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十一点的时候，云海中餐厅的厨师们才结束了这一整天的忙碌。老关一边捶着有些酸痛的腰，一边来到了更衣室。换了衣服之后，他先是做了几个拉伸，随后坐在条凳上端起茶杯喝茶。刚喝了几口，就觉得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还没容他问是谁，那双手就开始有节奏的为他按揉起来。


    “小韩，按几下就行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你这肌肉的柔韧性还可以，像你这个年纪能保持这样挺不错的，看来我也得多锻炼了。”


    “你别羡慕我，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下了车间当学徒。那时候的条件跟现在没法比，什么在那干活累活都得干，我这身子骨就是在那时候练出来的。当然喽，劳损是免不掉的，等到跟我师傅学做饭之后，我就没那么累了。不过我师傅说，甭管干啥都得有副好身体，别看咱们是当厨师的，没把子力气，身子骨不结实还就真扛不下来。我当年练颠勺儿的时候，锅里放的是铁砂，刚开始那会儿我这两条胳膊都是肿的。所以说，不论干哪一行，想要出人头地不吃苦是真不行。”


    “我学厨艺的时候也练过颠勺，我用的是沙子。铁砂没用过，比沙子重吗？”


    “铁砂就是碎成米粒大小的铁块儿，同样多的铁砂肯定要比同样多的沙子重得多了。”


    “你师傅是不是对你很严苛？”


    “是很严，有时候急眼了还揍我。几个师兄弟里面我挨的揍是最多的，松涛挨的揍最少，可是后来只有我得了他老人家的真传。”


    “你师傅没有儿女吗？”


    “没，一辈子就一个人过的。临走的那天是我给披麻戴孝，我摔的盆儿。”


    “披麻戴孝我知道，摔盆是什么意思？”


    “父母老家儿去世了，出殡的时候，家中长子得把那烧纸钱用的瓦盆儿摔碎了，取个岁岁平安的意思。这摔盆儿的得是家中长子，我师傅不是没儿没女嘛，他又把所有的手艺都传给了我，所以就该由我来摔盆儿。”


    “那，女儿能摔盆吗？”


    “这我还真没听说过。不过这都是老礼儿，现在除了农村还讲究之外，城里不大讲究这个了吧，估计都没这个仪式了。盆儿都不用摔了，也就无所谓儿子闺女了呗。再说现在独生子女这么多，赶上家里就一个闺女的，要是非得讲那个老礼儿非要摔盆儿咋办，说不得也得让闺女摔。按照老礼儿，这摔盆儿的人是要继承家业的。那没尽过儿女义务的旁人摔个盆儿就能继承别家的家业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小韩，这大晚上的，咱俩说这个你不觉得瘆得慌？”


    “没觉得。”


    “对了，你家就你们姐妹两个？怪不得你要问这个。”


    “我有哥哥的。”


    “哦。”


    “可是他不姓韩。”


    老关不知道说啥好了，这是人家的隐私，不能随便打听。所以老关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他站起身来说：“哎呀轻松多了，谢谢你啊小韩。对了，你给团团找的那个猫媳妇最近怎么没看到哇？”


    “被我姐接回去了。”


    “这不成棒打鸳鸯了嘛，可怜我儿团团了。”


    “团团才不可怜呢，山庄附近的野猫被它打了个遍，马上就要成这一片的猫王了。附近的小母猫都来找它，它一点都不寂寞，比你活得都精彩，你不用可怜它。”


    老关发现和韩美娟聊天总会出偏差，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回事就绕到那上面去去了。


    “那咋办？你意思我带不回去了呗？”


    “办法是有，就是把团团给阉了，让它从猫王变成猫太监，这样它就听话了。”


    “呃，上苍有好生之德，活着本来不易，就让团团快活去吧。”


    “好，听你的。”


    “也不是听我的，其实团团也不算我养的。它是我大闺女从外面捡回来的。”


    “你不是只有婉晴一个女儿吗？”


    “我说的是建国的闺女，叫李悠然，这丫头从小就喜欢粘着我。那时候我爱人还在，也特别喜欢她。建国两口子忙着做买卖，也没空管她，然然其实就是在我们家长大的，那不是跟我大闺女一样嘛。”


    “那她应该工作了吧？”


    “出国留学读研呢，学的啥专业来着？好像是金融吧。”


    “女孩子学这个比较合适，将来当个白领挺好的。”


    “嗨，这丫头除了学习不行其他的都行，和晴晴正好相反。”


    “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婉晴很聪明的，不然怎么可能成为律师。”


    “那是，也不看是谁闺女。”


    两人边聊边走，浑然不知身后有一帮人举着手机鬼鬼祟祟跟在身后，为首的竟是黄松涛和小艾。


    正走着，胡同听一声猫叫，一只肥嘟嘟的大橘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到老关和韩美娟面前。在这只大橘猫身后，还跟着好几只不同花色的猫。


