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借钱被辱
作品:《五年科考三年模拟》 时近深秋,天气转凉。盛绿的炎夏渐行渐远,落叶的萧瑟已可见一斑。而人心冷暖,有时比天气更让人生寒,就如此时的陆家小院……
“大姐,求求你,就借五两银子。只要潭儿能进了郭氏学堂,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成。你看在咱们一母同胞的份上,求求你了!”
顾玉潭看着自己的母亲几乎要对着姨母跪下的模样,狠狠握紧了双拳,尖锐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疼,才提醒她千万不要掉下眼泪,千万不要在这家人面前丢人。
而她的姨母,嫁入陆家的段大娘子,轻蔑地瞥了眼面前穿着寒酸的母女俩,讥笑出声:“借钱去送你这个丫头片子读书?小妹,你当你还在闺中吗,这般天真,真指望她一个女儿身给你考个状元回来?”
段月棠急急辩驳:“皇帝陛下已经下了诏令……”
“是,”陆段氏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皇帝陛下是颁布诏令,开了女子科举。可你搞搞清楚,那政令上写明了是试行三年,你还真当能有女子能次次不落榜,一步登天的?男儿家十年寒窗都未必中选,何况女人?”
段月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不甘心:“大姐,万一……”
“万一?”陆段氏一个字都不想听她说下去,“就算有万一,你家顾玉潭也配?我没记错的话,自从妹夫十年前离世,玉潭就再没读过一天书了吧?即便皇帝陛下圣恩昭昭,也庇护不到你们这些无福之人,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顾玉潭再也忍不下去了,她虽然仅仅穿越到这个世界四日,与“母亲”段月棠也相处了仅仅四日。但是母亲对女儿的真心爱护,她却每时每刻都能体会到。
刚刚穿越过来时,她本是绝望的,可是听说新帝登基后便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新政中最饱受争议的一条,便是开了女子科举。无需女扮男装,她也能靠读书改变命运,实现阶层跃升,一瞬间绝望都化为了惊喜。
可是当顾玉潭了解了家里的情况后,又沉默了。
原主的父亲在她四岁时就已过世,仅有的一点家产都被那狠心的叔伯们夺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处破旧不堪的院落,和几本在他们眼中无甚用处的旧书。
母亲段月棠辛苦地拉扯女儿,全靠着一个收入微薄的包子摊。每日寅时起,亥时睡,起早贪黑,吃糠咽菜,到如今也不过将将存下五两银子。
可是愿意招收女学生的学堂,整个县城就只有郭氏学堂这一家。而郭氏学堂束脩昂贵,每月要收十两白银。
不进学堂读书,怎么能参加科举?段月棠不愿再看着女儿跟自己早出晚归,盼着她有个像样的前程,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筹足银钱,送女儿去学堂。万不得已之下,只好先求到了自己的亲姐姐陆段氏这里。
而此时的陆段氏,端起桌上的小茶盅,一边轻轻吹着,一边隔着朦胧的雾气,看向段月棠那一张与自己不甚相像的脸。从弯弯的柳叶眉看到如无辜小鹿般圆润的眼睛,再看到那年过三十还依旧窈窕的身段,陆段氏眼神一戾:
“小妹莫在这里站着了,姐姐莫说是拿不出这笔钱,便是拿得出来,也不会借给你们这样的人。与其在我这里想办法,倒不如你去改嫁,听说城西头的张屠户对你很是有意,倒不如你跟了他,骗几两银子供你女儿读书?”
段月棠听完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张屠户是什么人?那是整个丹县都出了名的地痞无赖,长得一身横肉,好色又贪财,先后娶了三个老婆,都被他打得或死或残。偏偏他不知怎么,傍上了丹县的大户胡家,还无人能将他怎样。
顾玉潭从原主的记忆中搜索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这张屠户是谁,当下大怒。可她要骂的话还没说出口,那一脸刻薄的姨母又转向了她:
“倒是也好久不见玉潭了,还真是和你娘长得越来越像了。这副小模样小身板哪里还需要读书,不若找人嫁了的好,为奴为妾,也至少能吃顿饱饭,没准还能照拂照拂你娘。”
顾玉潭深深吸了口气,我忍,不给母亲惹麻烦。
“娘,算了,姨母不愿意借,咱就不借了,走吧。”
顾玉潭过去拉着段月棠,想要离开。没成想这位陆姨母,却是一点都不想息事宁人。
“呦,这半年多不见玉潭,还长出骨头了?”陆姨母眼见这母女二人转身,莫名地一股火起,“真有这个骨气,就多体谅体谅你娘。你现在也十四岁了,能嫁人了,听说胡员外家最近要纳个小妾,别怪姨母没提醒你,可抓住这个机会啊,没准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段月棠听完这番话,生生顿住了脚步。她自小没少受这位胞姐的欺负,只不过她不愿意让父母为难,都忍了过去。但是这不代表,陆段氏可以侮辱自己的女儿!
