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作品:《经冬复立春

    凛冬将至,游子羁绊。


    “这梨膏糖很不错,多谢顾大哥。”


    宋忍冬随手掰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顾念宜瞧她喜欢,一颗心不由得落地。停顿良久,方深眸晦涩地闷声道:“你和我家主子究竟如何相识?”


    话到嘴边,他却不能直言相告,这慕春实乃当今圣上。


    “偶然邂逅,他……好心助了我。作为报答,我才与他一并前往北郡。”


    听此,顾念宜深吸一口气,眉心郁结:“虽是如此,但你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天生富贵,身份自然不比寻常。平日相处,你务必多加留神。”


    宋忍冬女扮男装,万一被圣上看破了手脚,届时该如何是好!


    “那你呢?”宋忍冬并不知晓顾念宜同韩黎的关系。


    顾念宜素来人情淡薄,从不会为什么人事烦恼,没想到如今竟叫这宋忍冬挂住。若非为了义父,他定不会这般纠结。


    因此,他愁容满面地扫了她一眼,继而喟叹:“主子需要看护,歪打正着的就用了我。”


    他话音落了很久,一时默默无言。室内沉寂,四周却因着节日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猜拳声。


    宋忍冬听着外面的喧闹,忽然笑问:“都这个时辰了,你家主子难道还没回来?”


    听到这儿,顾念宜瞬间神情凝重,随即张惶告辞。


    小菊进屋整理床铺,扭头看到窗边小火炉还兀自燃着,忍不住嘟囔:“少爷,您怎么还没用膳?”


    “我吃不下,先放着吧!”


    之前就因食之无味将饺饵带进了房间,眼下天都黑透了,少爷仍没什么胃口。


    “少爷,您莫不是生病了?”


    小菊满待忧切,一双圆眼滴溜溜的围着宋忍冬转:“要不我给您煮好。”


    “不必,我若真饿了,自然就会煮食。”


    “这怎能行,我看你保准是——”


    “咚咚咚”,有人敲门。


    小菊应声开门,却见抹奴孤零零地站在外头。


    “是你?”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小菊,我们主子的衣裳破了,劳你好心给缝一缝。”抹奴态度异于往常的谦和。


    难怪呢,小菊当即没好气地冷嗤,随后便不管不顾的掩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直到宋忍冬放下手中的账本道:“谁在外面?”


    “没谁!”


    小菊话音未落,却传来抹奴的高声请求:“宋少爷,我想让小菊姑娘帮个小忙,可她不愿。”


    既是小忙,宋忍冬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只得让小菊跟着他离开。


    待两人走后,窗外竟狂风不止,大雪绵密势急。


    宋忍冬蓦地心神不宁,思绪乱飞之际,遂起身掩窗。彼时天地空濛浩渺,愈发折人哀愁。


    “你还未睡?”


    耳畔忽然传来把清冷嗓音,宋忍冬还没反应过来,一块黑色方巾悄然映入眼帘。


    原来飞雪吹湿了她的脸颊,此刻娇美眼眸亦微微泛皱,细珠从鬓角青丝中滴落。顺着她遽乱的目光,那只骨节分明又格外漂亮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眼前来人,俊颜比外面的空气还冷。宋忍冬眨了眨眼,仓促迎上对方墨黑沉静的厉目。


    “眼下正打算就寝,不成想你来了。”


    眼前女子眼睛极其漂亮,好似看上一眼,就会被其深深吸引,然而周身始终带着股不近人情的疏漠。


    蓟春婴闻所未闻般沉默着,神情令人有些看不明白,一双冷眸亦越过她眺向远处的烟拢雾罩。


    “宋忍冬,你就没什么话同我讲?”


    闻声,宋忍冬破天荒的心头慌促,目光悄悄落在他身上。


    隔了许久未听到答复,蓟春婴不禁失落的抿唇,下一刻面色难堪的抬脚。


    可才错过半个肩头,就听她音柔语轻的说:“若没记错,今日是你的生辰。”


    听到声音的蓟春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整个人仿佛雨过天晴般疏朗,眼底亦闪过一丝惊喜,嘴上却不依不饶的嘲讽:“难为你还记得!”


    三年前不告而别,允诺要为他庆生,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左思右想,宋忍冬斟酌着启唇:“你用过饭没?”


