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热气蒸腾。


    中原中也站在热水底下，任由热水不断往下冲刷，盯着墙壁动也不动。


    明明每次和灯一起洗澡都紧张的要命，现在终于能自己洗澡，应该要觉得松了口气才对，可是却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


    浴室好像太空旷了，空旷的让人有点心神不定。


    只有一点点这么觉得而已。


    不是因为不能看见灯的身体才这么觉得的。


    ……虽然这可能也是原因之一，可是绝对不是什么禽兽的理由。


    而是有那么点担心。


    灯会不会又泡澡泡到滑下去？会不会不知不觉泡到睡着、又躺在浴缸里睡觉？


    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在想着两个人一起洗澡的景象？


    中原中也乱七八糟的思考着，深深吐了口气，关掉花洒。


    在想什么呢。


    灯那个大笨蛋，搞不好已经一如既往的快速搓搓完毕上床睡觉了。


    时间也不早了。


    泡个澡，早点休息吧。


    话虽如此。


    泡澡的时候，他的思绪还是无意识的又往另一个房间的灯那里飘过去。


    真的已经睡着了吗？


    ……要不要去看看？


    他心烦意乱的，忍不住拍了一下水面，低低的喊了一声，“冷静！”


    根本冷静不下来。


    Mafia总是不安又贪婪。


    明明早就已经做好会睡在不同房间的心理准备了，现在又在想什么呢？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从浴缸里走出来。


    他在浴室里发了那么久的呆，灯大概早就洗完澡了吧。


    别再去想了。


    他擦干身体、穿上浴袍，心不在焉的走出浴室，不自觉走到房门口，手放到门把上。


    接着，猛地回过神。


    他默默盯着自己放在门把上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脚。


    原来手和脚是有自我意识的吗？！


    怎么可能有啊！


    他在心里吐槽自己，犹豫几秒，还是打开房门。


    ——灯就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颗枕头，右手半举，明显是要敲门的样子。


    中原中也狠狠吓了一跳，心脏瞬间漏跳一拍，呼吸跟着屏住了，脚步倒是没有动。


    “中也！”灯看见他就很开心的样子，“中也要去哪里吗？”


    “咦、啊……”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本来要去找你的。咳、那什么，你怎么过来了？”


    灯双手抱着枕头，身体有些微微往前倾，眼睛亮亮的说，“洗完澡出来突然很想中也，就过来看看了。”


    “是、是吗？”中原中也的脸有些烫起来，目光飘到灯怀里的枕头上，“为什么要抱枕头啊？”


    “因为想和中也一起睡觉！”


    灯一点都不羞耻的说着，又往前倾了一点，凑的离中原中也更近，继续道，“可以在中也这里睡觉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呼吸变得重了一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抓住灯的手腕，停顿几秒，有点克制的说，“……进来吧。”


    笨蛋、这里也是双人床，没有带枕头来也能睡啊。


    ……好想抱住他。


    想捏住他的下巴吻他。


    怎么能这么犯规啊？


    什么突然想他了就跑过来？


    所以、不只是他在想着灯而已，灯也在想着他。


    他们在不同的房间里想着对方。


    犯规。


    中原中也乱糟糟的想着，埋头往前走。


    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的走到床边，看看床上的枕头，默默的把自己带来的枕头放到床边的柜子上。


    他没有立刻躺下来，而是左右环顾一圈，接着几步走到通往露台的落地窗前，看向外头的夜景。


    中原中也深呼吸一次，心脏还是跳的很快，用手背碰了碰有些发烫的脸。


    灯转过身来，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睡觉？”


    中原中也目光瞬间挪开，轻轻应道，“……嗯。”


    灯扑进被褥里蹭蹭、翻身躺好，又拉过被褥盖好。


    一套动作熟门熟路，毫不拖泥带水。


    中原中也拉紧落地窗的窗帘，躺到他旁边，随手关掉房里的灯。


    灯又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睡意朦胧的说，“晚安，中也。”


