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昨天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今天凌晨。


    今天的工作同样是晚上才开始，大概八点要出门。


    工作结束之后就回总部一趟，和首领说一声灯的事。


    要说出口不难，问题是首领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实在有些难猜。


    没办法事先想好应对方式的话，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中原中也盯着地上的蚂蚁思考，忽然听灯问，“蚂蚁能吃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了眼灯，确认他是认真的，赶紧道，“不能。这种蚂蚁不能吃。”


    “咦……好吧。”灯有点失望的转过头，看向眼前的树和地面的草，“这些能吃吗？”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不能。”


    如果饿急了或许什么都能吃。


    就像在擂钵街附近几乎绝迹的杂草。


    可是他们现在不缺食物。


    一声咕噜声响起。


    其实不只一声，而是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中原中也和灯对视一眼，默默道，“来吃早餐吧。”


    他也有一段时间没吃饭了。


    可是因为捡到灯，心情太过雀跃，让他完全忘记吃饭这件事。


    毕竟他也饿习惯了。


    灯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要吃东西？”


    中原中也手指动了动，有点想摸摸他的头，还是忍住了，“嗯，要吃东西。”


    他想了想自己好像没什么东西的冰箱，犹豫了一下要出去买，还是要在家做。


    果然还是在家做吧。


    三明治很简单，家里也有现成的材料，就算他不怎么下厨，也很快就能做好。


    “吃吐司吧。”他定案道，“中午再出去吃。”


    灯有点小惊讶的说，“早上要吃，中午也要吃？”


    “这个世界不缺食物。”中原中也说着，忍不住捏捏灯的手臂，“太瘦了。在阶层都市里都吃什么？”


    “口粮、汤。”灯说，“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写的都是古代字。”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能吃的东西，会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


    中原中也有点忧虑的想。


    可是他也知道，在那种地方什么都得吃。


    现在的忧虑也只是无谓的忧虑。


    毕竟灯都已经吃那么多年，还来到了这里。


    他微微叹了口气，和灯一起再次踏进家门。


    家里非常凉快，一下子将暑气全都吹散。


    中原中也一路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灯站在他旁边看，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冰箱门，“这个会有冷冷的风的箱子，我有看过差不多的。这是什么？”


    “这是冰箱。”中原中也道，“可以保存食物，延长食物的保存时间。”


    “哦。”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冰箱前面挥挥，“凉凉的。”


    中原中也轻轻笑了一下，拿出吐司、蛋、两片火腿，“等我一会儿。”


    灯盯着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白面包和什么？”


    中原中也拿出几片吐司，“吐司、鸡蛋、火腿。你看过吐司？”


    “有点不一样。”灯小心翼翼的隔着袋子戳戳袋子里的几片吐司，“都松松软软白白的，可是长的不一样。”


    “大概是差不多的东西。”中原中也道，“如果是白面包的话。”


    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吐司看，“白面包很好吃。我之前吃过。”


    中原中也道，“虽然直接吃很好吃，可是稍微烤一下，再加上蛋和火腿会更好吃。”


    “烤？”灯茫然的看看厨房，“要用火吧？”


    “像这样就可以了。”中原中也打开电磁炉，“这是电磁炉，这样就能加热食物。等等、别碰！”


    他迅速拉住灯的手腕，“开关打开之后就别碰了，这也会烫。”


    灯乖乖收回手，“哦。”


    中原中也松了口气。


    这么好奇，看见什么就想去碰碰，是怎么一个人走这么远的？


    另一个自己在阶层都市待了差不多一年就回到横滨，也差不多是另一个灯行走的时间。


    可是灯在阶层都市走了三年。


    除了一个人走很辛苦之外，可能也因为太好奇了吧？


    看见什么就想去看看，自己一个人胡乱的走，可能连地图都没有，才会走了这么久。


    虽然具体到底是多久，得测量过灯的骨龄才会知道。


    中原中也把吐司放进烤面包机里，转身打了两颗蛋进锅子。


    灯左看右看，先凑过去一点看看吐司，又凑到中原中也身边看煎蛋。


    离得很近。


    他对已经足以信任的人似乎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眼巴巴的盯着锅子里的煎蛋不放，离中原中也非常近。


