累也别吃生的凉的，尤其是别喝生水。”


    “知道，那毛病我早就改了。”


    “小韩，还不快把食盒拿来。小韩给你做了一个菜，我又填了一个，不知道是给你做的，不然会做你爱吃的。这蛋炒饭是我做的，你带着路上吃。”


    韩美娟将食盒送到中年男子手里，他接过食盒，伸手摸着韩美娟的头。


    “只要是你和美娟做的饭菜，我都爱吃。造物弄人，缘分这东西真是神奇。山河，当年那个最爱吃你做的饭菜的小丫头，如今也成了个大厨，居然还和你在一起工作。”


    “当年你装在饭盒里的饭菜，都是给她吃的？你不是说是给你妹妹带的嘛，可是她姓韩你姓徐呀。”老关吃惊地问。


    “你忘了他定的规矩了。”


    “克杰，你别跟我开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


    “没跟你开玩笑，美娟的确是我妹妹，你做的饭菜她可没少吃。那时候真好，忙完了工作还能吃到你做的美味，不管忙到多晚都能有口热乎的饭菜吃。后来就不行了，这次离得更远，不过没关系，我还会回来的。”


    “那个，我等你回来。规矩我懂，咱不在这吃，到我家去吃，或者到永利的厂子里吃。”


    “建国和永利都好吧？帮我跟他们说一声，这次就不跟他们道别了。我得走了，不然赶不上飞机了。山河、美娟，保重。”


    关山河与他再度拥抱，就在两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他低声对关山河说：“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和美娟在一起。”


    徐克杰走了，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他给关山河带来故人离去的消息，从此以后，他和关山河之间就少了一个让他们共同敬爱的人。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只是数量上的变化，但骨子里的东西却丝毫没变。因为少了共同敬爱的人，两人之间就多了对彼此的牵挂，这份情谊是超出血脉亲情的情义，是无需多言就能明白对方所思所想的情义，是不沾染任何功利的情义。古人称这种情义为，莫逆之交。


    正处在回忆中的老关，突然感到有人在拽自己的袖子，回头看时却是韩美娟。


    “哥走了，我们回吧。”


    此时的韩美娟给老关的感觉就不仅仅是同事、曾经的竞争者、如今的追求者，而是带着一股亲人的味道。


    “你，很久以前就吃过我做的饭？”


    “嗯。你刚来的时候，只尝了一口你做的菜，我就想起那味道了。只是还不敢确定，毕竟我们从没见过面。后来，我哥陪着老人家来，点了你做的榨菜肉丝面之后，我才敢确定就是你。”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不服气嘛，还想跟你比比嘛。”


    “好了，这事不要说出去。”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我懂。”


    “走吧。”


    老关把手伸了过去，韩美娟毫不犹豫地牵住了老关的手。


    “别瞎想啊，我是你哥，哥哥牵着妹妹的手是很正常的。”


    老关解释了一句，韩美娟没说话，但却偷偷地笑了。


    刚走了几步，老关忽然停下，他蹲下身子从脚下捡起了一个小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袖扣，一定是客人不小心遗落的。我回头交给前台，让她们问问是谁丢的，一般这种袖扣都比较贵的。”


    兰亭阁内，袁立新摘下耳机对珊珊说：“切断信号，都录下来了吗？”


    “录下来了。可是袁哥，都是叙旧的事情，这有什么用呢？”


    “你才来北都几天呀，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好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知道，把音频发给我然后咱们好好吃饭。今天你想吃什么，哥都随你。”


    袁立新很兴奋，他感觉自己似乎得知了有关老韩家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表面看起来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袁立新看来却是一把毒刺，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出最关键作用的毒刺。当然这里面有个人他还惹不起，那是要避开的，但他可以找个机会跟韩仁俭重新谈谈。袁立新很精明，知道怎么打手里牌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当然，因为对手很强悍的缘故，做这件事的时候必须谨慎。以免惹怒了韩仁俭，那老家伙发起怒来，后果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袁哥，你倒是吃啊。我给你的点的鲍鱼海参，你花费了这么多心思，该补补啦。”


    珊珊那娇滴滴的声音将袁立新从沉思中唤醒，看着珊珊那双水汪汪的媚眼，袁立新顿时变得心猿意马起来。


    “吃，吃饱了才能干大事。珊珊，一起吃呀。”


    夜里十一点左右，中餐厅一天的工作宣告结束。老关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后厨，韩美娟毕竟比他年轻十岁，又是没结过婚也没生育过的，再加上平时经常锻炼，体力自然要比老关好很多。她锁了后厨的门之后，紧走几步追上老关，伸手扶住了他。


    “哥，你这几天太累了，明天休息一天吧。”


    “这些日子正是旅游热季，也是山庄赚钱的黄金时期，哪敢休息呀。没事，我就是听到那个消息心里有点难受，明天就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要是团团吵了你，我明天就让永利把它接走。”


    “不用了哥，我喜欢团团，留着吧。”


    “行。那不是涛子和徐总吗，这么晚还往咱这跑，这是有事？”


    徐福贵和黄松涛来找老关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找他庆贺一下。至于庆贺的原因很简单，云海山庄中餐厅的业绩勇冠三军，不要说在山庄内部无可匹敌，即便是和同行业者相比也是名列前茅的。这让徐福贵怎么能不高兴，让心心念念想当副总的黄松涛怎能不兴奋，于是哥俩一对眼神儿就跑来找老关了。


    一见老关被韩美娟扶着，徐福贵就有点傻眼。


    “怎么了这是，扭伤了吗？小黄赶紧叫医生来，这个节骨眼上山河可不能倒下啊。”


    “徐总，没那么严重，就是有点累。”


    “那就改日再庆贺？”


    黄松涛问了一句，像是在问徐福贵和关山河，可是他的眼睛却盯着韩美娟。


    “美娟，你也知道我的情绪不太好，我想跟老徐还有涛子喝两杯，说说心里话。你看行吗？”


    听了老关的话，徐福贵和黄松涛如同遭了雷击般愣在原地，感觉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老关竟然征求韩美娟的意见，这是什么节奏，还没成家就成妻管严了？


    “哥，我陪着你吧。徐总，咱们去露台花园。”韩美娟说。


    “啊？哦好的，就去那。小黄，去弄些食材来。”


    “好嘞。你们先去露台等我吧，一会就到。”


    黄松涛转身就跑，他一边跑一边琢磨。“韩美娟管我师哥叫哥，这说明他们两个的关系已经不是一般的同事了。师哥似乎也不反对，这事看来要成。哎呦，小杜咋办，她还让我给师哥送酸梅汤呢。这汤，我是给还是不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