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直到被请出研究所,夙星仍然没有搞懂女助手为什么突然变得冷漠，不论他说什么脸上都是一层刀枪不入的标志性微笑。


    路修寒还没出来。


    夙星和欧伽坐在研究所大厅的长椅上，怎么想怎么茫然。


    他感受不到身体里的能量、无法使用能力。


    脑子里还多了件很奇怪的、自称系统的东西。


    他主动坦白了他的身份,但是没有人相信他是一位恶魔？！


    他就一点也不像一只恶魔？！


    这是什么魔幻的世界？


    欧伽看到夙星一言不发，就怔怔坐在长椅上，当然能猜出自家好友的想法,刚刚从路修寒的住处在被运动研究所，时间实在太赶，而且周围都是人,他根本没有机会告诉夙星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直到这会，他们才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但就在欧伽打算张开口的那一瞬间——


    整个研究所忽的像是被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撞击似的,由地面到整座建筑物猛然开始震动。


    研究所的建筑是由特殊材料、经过特殊工艺手法搭建而成的,即使来三次给一整个城镇带来灾难的大地震都无法影响这间建筑物分毫。


    但这会，研究所建筑物却有些摇摇欲坠的趋势。


    细碎的粉屑从头顶上掉落,洒在被擦得几乎能反光的瓷砖地面上。


    下一秒，漆黑的、反射着水润光泽的钢铁如同液体一样，缓慢攀上墙垣，逐渐张开成坚硬屏障,严丝合缝覆盖整个研究所建筑物的房顶。


    所有人震惊的看向面前，钢铁包裹住整个研究所的场景在每一个人的眼瞳中反射。


    只见那包裹整个研究所的钢铁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正在呼吸,正在以某种相似的频率上下起伏。如同青筋、形似血管的纹路蔓延整片被钢铁包围的地方，隐隐约约间，能看到有类似于血液一样的红色液体在纹路之间流动。


    整座研究所,变为了坚不可摧的钢铁囚笼！


    但这钢铁囚笼并没有存在多长时间，它的出现就像在像谁宣誓自己的实力，并在达成什么约定一样，缓缓褪去。


    在钢铁牢笼彻底收回去的那一刻,路修寒推门，从走廊深处的那间研究室之中走了出来。


    他来到夙星身边，轻柔的捧起他的脸颊，蹭了蹭他的额心，微笑温柔道：“回家吧，宝贝。”


    欧伽亲眼看着周围人从震惊到呆滞，看着从走廊深处那个房间中跟出来的、腿软的研究员，又看到若无其事的路修寒，捂住脸不想发表任何言论。


    路修寒……肯定又捅了什么幺蛾子。


    -


    走廊深处的研究室中。


    头发发白的老者捏着一份检查报告，手臂不断颤抖。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额间已经冒了不少冷汗，他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检查报告里的每一个字，表情之中有一种惶恐至极却又痴狂至极


    的神彩。


    额间的汗水滑入眼中，泛起一股令人发酸的痛意。


    老者像是这才从研究报告中回过神一般，缓缓抬起头。


    老者名为肖国安，是研究所的主要负责人，也是本次将夙星和路修寒带到研究所这一行为的发起者。


    比起自家女助手一开始对夙星的怀疑，他对路修寒的兴趣更大。


    夙星是否同恶魔有关系尚且需要进行论断，但路修寒，已经是铁板钉钉的非正常人类。


    手中这份检查报告更是将路修寒的特殊体现得淋漓尽致。


    路修寒——他是人类，又不仅仅是人类。


    他拥有人类的基因，但不仅仅只拥有人类基因。


    他的身体中，还存在另一种酷似菌类，却又没有被现存基因库挤在的基因分子。


    在抽取他的血液时，他们得到的并不是一管像是普通人类一样的鲜红的血液，而是黑色的。


    ——路修寒血管内流动的并不是血，而是液态钢铁。


    当时，普通的取血针管无法成功取出液态钢铁，路修寒是自己割开手腕的。


    在血液滴入器皿的那一刻，研究室内所有人都原地打起寒颤。


    在那血液之中，弥漫出一股浓稠的、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的气息，那股无形的气息仿佛一道厚重屏障，每一个在屏障内的人，都会被迫感受到他们所害怕、所不愿体会的恐惧，在心底产生疯狂要逃离的想法。


    除了肖国安。


    肖国安的眼神是放光的，是明亮的。


    每一个了解肖国安的研究员都能猜到他们的导师心里在想些什么。


    ——导师，想将路修寒关起来研究。


    能将一个人关起来的方式有很多。


    只要在接下来的体检中，趁路修寒不注意给他放点药就行。


    只要被关进他们的实验室中，任凭路修寒是个神通多么广大的非正常人类，都无法逃出他们的束缚。


    至于外面的夙星和欧伽？


    一个中二病患者，一个妇产科医生，在面对研究所受过专业训练的安保人员时，这两个普通人又能掀起什么波浪？


    即使他们想要在离开研究所之后利用舆论攻击，他们也没有任何胜算。


    研究所有更加专业权威的媒体渠道，只要动动手指，他就能将路修寒——这个身负特殊能力、立场暂不稳定的人，渲染成人类公敌。


    他有无数种方式将对于路修寒的人体研究合理化，合法化。


    但肖国安的这些想法不过刚在大脑中过了一遍，路修寒开口了，他像是想要找人闲聊一般，漫不经心问道：“你知道我的能力是怎么得来的吗？”