    “回来的太晚,沿街食肆早已关闭。店家灶火全熄,我什么都没吃。”他清冷疏离,语气难掩悲愤。


    既如此,宋忍冬指了指一角:“这有些生饺饵,你若不嫌弃,我煮给你吃。”


    “你特意留的?”他身形高大,将她遮的严严实实。


    宋忍冬无奈地紧闭双目,对于这个问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蓟春婴也不执着于此,此刻他长眸不动声色地窥着她,静静看她有条不紊地添柴加水。


    火炉虽小,橘黄色的火焰却照出她倾城容颜。


    他瞧着她极其单薄的侧影,鬼使神差地伸出长臂:“你坐下吧,不必事事精细。”


    手腕骤紧,宋忍冬立即挣开束缚,视线缓缓上移,不经意间与他目光相凝。


    “这趟北行,你最终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气氛实在令人喘不过气,宋忍冬轻咳一声,赶忙转移话题。


    原以为对方不会轻易告诉自己,哪知蓟春婴神情慵懒地会笑,耐性十足的盯着她:“康城。”


    可那座城池,如今在北夷手中。


    “你孤身前往,万一……”她素来不爱多管闲事,可此时俨然嘴巴快过大脑。


    见她眉宇紧蹙,蓟春婴语气越发温柔:“康城地势险峻,可俯瞰北夷草原,攻下南穆几世得以安眠!”


    “此城易守难攻,定要提前做好准备。”


    他沉默了好长时间,那张对谁都冷酷无情的脸,在望向她的一瞬,悄然泛起细不可察的丝丝缱绻。


    “你觉得我太冒险?”


    “并无。”


    自古成大事者,必胆魄过人。


    蓟春婴还想说些什么,不料宋忍冬“哎呦”一声,白皙的手背被陶盖熏得绯痛。


    “你没事吧?”


    大手迅速捉住她,而后不由分说的将她赶到一边,俊美的容颜不觉肃然:“我来煮。”


    宋忍冬一脸的不放心,“不要来回搅动,饺饵会碎。”


    他勾唇轻笑,“从前在北郡,我都是自食其力。宋忍冬,我不是你想象中四肢不勤的无能郎君。”


    宋忍冬当即脸颊绯红,咬唇勉强挤出丝笑。


    抬眸注视,他的脑海里再不受控地闪过她的雪肤红唇……双耳可耻的殷红。


    饺饵熟了,蓟春婴执箸吃的很香。


    一个接一个,他看起来真的饿惨了。


    “好吃吗?”


    许是他吃相优雅,宋忍冬也忍不住流口水。


    “喏!”


    “我不吃——晤。”


    蓟春婴强势地喂了她一个,嘴角上扬笑得越发蛊惑:“不烫吧?”


    他特意吹凉了,此时看她细嚼慢咽的,好似一只幼猫。


    接着他突然的靠近,陡然间令宋忍冬有些胸闷气短,十分局促道:“蓟春婴,生辰快乐。”


    “宋忍冬,我很高兴。”他的话没头没尾。


    宋忍冬却手脚无措,轻声到:“时候不早了,你该去——”


    “可我未有睡意。”


    蓟春婴摇摇头,一双眼睛紧盯住她,仿佛要将她看个透。


    宋忍冬朱唇微动,却又在下一瞬抿成条细线,她脊背绷得直挺。


    玉颈半弯,薄肩蛮腰。


    蓟春婴不错神地盯住她,沉静的神色里夹着一丝慌乱。


    四下安静极了,宋忍冬神情复杂难解。此刻除了自己的心跳,她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对了,自明日起,有位柳小姐将与我们同行。”


    在无声的沉默里,宋忍冬异常迟钝地抬眸,霎时从迷思中清醒:“柳小姐?”


    是那位在大街上,都令蓟春婴忍不住攀谈的官家小姐吗?


    宋忍冬一脸坦然,再不复之前的窘迫。


    蓟春婴丝毫没有发现她的不同,嗓音欢愉:“你还不认识她,她外祖乃安国侯,柳小姐随母北去,我们正好顺她一路。”


    “你既允诺,安排便是。”


    言毕,宋忍冬抬起笑脸,色若荷花漾唇:“我累了,明日你还要接柳小姐,不妨早点休息!”


