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好。


    ——前辈的手套也看得很清晰。


    三月的东京是乍暖还寒的。街道上，凛冽的春风拂过面颊，留给过路之人丝丝凉意。如果不做好保暖，恐怕很容易在这时候患上感冒。


    球场的风，亦是同样的清彻寒凉。


    投手丘上，降谷的内心正灼烧着如火的决意。


    ——终于可以投球了。


    ——终于可以在职棒的世界有一席之地。


    这让他第一次对自己当下的所在，有了无比清楚的认知。


    炙热的内核和冷静的态度，正矛盾又和谐地出现在降谷身上。仿佛藏匿于深海的岩浆，一时不察，已然沸腾。


    捕手的暗号映入眼中。降谷压了压帽檐。手中之球如离弦之箭般穿过球场，却在飞过本垒之时，出其不意地突然下坠，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打席上，神谷祥也眯缝了下双眼，岿然未动。


    “好球！面对主炮的威胁，这对投捕组合首球便拿出降谷选手惊艳的纵滑球。这应该是今天第一次出现纵滑球吧？”


    “是的，对待先头打者，他们选择的多是直球和指叉球。”


    “捕手松井应该也做了很多考虑呢，”解说说道，“能够完美贯彻配球的降谷选手，目前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主炮的威胁不容小觑。”


    “是的，”解说话音一转道，“——好的！投手丘有动静了！”


    “啊，这球是偏高的外角球。”


    “裁判的判定也很准确，”解说补充道，“虽然位置有些刁钻，但还是能看出是试探用的坏球。神谷选手果然也有在认真观察，不逼到两好球，恐怕他是不会动的。”


    “确实如此。”


    “啊，出现了，内角直球！……我们看一下这一球的球速……155。”


    “真是惊人的稳定感啊，降谷选手。”


    “好像用行动向对手表达——直球我是不会输的，哈哈哈。”


    ——最后一球了，降谷。就用这一球拿下首局吧。


    捕手松井看了看打席上无甚情绪的三棒神谷，慎重地作出最后一个配球指令。


    ——急速的一球。球路极低，如同耀眼的白色火焰，穿过球场料峭的风。


    神谷祥也握紧球棒，猛地一挥。


    ——糟了，这球竟会在靠近本垒时渐趋上漂！


    来不及更改方向，神谷祥也勉强用蛮力推出球棒。击球位置也因此变得相当艰难，最终，球体从木棒上方刮过，“哐”地一声，落入捕手手套。


    “好球！”


    “三振！打者出局！”


    松井掀开面罩，快步跑向投手丘，一把揽住仍然沉浸在刚刚的投球中的降谷。


    “好小子！果然没教人失望！快，回休息区喝点水！”


    降谷喘了口气，眨了眨因长时间睁开而略显酸痛的眼睛。


    “……谢谢您的引导，前辈。就这样拿下比赛吧。”


    又过了一会，降谷认真而坚定地接着说道：“棒球，果然有意思啊。”


    “哈哈哈哈……”松井笑得不行。


    ——这小孩，实在是好懂得要命。


    ……


    休息区。


    “不错的开场，利落地拿下第一局了，”铃木监督说道，“之后也不要掉以轻心。”


    “是。”降谷乖乖地答道。


    “去那边坐一会，”指了指椅子，铃木监督转而说道，“打线准备上场。”


    “我们的投手已经拿出了如此表现，打线必须更加努力，扛出藤原凤凰的王者风范。”


    “去拿下首轮攻击，为我们的投手阵援护吧。”


    “是！”板凳区的回答统一得震耳欲聋。


    在无数前辈“你小子这么厉害我们真害怕”的调笑和鼓舞声里，端坐在角落里的降谷咬紧水瓶吸管，握了握拳，表示“fighting”。如此淡定的反应果然又收获新一波的玩笑。


    “哈哈哈，等我给你打个几十分！”


    “呵呵，就你？要打也是我来好吗？”


    “先头打者拿什么分，上场就来一发阳春本垒打？”


    “听你说的什么大话，对方投手又不是平时练习的发球机，小看爱知二军可是会吃苦头的哦。”


    “……”


    广播传来温和的女声：“现在开始东京藤原凤凰的攻击。”


    “一棒，游击手，绫濑佑。”


    ——绫濑选手气势汹汹地举起球棒。


    “……”


    “哇，首球就来个二垒安打，这不好吧？”板凳区的队友们咯咯直笑。


    “要不是伊藤那家伙毒奶，说不定绫濑真的就开局阳春本垒打了。”


    降谷和板凳区的前辈们一起，站在最前方观察赛况：“啊，二棒的安达前辈被三振了。”


    “没关系没关系，那家伙日常在第一局被三振啦，”队友无奈地翻个白眼，“不到第二圈打不出长打的。”


    “那也算是一种安心了。”降谷颇为捧场。


    “快看绫濑的表情，好像在说，你就这样让我被憋死在垒上吗，哈哈哈哈。”


    “估计也只有他才直到现在还没习惯安达的首轮必三振了，”一个替补队员吐槽道，“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这么期待安达的首轮安打。”


    “哦，伊藤上了。加油哦主炮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保送……笑死了……”


    “三棒日常被保送。”


    “哇，四棒也被保送了。开局满垒诶，爱知的先发投手今天压力好像有点大啊……”


    众人齐齐看向降谷。


    “怎么了？”察觉了这莫名的停顿，降谷诧异地问道。


    ——看来压力源头毫无自觉。


    “对了，降谷。”铃木监督突然发话，队员们统一噤声，“照现在的形势，下一局就会轮到八棒的你了。”


    降谷点了下头：“我会认真打击的，监督。”


    ——听到这一句，在场的大家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看，眼里都有相似的笑意。


    “不，”铃木监督斩钉截铁道，“你只需要干脆地被三振就好。”


    “……啊？”降谷的眼里露出迷茫。


    “出道首秀，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安心投球。得分交给你的前辈们就好，他们肯定很乐意为你援护。”铃木监督冷哼一声，语中似乎夹带威胁。


    队员们突然打了个寒颤。


    ——看来今天确实有点冷。


    “所以上去随便挥两下，立刻下来。这是你的第一场比赛，以安全结束为最优先。无论是挥棒还是跑垒，任何可能导致受伤的动作都是不必要的。”


    监督说完，留在休息区的前辈们便一个一个咧开嘴笑，接二连三的走过去拍拍降谷的后背。


    “监督的指示是绝对的，降谷，要听从指令哦。”


    降谷默默握紧手指，眼眶微微泛起热意。


    ——这就是团队。


    ——这就是我要为之而战的地方。


    “……三振，打者出局！”


    爱知伊佐那春日的首局防守，终于结束在藤原凤凰的第七棒。首局比分也因此定格在0:3。


    “什么也不用想，你只要正常投球哦！”


    走向球场，他的身后响起前赴后继的应援声。这庞大的声援，究竟来自板凳区的同伴，还是看台上的应援团，已然分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要做的只有一个。


    ——用全力的投球去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