    “晚安。”中原中也道。


    灯依然没几秒就进入熟睡。


    太一如既往了，反而让人有种安心感。


    中原中也有点无奈的盯着天花板，不自觉微笑起来。


    一直静不下来的心终于静下来了。


    他闭上眼，听着灯的呼吸声，慢慢进入梦乡。


    一觉睡到自然醒。


    还是一如既往的，中原中也从自己的位置挪到灯那边一点，将他揽在怀里。


    作为身心健康的成年男性，早上起来依然不免会很有精神。


    因为贴的很近，彼此之间几乎抵在一起。


    中原中也默默离开灯一点，又掀开被子偷偷看了一眼。


    好笨。


    他又盖好被子，静静的看了会儿天花板，接着摸出手机。


    有点懒得洗漱，先看看有没有工作。


    当然没有。


    他又默默点开论坛。


    不出意料。


    置顶的帖子就是他和灯的沙堡作品。


    标题是：“中也先生和灯先生的绝美幻想艺术作品！不看后悔一生！”


    内容一个字都没有，只放了几张在他们离开之后拍摄的照片。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一个成员负责照明，一个负责摄影，把一座沙堡拍出了宛如末世沙城的感觉。


    虽然那确实就是终末的都市，不过能察觉事实的也就那几个知情者而已。


    他接着往下看了看评论。


    还是不出意料，底下全是夸奖赞赏，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话语都能看见。


    这种对他夸赞的话，中原中也其实已经看到没什么感觉了。


    但是现在夸的不只是他，还夸了灯和他们两个一起制作的作品。


    他的心情有些飞扬起来，唇角也跟着微微扬起。


    他简单看了几条评论就关掉论坛、放下手机，转头看向还在熟睡的灯。


    灯应该差不多要起床了。


    中原中也总算努力爬起来洗漱。


    他在浴室里待的时间不长，很快再次走出去。


    灯已经起床了，坐在床上发呆。


    大概没起来多久，还满脸朦朦胧胧的惺忪睡意，一听见他的脚步声就抬头望过来，弯起迷糊的笑容，“中也，早安。”


    中原中也不自觉地也微微笑起来，“早安。”


    灯又发了会儿呆才从床上爬起来，几步走到落地窗前，开心的说，“早上的海也很漂亮！”


    中原中也随手揉乱他的头发，“先去洗漱，再来看看海。”


    灯点点头，乖乖走进浴室。


    中原中也看他进去了，便打开落地窗，让露台之外的海风微微吹拂进来。


    早晨的气味、海的气味。


    这种味道会让他回想起熬夜工作到隔天早上的社畜记忆。


    不过，现在这种熟悉的气味，也会唤起和以前很不一样的回忆。


    比如第一次见到灯的时候，和他一起在兰波墓前迎接朝阳的景象。


    比如现在。


    他微微笑起来。


    晨光轻柔的撒在他身上，海风吹动赭色的发丝，将温柔的神情映衬的更加柔和。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只是兀自陷入回忆之中，过了会儿，才把思绪稍微拉回来一点。


    “……灯？”他扭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浴室，正专注盯着他看的灯，“站在那里做什么？”


    “看中也。”灯老实的说。


    他当然知道啊！


    中原中也轻咳一声，挥了挥梳子，“过来梳头。”


    灯走过去，很认真的说，“中也真的很好看。”


    中原中也被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的心脏怦怦乱跳，没有再顾左右而言他，“……是吗。”


    “嗯。”灯乖乖背过身让他梳头，“中也的表情很温柔。”


    温柔什么的、这种词怎么会出现在穷凶极恶的Mafia身上？


    中原中也慢慢替他梳着头，心里有些别扭的想着，却也没有开口反驳。


    因为他刚才想到的是灯。


    在想着灯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大概就是温柔吧？


    “好了。”他放下梳子，默默转移话题，“到露台上看看。”


    露台做的很漂亮，空间不算小。


    一边放着两个躺椅，另一边放着圆桌和几张椅子，重量都很轻，有什么需求就自己挪动。


    他们没有去动躺椅或桌子，就靠在栏杆边，望着辽阔的海面。


    海很蓝。


    天空也是纯粹的蓝。


    成片成片的白云盘踞在上头，随着风缓缓流动，像是亘古不变、却又随时都会变动的画作。


    中原中也的目光从天空和大海挪到沙滩上。


    昨天堆起来的沙堡还留着，周边被港口成员用东西围住了，现在还有成员在替沙堡喷环保胶固定形状。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让他都有点害羞起来了啊？


    “喷水是想让沙堡留着吧？”灯说。


    “是啊。”中原中也道，“他们喷的不是水，是环保胶。一种能固定沙雕形状的东西。”


    “唔。”灯应了声，轻轻地说，“虽然很努力想要让城市继续存在，可是总有一天会消失的。”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


    灯也会有这么消极的想法吗？


    ……不。


    他不是消极，只是在陈述事实。


    中原中也想。


    灯继续说，“不管多努力都没有办法。”