    近的能嗅到他身上和中原中也同款沐浴乳和洗发乳的香味，以及一点有些陌生的、浅浅的香气。


    是灯本身的味道吗？


    中原中也想。


    锅子里透明的蛋白慢慢凝固，鸡蛋特有的香气扩散开来。


    “好香！”灯专注的盯着蛋，又抬眼看看中原中也，“这个是什么？”


    “这是鸡蛋。”中原中也道，“一种叫鸡的动物生下来的蛋。”


    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


    明显没有怎么听懂，可是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比较好。


    灯实在太好懂了，大部分时候心思和想法全都写在脸上。


    中原中也把锅子里的蛋弄出来，接着稍微煎了煎火腿。


    “这个是什么？”灯又问。


    “火腿。”中原中也道，“一种用猪肉制作而成的食物。猪也是一种动物。”


    “猪？”灯想了想，又想了想，“唔……哦。”


    中原中也把蛋和火腿放在两片吐司之间，挑起眉道，“你知道？”


    “嗯。”灯说，“汤会有猪肉口味的，也会有鸡肉口味的，罐子上会写。”


    装在罐子里的汤？


    阶层都市的食物吗？


    “用阶层都市的文字写？”中原中也问。


    灯点点头，“嗯。”


    中原中也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那个世界，只有听另一个自己简单提过而已。


    而另一个自己也没有亲眼见过灯生活许久的底层。


    听说，虽然说的是底层，其实也并非真正的底层，底下还有很多很多已经无法供人生存的城市。


    那究竟是怎么样的庞然大物？


    中原中也完全无法想像。


    他也很难想像只有人类、没有任何动植物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灯说的汤又是什么？


    那些有着各种口味的汤，是真的有添加鸡肉或猪肉，或者是和用热水冲泡的拉面一样，只不过是人工香料罢了？


    应该是后者吧。


    中原中也想着，把两份简易三明治放到盘子里，“到餐桌上吃。”


    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可以吃了？”


    “可以吃了。”中原中也坐到平时常坐的位置上。


    灯看看长长的桌子和很多的座位，非常自然地坐到中原中也对面。


    中原中也的动作细微的停顿了一下。


    ……另一个灯会很习惯的坐在另一个自己旁边。


    距离感……吗？


    虽然灯没有戒心，在他身边很放松，可是毕竟对灯来说只是“同伴”而已。


    他不太喜欢这种距离感。


    但换位思考，如果刚才是灯先坐下来，他应该也会选择灯对面的位置。


    所以他好像没有觉得不喜欢的理由。


    是搞混了吗，把另一个灯和另一个自己的关系，与他和灯的关系搞混了。


    应该没有才对。


    他还没有像另一个自己一样喜欢上灯，现在只是想……


    只是想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灯，想和灯成为亲密无间的家人。


    至少目前，应该是仅此而已。


    思绪只转了一瞬。


    中原中也拿起吐司，看向对面的灯。


    灯也小心翼翼的拿起吐司，先是低头嗅了嗅，才啊呜张开嘴，咬了一口。


    接着，眼睛瞬间亮起来，“好好吃！”


    非常幸福、非常珍惜。


    明明只是很简单、一点制作的技术含量都没有的食物，灯就能吃的幸福又满足。


    让人看着看着，也跟着满足起来。


    中原中也也低头咬了一口三明治。


    对吃过无数珍馐的他来说，这种自己做的、毫无调味的东西其实非常乏味，就是填饱肚子罢了。


    可是真的有那么乏味吗？


    只是自己离开擂钵街后，在不知不觉中胃口被养刁了，对食物抱持着的感谢心也不知不觉消失不见。


    现在回想起来，另一个自己和灯相处的比较久，又去过阶层都市那种地方，对待食物的态度也比自己要珍视许多。


    ……或许不只是食物，甚至是对待世界的态度都有些不一样。


    三明治的分量不大，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还饿吗？”中原中也问。


    灯摸摸肚子，摇摇头道，“吃饱了。”


    “吃这么点就饱了？”中原中也瞥了眼灯明显的锁骨，“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我是说，至少在我这里，食物不是问题。”


    “唔。”灯说，“我真的吃饱了。中也呢？”