    他正在给自己包扎。


    他的“血液”似乎无法快速凝固，漆黑的液态钢铁从绷带之中洇了出来，黑黑黏黏的滴落在地面之上，菌丝一般的触手从液态钢铁边沿伸出，开始迅速向外攀爬，不过短短两秒，液态钢铁便布满整个研究室。


    地面、墙体、屋顶，悬挂满漆黑粘稠的液体。


    场面实在太过于惊悚，充满视觉冲击力，研究室中每一个人不敢动，如同在刹那间变为石雕般凝固在原地。


    “我曾经也在实验室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路修寒环视四周，“那里的环境比你这要好上不少，器械也更加先进一点。”


    “对了，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关于这一点我还需要向你们过多解释么？”


    研究员们愣愣的摇头。


    路修寒周身释放的气息没有给他们任何除了摇头之外的其他选项。


    路修寒还是比较满意现在的气氛的，他继续往下说：“当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人类已经不甘愿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了。在经历过将骨骼四肢替换成机械，哦，也就是这个世界的赛博朋克时代之后，人类将目光转移向了基因研究。”


    路修寒抬起头，微微勾起嘴角：“我，就是基因研究的产物。”


    “我的体内融合了不同基因，当然，人类的基因占了大头，所以我嘛，还能勉强算一个人类。”


    “但是，很显然我是个失败品。他们将我创造出来，是想看到我的身上出现一些奇特的能力，所以他们不断切断我的手脚，把我丢进各种奇奇怪怪的极端环境中。”


    “但是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我只是愈合的比普通人类更快一点，断掉的手脚会重新长出来，很没用的能力不是么？当时的医疗早就解决了断肢重生的难题，更何况，由血肉构成的肢体远远不如机械臂。”


    路修寒将绷带捆得极紧，但那自血管中流出的黑色的液态钢铁似乎没有任何要止住的意思，不断往外溢。


    “我啊，在实验室待了很久很久，里面已经换了不少人，但我还是在。”


    “我的存在，从一开始的创造出特殊的新生命，变成各种惨无人道的研究的试验品。”


    路修寒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肖国安。


    面前这位老头，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皱纹爬满他的脸，但眼角眉梢间的那点痴狂却没被岁月的痕迹遮挡半分。


    路修寒直视肖国安的眼睛。


    “我没有能力么？我当然有。”路修寒伸出食指，钢铁在他的指尖跳跃，“我的能力是钢铁？不不不……”


    钢铁变细，变长，最终链接至肖国安额前。


    肖国安死死盯着面前细丝般的钢铁，激动与害怕同时出现在他浑浊的眼珠子中，他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额头，不，应该是大脑深处。


    仿佛有极细的长针扎进他的大脑之中，磁铁一般吸附在他每一寸大脑神经之中，路修寒显然是控制了力度的，他并没有感到有多疼痛，只是那些刺刺的摩擦感令他并不好受。


    “但其实我没有说，我是有能力的，钢铁？不不不，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的能力，是吞噬基因。”


    在路修寒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肖国安只觉得浑身一片僵直，刺骨冰凉飘雪落下般


    沿着他的大脑蔓延至脊椎骨，他像是被什么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我什么都没做。我真的很喜欢看到他们一次次满怀希望的在我身上做试验，却又得不到一点结果的表情。”


    “后来的变故是什么呢？是什么让我愿意使用能力了呢？”路修寒很认真的回忆过往，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向往的笑容，眼神也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因为我成了他的小狗。”


    “我带上了他的项圈，为了活下去，我去过很多世界，在这些世界中，我只使用同一种能力，我很希望在我使用能力的时候，他会将我认出。”


    路修寒的表情越来越兴奋、越来越痴狂，他已经将明星所需要的表情管理彻底抛之脑后，然后，他的这股兴奋又在一瞬间被他收起，眼尾下垂，直直盯住肖国安的眼睛。


    “现在，我找到了我的主人。”


    “如果你想要破坏我们平静的生活……”


    他的话锋一转。


    “对了，你知道那个世界是怎么被毁灭的么？”


    菌丝自路修寒脚下开始疯涨，钻出门缝、钻进通风管道，在无数细小缝隙之中穿梭攀爬，在极短时间中便遍布研究所每一寸角落。


    “被植入钢铁基因的菌丝，吞噬了整个世界。”


    钢铁生长，鸟笼一般将研究所包围。


    “而我，吞噬了菌丝。”


    钢铁的快速生长，会在极短时间中产生一股向外的劲力，当这股劲力遍布整个研究所时，建筑物便会产生极其剧烈的震动感。


    与此同时，菌丝刺进了肖国安大脑深处。


    他看到了当时钢铁末日之中的场景。


    人类逃跑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菌丝生长的速度，他们怀着惊恐的表情在刹那间变为了钢铁雕塑。


    整个世界失去了原本的模样，钢铁反射着炙热的阳光。


    现在，那些将整个世界同化为钢铁的菌丝，正扎在他的大脑之中。


    肖国安眼神中的狂热一点点褪去。


    此时此刻，生命被威胁的恐惧潮水一般包裹了他。


    路修寒保持着得体且绅士的笑容：“当然，在不打扰我生活的情况下，我还是可以配合你们进行研究的。毕竟你们每年需要花那么多钱，总得给上级交代出成果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