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宏湛心里记挂苏小沫，不愿逗留过久。他冷冷看了虞乌桕一眼，留下一句警告语便离去。


    “不许伤她。”


    此话似乎说得没头没脑，可偏话音落下来，虞乌桕听得还是明明白白的。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傅宏湛远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似乎不认识这人。


    这是司湛吗？简直难以置信，他怎会洞悉一切，难道从前他的愚蠢都是装的？但，这也说不过去呀，他可是这世上最痛恨师尊之人，怎会如此护她？


    寒夜漫漫，月影西斜，一缕月光打在疾步而过的黑影身上，显得格外匆匆。


    里间，苏小沫正蜷缩在鹤氅中，只露出半个脑袋，那束起的发冠已歪，青丝凌乱地铺在席上。


    傅宏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她的发冠轻取下来，让她睡得舒服些。


    似乎是察觉到周围有人，苏小沫含糊地□□了一声，抬手胡乱摸了摸。


    傅宏湛很主动地伸手，让对方拽住。


    苏小沫似乎在做噩梦，颤声喃喃道说：“不要……不要，我害怕。”


    傅宏湛呆怔地看着她，面露几分担忧。


    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抓住手的力度很大，女人眼尾缓缓渗出一滴清泪。


    “你，你不要走……不要走！”


    她来回颠倒着只说“不要走”，且情绪越发焦急，似乎随时都惊醒过来。


    傅宏湛忙握着她的手，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苏小沫呜咽了一声，不知又梦到了什么，整个人一抖，她突然倒吸了一口气，猛地张开双眸。


    那浅色的眼瞳清明，含着一弯清泉，有那么一瞬，傅宏湛差点以为她醒过来了。


    不过那瞳孔是涣散的，失去了神采，被有意无意地轻轻一眨，缓缓从眼尾落了下来。


    傅宏湛伸手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珠，眼神凝视。


    “傅宏湛？”精神恍惚间，苏小沫迷糊地喊了句。


    那一瞬，傅宏湛的心湖仿佛被燕尾轻轻掠过，荡起一丝涟漪。


    苏小沫捂住胸口，微微喘息了几口气，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司、司湛？”


    她的声音还有些未褪去的颤抖，傅宏湛如梦初醒，忙上前扶他坐起来：“我在，师尊。”


    苏小沫坐起来，揉了揉眉心，蹙眉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傅宏湛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刚过午时三刻。”


    苏小沫接过来喝了一口，想了想，道：“我想过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明日去万妖城找玄九霄，先把这误会解决了吧。”


    傅宏湛看了看窗外，便点点头。


    苏小沫道：“你去通知你师弟，收拾一下便出发。”


    傅宏湛见她脸色好像没之前那么难看了，才颔首称是，拿着沫念剑离开。


    出了阁楼，沫念剑剑灵说：“你师尊是不是有心魔？”


    傅宏湛脚步一顿，蹙眉道：“何以见得？”


    “我最擅长利用人的痛苦悔恨，引出人类的心魔。”剑灵正经八百道，“你师尊这种人，我没靠近就感知到她身上的心魔。”


    傅宏湛神色一狠，厉声道：“胡说八道！”


    剑灵有些委屈：“你若不信，让她入了我的识海看看，不用我出手，她自己就能把自己逼得入魔……”


    傅宏湛抿了抿唇，声音降低了些：“别打我师尊的主意。”


    剑灵哼了一声，道：“你师尊在大乘期这么多年还没飞升成圣。依我看，八成是因为心魔。心魔不除，她别想成圣。”


    傅宏湛有些怔然，心想：原主晏殊是清冽疏冷之人，实际上为求目的心狠手辣，有心魔不奇怪，但苏小沫的性子却是欢脱张扬，哪里会有心魔？


    因万妖城临近，师徒三人收拾好行装后，各怀心事，走出客栈，施展御剑术，耗时一个时辰，便抵达隔壁的万妖城。


    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上苏小沫是出了名的三界最强的半圣帝姬，万妖城弟子虽心有怨愤，但不敢对她有半分不敬，乖乖地将人引到玄九霄的面前。