    中原中也停顿片刻，“是啊。”


    无论多么庞大巍峨的城市，甚至是壮阔的大自然，总有一天都会消失不见。


    无论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一直留存着，也无法停止事物走向终结的步伐。


    “好像那个时候。”灯忽然有些跳脱的说。


    “那个时候？”中原中也一顿，福至心灵的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和他先前想到的是一样的。


    ——他们初见时的场景。


    “嗯，很像。”中原中也微微笑起来，“可是也不是很像。”


    灯弯弯眉眼，“嗯。虽然还没有很久，可是好像认识中也很久了。”


    “是啊。”中原中也望着海面，慢慢眨了眨眼，“像是已经很久了。”


    这种感觉真神奇。


    一见钟情……吗？


    “呐、”中原中也唤了一声。


    “嗯？”


    中原中也犹豫片刻，还是道，“……就是叫一下。”


    “唔、嗯。”灯应了声，转头看向中原中也，“中也想说什么都可以哦。”


    问灯是不是也对他一见钟情吗？


    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啊。


    可是真的很想知道。


    他又犹豫了会儿，把目光从灯身上挪开，望着海面、有些结结巴巴的说，“我是想说……你、咳，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很喜欢！”灯直白的道，“第一次看到中也的时候就很喜欢，头发喜欢、眼睛也喜欢，味道也很喜欢。”


    一直说喜欢喜欢的……


    中原中也觉得眼眶都有点羞涩的热起来，轻咳一声。


    灯还在说，“很喜欢中也！”


    中原中也侧头看看他。


    灯正专注的注视着他，目光清亮又透明。


    “……是、什么样的喜欢？”中原中也低声问，“和喜欢博士一样吗？”


    “博士？”灯有点茫然的重复一遍，想了想道，“好像不太一样？”


    中原中也觉得这几天他的心脏都不怎么好。


    常常一下子就咚咚咚的跳。


    他的声音还是低低的，望着灯有些茫然的眼瞳，又问，“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灯想了想，又想了想，“唔……会想和中也一起睡觉、想更多的碰碰中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一时之间有点说不出话来，脸一下子变得很烫，又默默扭过头。


    说的也太直白了点吧！


    中原中也又用手背降了降温，有点小小的不自在，“是、是吗？”


    “嗯！”灯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中原中也另一只放在栏杆上的手，弯弯眉眼问，“中也也是吧？会想碰碰我，碰碰我的时候就会害羞。耳朵会红红的、脸也会红红的，很可爱。”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有点傻住了。


    不是、其实他一直都误会了吗？灯哪里不懂，这不是很懂吗！


    是不是太小看灯了？


    灯还是眉眼弯弯，语气自然的要命，“还想亲亲中也。”


    中原中也的头顶瞬间冒出蒸汽，“亲、亲亲什么的……”


    灯的语气还是很自然，“没关系、等中也觉得可以的时候再来亲亲！”


    到底为什么能这么自然的说出这种羞耻的话——


    可是、他其实已经有那么点觉得可以了。


    要亲的话好像也可以，但是再等一下好像会更好。


    但是。


    但是！亲亲什么的，想亲就亲啊……


    这种话当然还是说不出口。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目光有些飘，“……嗯。”


    总、总之。


    他很拙劣的转移话题，“先吃早餐吧，饿了。”


    早餐由港口的成员提供。


    当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超商面包，是由厨师精心烹调的料理。


    灯在认真吃东西的时候，中原中也随口问了旁边的成员，“这附近有什么可以逛逛的地方吗？”


    明天花火节才会开始，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没有预定事项。


    他的语气很随意，之前说话的时候也没摆干部的架子，平易近人的很。


    成员也被他的态度感染，从一开始的恭恭敬敬变得随意了点，想了想道，“去秋田市区走走吧？”


    “市区吗？”中原中也问。


    “是的。”成员道，“有古代的城迹……竿灯祭已经过了，可是有可以体验竿灯祭的地方，还有美术馆之类的。”


    他本来就是这里的人，口条不是非常好，但是态度很真诚，“还有风景很好的公园，动物园也不错。在市里随意走走逛逛的感觉也很棒，和在横滨的感觉会很不一样！”


    中原中也微微笑了一下，“行，那就在市区走走吧。”


    当然是他和灯两个人去。


    市区就在附近而已，没有必要让成员带他们四处走。


    他也不是很想有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