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露馅戏幕起
作品:《长宁》 床榻上的贺祈也是很无奈,他清了清嗓子温和道:“这位公子勿急,我看你身体抱恙还是勿动气的较好。”
韩侨城一下将头转回来瞪着他,尽管他现在的身体用这种语气还有些费力,但他还是恶狠狠地道:“被使唤的是我又不是你,你一个使唤我的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嚯!这个看起来柔弱的一阵风就能让他一命归西的公子居然是个烈性子!
“那公子自便吧。”贺祈见劝不动便索性放弃,“阿洛,我要躺下。”
一个娃娃脸的婢子走了过来扶他躺下。她叫阿洛,是萧嫱指给他的随身侍婢,负责照顾贺祈的日常。她动作轻柔缓慢,还道:“公子好生歇着,奴现在去看看厨房为您煎的药好了没。”
躺下的贺祈对她微微一点头:“有劳了。”
萧嫱信步而来,浓郁的芙蓉花香也随之袭来,满殿皆是。
曳地飞鸟描花长裙泻地,裙面上的香珠泛光,碧玉藤花玉佩挂在腰间,银凤镂花长簪簪在发间,银凤的眼睛是一颗水色十足的红宝石,泛着妖冶光芒。
耳上挂着红珊瑚耳坠,额间点着赤金宝钗花钿。细眉,凤眼,挺鼻,红唇,白玉凝脂的脸蛋。
好个绝色美人。
“韩侍君可有想本宫啊?”温软清甜的嗓音传入韩侨城的耳朵里却让他如临大敌。
“从未!殿下你是什么意思,我为何要伺候你的新欢更衣洗漱?”韩侨城即使被按住了也不停地剧烈挣扎。
“新欢”这二字着实让贺祈的太阳穴狠狠抽动了一下,可萧嫱神色依旧自若,并非觉得不对,还一片语重心长附和道:“韩侨城,作为本宫府上唯一有名分的面首,你难道不该为本宫分忧解难吗?接纳新人也是你应该做的,心胸不要那么狭窄嘛,帮他洗漱更衣怎么了,这是你的分内之事,而且人家受了伤。”
韩侨城听完神色愈发激动:“殿下,你不满可以休弃我啊,反正我呆在这里也不是自愿的,这名分,韩某不要也罢!”
“那怎么行?本宫难道对你不够好吗你要如此薄情?”萧嫱顿了顿,随即拍了拍手,又道:“押上来!”
一个粉衣婢子被一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押了上来,婢子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让人见了好不可怜。
侍卫往婢子的膝窝踹了一脚,婢子呜咽一声后跪倒在地。
侍卫道:“殿下,人到了。”
萧嫱扫了一眼韩侨城,韩侨城看清来人后的脸色由红转青,这堪称变脸的速度让萧嫱很满意,于是对侍卫微微一笑:“你下去吧。”
贺祈也转头看着这一变故。
“好了,本宫陪你演爱而不得的戏码就只能演到这里了。现在,本宫想借这名婢子之口来告诫你一件事,韩侍君需好好听着。”
萧嫱睨了一眼这婢子,道:“说说,韩侍君要你出府作甚?”
婢子抬起头看着韩侨城,目光里满是害怕与惊恐,韩侨城眼神微凛,几乎不可查觉的向她摇了摇头,婢子犹豫着不肯说话,这时,贺祈出声道:“这位姑娘,你既是长宁公主府的侍婢,必然以长宁殿下的命令为命是从,殿下既要你答话你便答就是了,你若全盘托出并无隐瞒与虚假,我相信殿下是不会怪罪于你的,对吧殿下?”