    玄九霄没料到出了那种事，来找他谈判的居然不是李行舟，而是“晏殊”，还带上两名弟子，不知是愚蠢还是无所畏惧。


    不过，他与那人早已做出了对策，便向“晏殊”提出和解之法。


    派出弟子跟他们比三场，输了，他们既往不咎，赢了，“晏殊”要留在万妖城做客一个月。


    苏小沫对两名徒弟有信心，便颔首同意。


    翌日，比斗开始。


    细雨朦胧，万妖城笼罩白雾似的一层雨雾，呼吸间清冽入心脾。


    傅宏湛为苏小沫撑着伞，遮住漫天雨雾。


    苏小沫自虞乌桕上台比试后，视线一直都在不自觉地寻找什么，同傅宏湛说话她也颇有些心不在焉的。


    刚到比试台旁。一群万妖城弟子正叽叽喳喳地议论，扫见她，立马噤若寒蝉，乖顺得一声都不敢吭。


    苏小沫早已司空见惯，抬首瞧见与虞乌桕比斗的少年，好奇道：“那位是谁？”


    傅宏湛回过神，顺着苏小沫的视线往外看去，只见比试台上，一名身着黑衣的少年手持一柄弯骨刀，一笑就露出两个小尖牙，看上去狡黠得宛如一只刚成年的狐狸。


    傅宏湛蹙眉：“他是九尾狐，名唤清欢。”


    苏小沫的视线一直盯着清欢，心不在焉地说：“他的修为和你相比，如何？”


    一向很自负的傅宏湛难得迟疑了一瞬，才回答：“不分伯仲。”


    苏小沫这才回神，诧异地看着他：“你确定？”


    傅宏湛颔了颔首。


    “你们交过手？”


    傅宏湛道：“嗯，去年他来醉清风，我们见过一次，他总是吵着要与我交手。”


    苏小沫忙问：“那你赢了吗？”


    傅宏湛矜持地说：“那自然是赢了的。”


    只是傅宏湛当时也没讨到好处，混乱间灵脉中吸纳了清欢的妖族灵力，差点走火入魔。


    自那之后，傅宏湛和清欢便有不共戴天之仇——单方面的，一看到他傅宏湛，就莫名烦躁。


    苏小沫不知内情，心想着：若是如此，那虞乌桕跟清欢的比斗应该不会毫无胜算，至少也会打得难分难解的，毕竟虞乌桕是原书中的大反派，而司湛是原书中的主角，他们的实力不相伯仲。


    想到这，她灵机一动，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若这一战成名了，就顺势将所有的功劳给虞乌桕，只要趁势给虞乌桕冠上修仙界的英雄，再鼓励一下他，将他扶回正当不是轻而易举？


    “啊——”


    就在这时，台上传出了一声惨叫。


    和清欢交手的虞乌桕连一招都没撑过，就被打下了比试台，那黑衣少年大概下手有些重，虞乌桕居然被打下后爬不起来。


    苏小沫惊得目瞪口呆，这，这虞乌桕有这么弱？


    苏小沫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睛，多么不想承认此人是自己的弟子。


    玄九霄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晏师姐的修为如此高，弟子怎就如此不堪一击？难道醉清风没有……后起之秀啊。”


    苏小沫懒得跟他口舌之争，命傅宏湛前去将虞乌桕扶起来。


    扛着弯骨刀的少年清欢见“司湛”，又如见猎物，兴奋得眼眸一亮，大大咧咧道：“司湛，你出来同我比啦？太好了，当年一战，我一直期待着跟你再战呢。”


    傅宏湛眉头一皱，偏过头去不再看他，扶起虞乌桕走在下台。


    哪知道清欢不依不饶，不理会现场比斗规则，紧追着傅宏站下台。


    苏小沫正要和傅宏湛一起扶虞乌桕去阁楼休息，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叫她。


    “帝姬大人！许久不见啊！”