    “这是我家团团？这还是我家那个老实巴交的团团吗？怎么看怎么像江湖人士啊。”


    “它怎么跑这来了？我明明把它交给杜静代管的。”韩美娟一脸纳闷地问。


    “一只想向往自由的橘猫，十个杜静也看不住它。”老关答。


    老关试着向大胖橘伸出手，叫了声：“团团？”


    那大胖橘喵呜一声回应，老关这才确认，这厮就是自己的猫儿子。把团团抱在怀里，明显觉得比之前沉了不少，老关觉得团团不能再叫团团了，应该叫铅球比较合适。


    他低头看着围着自己喵喵叫个不停的几只猫，心中感觉自豪极了。他点着团团的鼻子说：“你个臭小子有本事啊，不仅娶了个大家闺秀，还给自己配齐了三宫六院，你可比你爸强多啦。”


    “哼，人家团团是跟着心动的感觉走，活的就是个潇洒。不像有些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心，也不知道会不会动，跟个木头似的。也不知道是天生就傻，还是生来就会装傻。”


    这种虎狼之词，韩美娟绝对是说不出来的，所以说这话的只能是杜静。看来今晚她值班，因为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西服上衣包臀裙再配上高跟儿。在朦胧的月色下行走时，竟然扭出了一股别样的风韵。


    面对半路杀出的杜静，韩美娟脸上的情绪基本没什么变化。看来她已经取得了杜静的谅解，并且很有可能和她达成了新的共识。


    身姿摇曳的杜静迈着猫步向老关靠近，那高跟鞋敲击在地上发出的每一声哒，都像是敲在了老关的心坎儿上。随着距离的拉近，老关的心情越来越紧张，这感觉就像是聂小倩逼近了宁采臣，那不是一般的刺激。


    “小杜，这么晚了还没睡哈？那啥，你和小韩聊啊，我得回去了。”


    “站那。关哥，我一来你就走，你什么意思呀？”


    “没别的意思，这不太晚了嘛。”


    “晚吗？月亮还挂在天上呢，哪里晚。你还欠我一顿饭呢，你忘了？”


    “改天再请你行不？”


    “改天是哪天？明天还是后天？”


    “呃，小韩你倒是说句话呀。”


    “我跟你商量事你问美娟干嘛，难道你的事还要她做主不成？”


    “不是，小杜你看啊。这不是碰巧了嘛。小韩正好赶上了，不带上她多不礼貌哇。”


    “不是不礼貌，是舍不得离开吧？”


    “小杜你可别瞎说啊，我真没那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现在很没意思。”


    杜静果然不是韩美娟，仅仅几句话的事就把老关逼入绝境，都快要招架不住了。


    许是父女连心，就在老关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敢说啥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一看竟是婉晴打来的，老关心中大喜，连忙接通。


    “老爸，我今天好开心好开心。老爸你猜我现在在哪？”


    “都这个点儿了，当然是在家呗，还能在哪？”


    “老爸你猜对了一半，我是在家，可不是在咱家而是在米泽阳家。”


    “啥！你俩，住一块儿啦？”


    “嘻嘻嘻。老爸你别急，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你听我慢慢说哈。”


    随着婉晴的讲述，老关的心这才踏实下来。原来老米家的那场聚会进行到很晚，等收拾完了之后都十点多了。王月荣一看都这么晚了，实在不放心让婉晴回家，再加上米泽阳、罗晟宸和李建国都喝了酒，于是就安排罗晟宸和李建国住在米泽阳那屋，她自己和婉晴住一屋，儿米泽阳只好在沙发上委屈一下喽。


    这么安排大家都没意见，王月荣是最开心的，因为可以和婉晴聊到自然睡。李建国就更不用说了，心里总有一种离胜利近了一大步的感觉。罗晟宸倒无所谓，有这么多人陪着，总比回到自己那空荡荡的家要强百倍。至于米泽阳，他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婉晴的开心程度一点不比王月荣差，她想起那谁说过，幸福需要分享之后感觉才会翻倍，于是在娘两个洗漱完毕又铺好了被窝之后就给老关打了电话，打算在分享幸福开心的同时，顺便问候一下辛苦工作的老爸。


    老关一边听着闺女絮絮叨叨，一边装作无意地迈步前行。看他在和婉晴通话，杜静和韩美娟明智地选择了不打扰。但就是这个选择，让老关抓住机会，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两个美女面前。


    “脚底抹油？行，姓关的你行，我记不信你还能跑出地球去，哼。黄松涛、小艾，你们都给我出来，马上在我面前站成一排。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今晚咱们哪说哪了，要是等我明天去找你们，就不是这结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