萧嫱笑嗔:“你倒是会做好人。他说的没错,你若如实招来,绝对不会因为韩侍君而受牵连;但若你不招,那么牵连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人了;你若欺骗我,你知道的,本宫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放过,唯独不能原谅欺骗之人。你看着答吧。”
婢子虽年纪不大却也在这府上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懂了,她抹干眼泪开始道:“禀殿下,韩侍君要奴去给禹州韩氏驻扎在京都的世家带封信。”
“信呢?”萧嫱心情并无太大波澜,仿佛早就预料到此事一样。
婢子毕恭毕敬的将怀中的信件掏出来呈上去。
萧嫱接过扫了两眼,信件上面的字端正大方又不失霸气,很是赏心悦目,只是这信件的内容写的却不得萧嫱的心。
萧嫱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世叔亲启:侄儿近日生活的愈发不好,心里总盼念着世叔能早日推翻长宁殿下接侄儿回禹州,侄儿知道世叔公务在身,繁忙无暇顾及,但侄儿归心似箭,在公主府里的时间越久侄儿就愈发迫不及待,还望世叔能够理解侄儿的一番心意,早日行动。侄儿侨城敬上。”
她每念一句。韩侨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本宫竟不知,韩侍君在公主府里生活的愈发不好?”萧嫱慵懒的坐在金丝楠木贵妃椅里,翘着二郎腿,神情好不悠闲,倒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伺候韩侍君日常的是谁?给本宫出列!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侍婢敢这么对待我们韩侍君,敢亏待他,就是跟本宫过不去!”萧嫱忽得发怒起来,语气隐含怒火,一双凤眸也凌厉了起来,扫向韩侨城随行的那些侍仆。
一瞬间,芙蓉涧里鸦雀无声,在场的侍仆们都瑟瑟发抖,连一向淡定的贺祈都望着萧嫱。
长宁殿下,向来是喜怒无常。
“是……是奴。”站出来的是阿月,她一脸惊恐,害怕得浑身发抖。
她是韩侨城的贴身婢子,负责侍候韩侨城的日常和监管韩侨城的工作,从韩侨城被萧嫱强抢回府的那天起就给指派给他了,她扪心自问是问心无愧的,从不曾因为韩侨城不受殿下喜爱服侍就随便糊弄,她不是那种看人上菜的婢子。
她不明白,韩侍君为何会这样写,惹得殿下不快还连累她至此。
阿月到底是见过世面,只用了一小会的功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跪在地上匍匐着身躯道:“殿下,是奴一直在服侍韩侍君,可奴对天发誓,奴从不曾亏待韩侍君,三年来从未有过此事,殿下大可去查就知道奴说的是不是实话,奴从不对殿下撒谎!”
萧嫱缓了缓心神,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道:“本宫去查有什么用,就算查出来了又如何,阿月,你现在的主子是韩侨城,他说你服侍的不好你就是不好,你要知道,主人说的永远没错,所以啊……”
萧嫱语气慵懒好听,话却寒心。
萧嫱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月的求饶声打断了,她面向韩侨城不断磕头讨饶:“韩侍君,韩侍君,您就看在奴侍候您三年的份上放过奴吧,奴以后会做得更好的,求求您放过奴吧!”
阿月不停地撞击地面,“咚咚咚”的听着瘆人。
“殿下……”贺祈本想不参合别人家的事情,但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只能无奈的唤道。
“吵着郎君休息啦?”萧嫱扭头去看他,连忙出声阻止:“阿月,行了,起来吧,别吵着郎君休息。”
“殿下!”一旁的韩侨城气到血液都在翻腾,“这件事跟他人无关,阿月很好,那只是我向世叔诉苦的一个借口罢了!殿下何必执着?”
“还有殿下,这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罢了!殿下何必认真搞得跟三庭五审似的?殿下难道想以小人未经允许偷传家书为借口来治我的罪吗?”
萧嫱安抚好贺祈后又瞬间变脸,恢复成往日的高冷模样,蔑笑道:“普通的家书?韩侨城,来,你好好瞧瞧,这是普通的家书吗?”
萧嫱指尖撵着信纸放在烛火上燎了燎,趁纸还没有烧着的时候又拿下来,摊开看了看,信纸的背面赫然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字。
萧嫱挑衅似的拿着它向韩侨城晃了晃,然后读了最上面的一行:“今日长宁殿下长街纵马毁坏多家店铺,侄儿已将店主之口供全盘书写于纸上以助世叔一臂之力。”
读完后,萧嫱又将信纸放于烛火上烧毁。
“可以啊韩侨城,牛乳为墨,书于纸上,隐笔为迹,浴火则破。你还真是为了逃离什么方法都想的出来。”
韩侨城面如土色,神情之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恼羞成怒和心有不甘。“殿下,事到如今,韩某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要杀要剐都随便,只是我今日栽在殿下手上并不代表我就会放弃,这次不成,必有下次!”
