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如今虽是元神回体，伤势已愈，但实际上他的内伤却还没有完全断根便离开瑶池下了凡来，他若是在瑶池再多多修养半月身体必定是彻底康复，如此也不至于听到姜子牙的话就弄得心绪一个激动，就呕出血来。


    姜子牙看他这个情况，当即伸手去捏他的手腕，随后也拧起了眉来：“你应该现在便下凡来的，你这内息还未完全康复。”


    “小事而已，不要紧。”敖丙喉咙有点发紧，还是忍了下去。


    姜子牙脸他逞强，不由得微微摇头也没说话。他重新拿起鱼竿，将鱼饵抛入水中。敖丙抬眼看去时，眸光瞥见他的鱼钩挺直，不由得狐疑了。


    “”先生，你这鱼钩……怎么钓鱼啊？”


    姜子牙温和一笑：“鱼钩弯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愿者上钩。”


    敖丙听得意外，正想开口，一边小武却小跑着过来。


    “来了来了，师傅，西岐姬昌来了。”


    敖丙诧异猛地朝小武那边看去。


    姜子牙不为所动，只是淡淡一笑。


    片刻后，小溪外边田野边上，果真有一队人马乘着车朝着这边过来。


    领头的人虽然上了年纪，看起来有些憔悴，却也依旧不失气度。


    碰巧，敖丙认识，那是他后父姬发的父亲，是他也要称一声祖父的姬昌。


    姬昌身后还跟着两人，是一身银甲，手持三尖两刃刀的杨戬，另外还有一个，红衣如火，黑裙如墨，他马尾高扎，臂膀上缠着混天绫，手腕间戴着乾坤圈，清俊的模样，完全没了敖丙记忆中邪气。


    看着他，敖丙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些他沉睡前的片段，可每一个片段，都能叫敖丙浑身疼得厉害。


    握了握身侧的手，敖丙转身就走。


    他现在知道了。


    他不是真的记不得了，他只是害怕想起来而已，他害怕当初的事会让他再经历一次那种疼痛。


    所以。


    敖丙选择了逃避。


    他突然转身离开，倒是让姬昌身后的哪吒微怔，眼看着那抹身影突然离开，哪吒呼吸骤然一紧，连身体都跟着绷了起来。


    “那个人……感觉有点像是敖广啊……”杨戬狐疑低：“但敖广不是在西岐吗？怎么会在这里？”


    哪吒没有说话，他看着那人的身影飞掠出去，想都没想救跟着追了过去。


    一想到那人可能就是敖丙，哪吒的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十分厉害。


    敖丙遇难他莲花化身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这十多年的光阴对于哪吒来说简直就像是不见尽头，可是现在他在这里看到了敖丙……


    但是敖丙逃了。


    “敖丙！”哪吒追着他的身影飞掠而出，大声地喊。


    敖丙听到了，却只是跑得更快。他就像是逃命一样，哪吒越追，他越逃，甚至那脸色愈发的白。


    哪吒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却已经笃定自己没有看错，他混天绫猛地一甩，直接将前面的敖丙一把缠住。


    “”放开我……”敖丙急红了眼。混天绫却猛地收紧，弄得敖丙连法力都使不出来，心神一慌，敖丙失去控制整个猛地从高空坠落。


    但哪吒飞身上去，一把将他接住。


    嘭！


    哪吒与他一起砸落地上。


    敖丙浑身僵着，没敢乱动，但他呼吸明显是乱的。


    “敖丙，是我，是我……”哪吒紧紧将他抱着，有力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敖丙的后脑。


    敖丙没动，甚至于连呼吸声都没有。


    哪吒一直抚摸着他的后脑，动作十分的温柔：“我是哪吒，不是影莲君，敖丙，是我……”


    影莲君……哪吒……


    敖丙缓缓睁眼，却不敢抬头，他只是悄悄地看过哪吒那缠在自己身上的混天绫，发现混天绫有些松动之后，他又朝哪吒的手腕看去，那里乾坤圈一直都在。


    所以……他现在看到的才是真的哪吒，而不是当初那个心狠手辣害他父子的人……


    “我……”敖丙声音有些紧：“我现在还不想看到你……”


    “敖丙……”


    “你的脸，我会想起那天的事……”敖丙回避着他，神色间全是难受：“我……我不想想起来……太痛了，真的不想……想起来……”


    “好，那就不想，什么都不想。”哪吒收起混天绫，一把将敖丙抱住：“你只要记住，这天上地下，只有我李哪吒一人，能使混天绫，能用乾坤圈，其他人，不管与我如何相似，他们都不是我。我是独一无二谁都取代不了李哪吒。”


    敖丙没有说话，但他却突然把脸埋进哪吒的胸口，一把将哪吒抱住。


    敖丙是没有说话，但那呼吸声明显不对劲。


    像是在哭。


    哪吒双手下意识的收紧，任凭敖丙在自己怀里如何发泄，他都没有开口，就只是想刚才一样，温柔的抚摸着敖丙的后脑。


    人间数十年的光景，对于在天庭疗养的敖丙来说，也才过去了数十天。敖丙还没法从当初遇害的事里出来，太正常不过了。


    哪吒不知道该如何安抚着他，又想着敖丙现在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这一张脸，他索性一挥手，将混天绫变成两指宽的红布带，直接蒙了敖丙的眼。