    说不出哪里怪异,蓟春婴总觉得宋忍冬有些不对劲。


    临行前,他百般纠结。犹豫再三,终是缓缓伸出手去。


    猝不及防间,宋忍冬的视线正好对上他的胸腹,彼此距离不过咫尺。


    一瞬间,独属于男子的凛冽气息,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裹挟住她。


    强烈,且不容忽视,又霸道掠袭。


    可未等他触碰到宋忍冬的衣角,她登时敛容起身,清冷的立在门边催促:“请!”


    她那漆黑灵动的眸子,眼下显得格外黯淡,惊的蓟春婴一颗心猛地抽搐。


    寒风凛冽,离人未曾好眠。


    “那位便是柳姑娘,生的真美!”小菊真心实意地称赞。


    待柳氏母女前来问好,宋忍冬遂躬身见礼,待人接物十分周到:“晚辈宋忍冬,向夫人、小姐问好。”


    柳夫人见她生的姿容不凡,又这般谦卑和善,不由得好感倍增:“我们母女几时修来的福气,竟会遇到慕公子和宋公子这样的善心人。路途漫漫,日后若有不到之处,望请公子海涵。”


    彼此一番客套,随后各自休憩。


    蓟春婴安顿好柳氏母女后,旋即马不停蹄地赶到宋忍冬身边。


    “听抹奴说,你命人将东西全搬走了?”


    之前养伤,小菊陆续往他的马车里挪了不少物件。眼下她伤势见轻,没有理由再呆下去。


    蓟春婴共有两辆马车,如今柳氏母女占了一辆,她总不能和他同乘而行。


    “晚间自有客栈,百日赶路你我——”


    “我喜欢清静,而且接下来商队要贩货,我待在自己的车里即可。”


    她神色淡然,教人说不出什么。


    原是这样,蓟春婴心头的阴霾当即一扫而空,抬眸又忍不住献宝:“宋忍冬,昨日在街上看到件特别适合你的披风,我便自作主张买了下来,不知可不可——”


    宋忍冬十分感激地看向他,摇着头婉拒:“无功不受禄,不过还是很感谢你。”


    话音未落,一旁的抹奴以为她是不想有负担,忙替自家主子转圜:“不过是件衣物,宋公子收下吧!”


    然而宋忍冬始终不肯,随口攀谈几句后,她独自朝前面的商队走去。


    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蓟春婴险些再也克制不住。


    抹奴旁观者清,知晓主子的不虞,忙小心翼翼的劝慰:“宋公子满脑子生意上的琐事,越是这样,主子越急不得,咱们——”


    “你再胡言乱语什么,你以为我没她不行!”蓟春婴嘴硬的怒怼。


    马屁没拍对,抹奴深呼一口气,欲言又止的看向他。


    “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让人心烦。”


    “主子,可能宋公子不缺衣服。”


    “那她想要什么?”蓟春婴冷眼斜睨。


    “今早我见小菊拿了梨膏糖,说是她主子要吃。”抹奴抓耳挠腮的献计,“对了,这梨膏糖是顾侍卫买给宋公子的,要不奴才回头打听下是哪家做的。”


    顾念宜?他怎么好端端给宋忍冬买糖。


    “今后顾念宜的一举一动,你随时向我汇报。”


    “什么?”抹奴有些傻眼,不是要买梨膏糖。


    深宫禁庭,红梅傲骨。


    寝殿幽寂,软榻上侧躺着的清丽女子容颜憔悴,一身皎洁的素衫更衬得她愈发萧索苍白。


    此刻跪在她身边服侍的侍女,不时轻声哀求:“公主,您多少吃点东西吧?”


    “不饿!”


    娑汐扬手打翻了面前的汤碗,斜觑着远处的金佛,冰冷的眼泪碎入掌心。


    困住了一人身,却箍不住自由心。


    自那夜起,蓟秋生开始隔三岔五留宿。


    他们明明两看生厌,他偏却变着花样折磨她。


    两个侍女惶恐的面面相觑,待想到昨夜那一幕,瞬间恐惧到浑身打颤。


    偏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来人似乎很急,步子迈的既大又快,然而声音却戛然止在了廊外。


    瞬间反应过来的娑汐,目光厌恨地凝向某处,而后浑身发冷的攥紧手中利刃。


    “宣王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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