萧嫱惋惜的咂咂嘴道:“有毅力!说什么要杀要剐呢,本宫怎么可能舍得杀了你,你可是本宫最爱的韩侍君啊,若他人犯了错,本宫必严惩不贷,但若是你,那本宫就只能护着了。”
“好了,尔等今日先退下吧,本宫陪你们唱了这么久的戏也是乏了。至于韩侍君,本宫先前就说过这次只是一个警告,是为了让你看清现实,你根本就逃不出去的。
你应当听本宫一句劝,不要妄想离开公主府,也不要费尽心思联络你们禹州韩氏那些眼睛里只有利益的老狐狸们,这样对你才好。韩侍君累了,抬下去吧。”
萧嫱闭目挥手,示意他们怎么把人抬过来的怎么抬回去。
侍仆们懂了,忙不迭的把韩侨城抬起,韩侨城因萧嫱的语言刺激气血上涌喉间一哽,又昏了过去。
“至于阿月嘛……”
一旁的阿月听见萧嫱念着自己的名字,连忙匍匐在地上道:“奴在。”
萧嫱见她语气紧张神情紧绷,笑道:“你这么紧张作甚?本宫又不会吃了你。本宫只是想说你倒是个忠心的。”
阿月悄悄松了一口气,将头抬了起来感激地笑了笑:“谢殿下夸赞,阿月会永远忠于长宁公主府、忠于殿下。”
萧嫱神情一松,悠悠道:“人都走完了,戏也散场了,还演呐?”
阿月立即收了毕恭毕敬和感激的神色,换上一副明媚笑脸道:“殿下,奴的演技是不是比之前增进多啦?”
“是是是。”萧嫱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现在啊演的都比我好了。”
“那是,奴可专门花钱到戏班子里去学了呢。殿下,奴可是要打赏的。”阿月一脸骄傲的管萧嫱伸手要钱。
“给你就是,一会自己去账房里拿,就说我打赏的。”萧嫱道。
“谢过殿下!”阿月领旨就跑了,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背影。
萧嫱无奈地道:“小财迷。”
“殿下,阿月姑娘是你的人?”贺祈忽然明了,不由笑道。
萧嫱也没打算瞒着他,点头道:“是啊,她和阿晚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两个侍婢,阿晚留在我身边服侍我,阿月就安插在韩侨城身边,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向我汇报。”
贺祈点点头表示懂了,然后漫不经心地又问:“那今天的事情跟阿月姑娘有关?”
萧嫱又点头:“是阿月发现韩侨城的信件然后我和阿月一起演的戏,给韩侨城一个教训。”
她想了想,又对他笑道:“小郎君可不能告诉别人哦,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自然。”贺祈颔首,温和清澈的嗓音好听极了。
萧嫱看起来很满意,起身帮贺祈拉好被子,噙着笑意温柔摸摸他的头道:“郎君好好歇息,我先走了。”
贺祈也笑着回应:“殿下慢走。”
自出了门,萧嫱脸色又冷了,对跟出来的阿晚道:“盯着他,若他将我跟阿月的事向韩侨城说了出去,就直接拖出去打死,不用向我禀报,你吩咐阿洛一声,也让阿月留意留意韩侨城那边。”
阿晚道:“殿下是想试探那位来历不明的郎君?”
萧嫱看着庭院眸色渐深,朱唇轻启:“本宫府上不留背叛本宫之人。”
“喏殿下,奴一定替您看好许郎君。”阿晚垂眸福身。
“殿下,这又是何必呢?”贺祈翻了个身望着门外,随即垂下羽睫轻轻道,“殿下若信不过我又何必救我?”
他不是害怕不信任,他只是厌倦了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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