    “哪吒……”


    敖丙不明是怎么回事，呼吸却突然被夺，他刚想挣开，手腕就被人捉住，压倒了地上。


    微睁的双眼，看到的是满目的红色，被人俘虏的双穿传来阵阵的酥麻，直叫敖丙浑身发颤，也确实是一下就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几分。


    他没在反抗，也没再挣扎，只是缓缓闭上看，任由那红色消失在视线之中。


    黑暗里，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敖丙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有点快，有点乱，但没有了之前的那份恐惧……


    “敖丙……”哪吒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温柔的，轻轻的：“是我……”


    ……


    磻溪村里，小溪河边。


    哪吒与敖丙一前一后再回来时，这里却围拢了好几个百姓，一个个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哪吒狐疑，扒开百姓上前一看，就只瞧见前头人群后，年迈的姬昌拉着马车步行艰难，而马车上则坐着双眼微瞌的姜子牙。


    “这……”


    哪吒疑惑，他身后被他抓着手的敖丙也同样疑惑，但两人都没有贸然上前，只盯着前头拉车的姬昌以及马车上坐着的姜子牙。


    突然，姬昌一个踉跄惨白着脸，气喘呼呼地摔倒在地，周边众人都吓了一跳，连杨戬也是下意识地伸手想扶起姬昌，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来，又生生忍住。


    马车上，姜子牙依旧端坐不动，甚至脸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只是问了一声：“侯爷，还能坚持一下吗？”


    “我……”姬昌喘得厉害，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围观的村民看着，有些不忍：“姜先生，侯爷已经拉了那么久了，够了吧？”


    “姜先生，侯爷确实已经拉了很久，姜先生就给侯爷一个机会吧。”


    “是啊，姜先生，拉了这么久的车真的……真的够了。”


    姜子牙听着，轻轻掀起眼皮：“侯爷当真坚持不了吗？”


    姬昌面有愧色：“姜先生，实在抱歉，我……我……”他抬起的手在发抖，膝盖也在发软，显然也是坚持不住了。


    姜子牙惋惜一叹，自车上而下：“既然侯爷坚持不了，那便如此吧。”


    姬昌满是歉意，忽地又听姜子牙道：“八百年的朝代，也算不短了，只是可惜了些……”


    姬昌怔愣：“八百年的朝代……姜先生这是……是何意？”


    姜子牙抿唇一笑：“我这是为侯爷测了一下周朝天下能屹立多久而已。”


    姬昌听得心神俱当，想问个究竟，一时间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其实姬昌自己也会算卦，但是他算不了与自己有什么相关的挂，更算不了自己的挂，还别说他如今的身体亏损厉害，根本就撑不起他起卦坛的耗损。


    周朝，国运，他的天下，他能算尽诸事却算不了周朝事。


    而姜子牙只说了这么一句他便明白过来姜子牙为何非要他来拉车了。


    “我以侯爷为挂心，方能算出周朝气数盛衰，方才侯爷拉车八百步，便预示着周朝天下八百年。”姜子牙突然解释。


    姬昌一听果然如此，顿时悔恨不已，他应该再咬紧牙关多多坚持一下的。


    杨戬突然上前问道：“侯爷拉车八百步，周朝天下八百年，那侯爷现在若是继续，能不能……”


    “天意如此。”姜子牙道。


    杨戬便不说话了。


    四周百姓听得这话，一个个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方才还有些对于姬昌一把年纪却勉强拉车开口劝解的人，此刻都恨不得挖个坑把他们自己埋了。


    他们就说，姜子牙不是做事如此狠绝的人，非要人来拉车不可，现在好了，姜子牙居然是一开始就在帮武王预测国势。


    虽然有的百姓为此自责，姬昌倒是不曾放在心上，他要恨也只是恨自己的破身体不争气而已。


    姜子牙拿过水囊递给姬昌：“侯爷，先喝点水歇息歇息，待歇息好了，我与小武自会随你们一起前往西岐。”


    姬昌面有喜色不再多说，拿过水囊就仰头喝了下去，那瞬间身上的疲惫顿时消了大半。


    敖丙松开哪吒的手，自人群后出来，他隐去了自己的真身，只幻化成凡人的模样，来到姬昌跟前。


    “祖父。”


    姬昌一愣。


    敖丙朝他作揖：“多日未见，祖父一切可好？”


    “你是……”


    幻化了凡人的敖丙温柔如玉气质幽兰，姬昌一时间还没认出他来，直到敖丙抬头朝他一笑，姬昌才猛然大惊。


    “你是丙儿！你！你回来了？你复活了？痊愈了吗？”姬昌一个高兴猛地伸手抱住敖丙，接二连三的问题，让敖丙怔愣了一下。


    姜子牙在旁看着，眼底带了笑意，再扭头看向哪吒时，他忽地又是一叹。


    凡间十多栽已过，哪吒性情都变了几分，而敖丙……似乎并无多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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