    中原中也老实的说，“我也是。”


    不能完全说吃饱，可是这样就足够了。


    灯或许也是如此。


    他这么想着，就看灯站起身，非常自觉的乖乖收盘子，乖乖走进厨房洗。


    中原中也起身跟过去。


    灯转开水龙头，突然道，“海水的味道和普通的水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中原中也道，“我们使用的是淡水，海水是咸水。”


    “淡水和咸水有什么不一样？”灯问，“咸水，是咸的？”


    “嗯。而且咸水……像是海水这种的，人类不能直接使用。”中原中也道，“要经过淡化才行。”


    灯似懂非懂的说，“就是，要处理之后才能使用？”


    中原中也应道，“没错。”


    灯反应几秒，才有点震撼的抬起头，“咦！所以那么大的海，都是不能用的吗！”


    中原中也有些被他的反应逗笑，“严格来说可以用，只是不能直接使用。”


    “好神奇。”灯问，“那海里的鱼能直接吃吗？”


    “要看种类。”中原中也道，“有的可以直接吃，有的要煮熟之后才能吃。”


    他把灯洗好的两个盘子擦干收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已经将近十点了。


    其实不能说是早餐，应该说是早午餐了。


    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个是什么？”


    中原中也解释道，“这是时钟，可以显示现在的时间。”


    有种在教小孩的感觉。


    一无所知的、完全是一张白纸的孩子。


    虽然在这个世界，很多问题的答案都能轻易用查询的方式得到，可是对于还看不懂这里的文字的灯来说，他说的答案就是真理。


    如果灯遇见的是其他的什么人……


    ……幸好灯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他。


    横滨真的很多怪人。


    中原中也看着已经研究完时钟，跑去研究电磁炉的灯，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过担忧了。


    灯虽然很多东西都不知道，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了解，可是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存方式。


    他的想法似乎有些天真，又不是真的那么天真。


    灯能自己一个人走完整趟旅程，绝对不是他以为的那么无知、那么犹如白纸。


    毕竟他曾经有过家长，被不知姓名、只称呼为博士的人好好地养大。


    确实……被教养的非常好。


    中原中也唤道，“灯。”


    灯只是站在电磁炉前面认真的看，没有伸手去碰。


    他听见中原中也的声音，便回过头，“嗯？”


    “这里以后、不，现在就是你的家。”中原中也道，“对什么东西有兴趣，想研究就尽量研究。要拆开也行，但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灯弯起眉眼，“嗯！知道了！”


    中原中也跟着轻轻笑起来，“想问什么都能问，我知道的话就会告诉你答案。可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如果想更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的事，就要学会这里的文字。”


    “唔、古代字？”


    “对我们来说不是古代字，是现在在用的字。”中原中也道。


    其实还有灯说话的口音。


    他的口语有些太过特别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也希望灯能稍微改过来。


    不用勉强改掉，就像另一个灯那样，和关东口音稍微中和一下。


    但这也得循序渐进才行。


    中原中也正想着，就听灯垂头丧气的说，“古代字好难。”


    中原中也实在忍不住笑起来，“慢慢学，不急。”


    “中也要教我吗？”灯问。


    中原中也没有犹豫的说，“嗯，我会教你。”


    灯点点头，不掩开心的说，“嗯。”


    中原中也看了眼放在旁边的吐司，决定从现在就开始机会教育，“看这个。上面写的就是‘吐司’。”


    灯认真的看了看，重复一遍，“吐司。”


    “嗯。”中原中也道。


    除了会认之外，还得会写。


    应该要稍微列个计划表出来……


    他想了想，还是道，“我们先出门一趟。”


    “要去外面看看吗！”灯好像很兴奋，“要出门？！”


    是啊。


    中原中也想。


    刚来到一个新的世界，对一切都很好奇的灯来说，出去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或许比先吃饭洗漱还要重要。


    不过饭肯定要吃，洗漱换衣服也一定要做。


    中原中也看着灯闪亮亮的眼睛，心情跟着好起来，“嗯，去外面逛逛。顺便给你买几件衣服。”


    灯似乎没有听懂后面的话，也不怎么在意目的是什么，开心的重复一遍，“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