    是清欢的声音。


    周围其他人不约而同朝着清欢看过去, 满脸惊骇，觉得此人真是胆大包天，连帝姬这种一个眼神都能将人吓出冷汗的人都敢接近，难道他就不怕死？


    清欢笑嘻嘻地冲着苏小沫招手，态度极其欢喜，又带着些不自觉的亲昵，仿佛只是将人人畏惧的帝姬当成是友人似的。


    苏小沫微微偏头，看向清欢。刚才他在台上打斗，看的不太清楚，如今瞧清楚真容，居然长得更大学时期的傅宏儒一模一样。


    想当年苏小沫可是舔过傅宏儒的神颜的，此刻心中不由得惊叹：哇，好俊的男子。


    傅宏湛正蹙眉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把清欢给揍一顿，就听到她的心声，顿时紧握着剑柄，心里很不是滋味。


    苏小沫挺欣赏清欢，问他：“清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究竟是那个师傅教的你，竟变得如此厉害？”


    清欢挠了挠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啊？我没有师父呀。”


    苏小沫一愣，不赞同地看向万妖之主玄九霄，按理来说，他们妖族的师傅不是玄九霄吗。


    玄九霄丝毫不感到尴尬，面不改色道：“我们妖族尊崇自然生长，没有师徒那套规矩。”


    清欢闻言，笑吟吟地说，“我自小便在三界各地历练，活着便修为精进。”


    万妖之主虽然不喜他，但这次比斗也只有他能和醉春峰的司湛一战，所以也没怎么给他难堪，还破天荒地夸赞了他几句。


    苏小沫大概看出来了这个清欢十分不受玄九霄喜欢，索性也没有多说，微微点头，扶着弟子到一旁歇息。


    妖主看向清欢，向他传音：“去，查一查神器到底在不在晏殊身上。”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所图不过趁此机会确认解开魔王封印的神钥在不在晏殊身上。


    清欢好似没有听到，欢天喜地地撩开珠帘进去了。


    里间布置幽雅，那受万人敬仰的帝姬正坐在窗边席居，手肘撑着窗棂，漫不经心地往下看去。


    傅宏湛跪坐在一旁正在泡茶，扫到清欢过来，冷冷横了他一眼。


    清欢对着其他人大大咧咧的，但对苏小沫确实极其尊敬，他竟然还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眸子弯弯地说：“再见帝姬当真是恍如仙人，清欢都看呆啦。”


    傅宏湛：“……”


    马屁精，苏小沫才不会被这么拙劣虚假的称赞蒙蔽。


    苏小沫并未回首，看上去依旧高冷，然而，离她最近的傅宏湛明显窥见她的耳尖微红。这女人每回为男子飘飘然、心动害羞时总会如此，想当年迷恋他哥便是这般表现。


    苏小沫：「哎呀，这清欢不仅人长得俊，还如此会哄人，若是我的徒弟，岂不美哉？继续夸我，不要停，哈哈。」


    傅宏湛：“……”


    好吧，这女人被蒙蔽了。


    清欢嘴特别甜，称赞的话张口就来，简单几句便哄得苏小沫心花怒放。


    傅宏湛气得咬牙，正考虑着要不要将这只臭狐狸从窗台丢下去时，远处的比试台上响起了万妖城大弟子朱云二的喊声，响亮如钟。


    “第二场，醉春峰司湛，对万妖城清欢。”


    傅宏湛这才将纷乱的心绪收拾好，面无表情地拎着剑踏上比试台。


    万妖城弟子并不知晓司湛的厉害，个个胆大自傲地大喊：“师弟，虽然你赢盯了，但别手下留情啊！”


    清欢毫不畏惧地走上比试台，干净利落地抱拳拱手，英气十足。


    “司湛，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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