段月棠转身刚要怒斥,却被顾玉潭按住了肩头。
顾玉潭冷笑着看向表情有几分扭曲的陆段氏,心道:我忍……我忍个锤子。给你脸面还不要?行,不就是打嘴炮戳痛处嘛,谁还没个软肋了?我母亲有女儿难不成你没有?
在原主记忆中搜索了一圈,顾玉潭这下笑得异常和煦:“姨母您这是哪的话,玉潭再不懂事,也不会抢了永柔姐姐的婚事不是?”
陆永柔是陆姨母唯一的女儿,自小被当作心肝宝贝地疼着。她比顾玉潭大三岁,却是到现在都还没说定亲事,只是因为陆姨母挑女婿挑花了眼,看谁都不中意。
听到顾玉潭的话,陆段氏果然黑了脸:“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顾玉潭一脸认真地回答:“永柔姐姐都十七了,也难怪姨母最近这般着急地四处打听婚配人选了。这胡员外,料想就是姨母精挑细选出来的吧!知道您疼我,连为永柔姐姐看好的郎婿都要割爱让给我。可是玉潭也不能这么不懂事啊,长姐为先,还是请永柔姐姐先嫁。”
陆段氏被气得一阵阵晕眩,几次张嘴却发现无法还口,无论她怎么骂回去都会投鼠忌器。毕竟这话里已牵扯上了她的宝贝女儿,一旦传出个只言片语,坏了陆永柔的名声,她只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却不能这般放过这牙尖嘴利的小贱人,陆段氏慢慢咽下一口气,不再提婚嫁之事,而是继续戳段月棠的心事:“呵,潭儿果然是给小妹争气,这般地伶牙俐齿。这哪里还需要进学堂受教导呢?我看外甥女天赋异禀,来年的县试定然能一举成名,捞个案首回来给你娘脸上长光!”
段月棠一窒,宛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清醒了过来。只要能借到钱送女儿进学堂,她作为母亲受再多屈辱又如何?
罢了罢了……
段月棠心中叹息,收起所有骄傲,便要跪下赔罪。旁边却伸出一双手,虽然纤弱,可还是稳稳地托住了她。
顾玉潭看出了母亲的企图,她当然不会再让母亲向这种人低头。一边伸手稳住母亲,一边假笑着继续怼回去:“那就借姨母吉言,母亲说过,姨母说话最是灵验。得了姨母的祝福,我和母亲一定会得偿所愿。”
说完这句,她懒得再应付这种恶心亲戚,扶着母亲就要离开。
身后的陆姨母还是不依不饶,大概被气得厉害:“别以为逞几句口舌之利,就厉害了。你和你娘一路货色……”
还没等骂完,随着“吱呀”一声被拉开的房门,陆姨母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而顾玉潭也有些惊奇地看着门外,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女孩子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相貌清丽,只是此时却面红耳赤,眼中隐隐已有泪光。而她身后的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倒是十分俊朗,面如冠玉,姿态闲雅。纵使此情此景,他依旧带着几分温暖笑意,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听到。
顾玉潭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确定了这女孩子的身份,正是自己刚刚说到的陆永柔。顾玉潭忽然有点说坏话被抓包的心虚,便先对着这位表姐抱歉地笑了笑。
可是陆永柔却笑不出来。
她们一家人商议许久,才想了法子请谢公子入府。可不知为何,今日谢公子却比说好的早来了半个时辰,而正好撞上顾姨母带着女儿来借钱。
她正想着先带谢公子来见过母亲,顺便让顾姨母看着她家中有客,便不会再缠着母亲借钱了。可谁知他们刚走到门外,便正好听到母亲在房内的尖酸之语。
陆永柔不敢回头去看谢公子的表情,更不敢责怪生养自己的母亲。而一双眼睛看向屋内的始作俑者,陆永柔恨得不轻。果然是贱人生贱种,难怪母亲平日里提起姨母便那般憎恨,这母女俩实在可恶,若不是她们在此胡搅蛮缠,怎么能让谢公子撞上此等不堪的场景?
顾玉潭对上陆永柔一双恨意满满的眼睛,皱皱眉便要拉着母亲离开。没想到与门口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被叫住了。
“这位夫人请留步。”
声音清朗,不急不缓。段月棠不由得脚下一停,拉住了自家女儿,转身对着眼前的年轻男子道了“万福”。
顾玉潭也有些好奇,跟着母亲行了礼,等着看这位原主记忆中并不存在的美男子,要对她娘说什么。
那男子还了礼,开口先做了自我介绍:“在下谢崇椋,见过夫人。适才听闻令嫒有求学之意,可是准备参加明年的县试?”
就在谢崇椋与段月棠母女说话的间隙,陆永柔已悄悄走到了自己母亲身边,附耳介绍了谢公子的来历。陆姨母听得眼前一亮,此时听闻谢崇椋此番问话,想到他们男子大都是极力反对开女子科举的,连忙抢话道:
“谢公子见笑了,我这妹妹和外甥女最是不知天高地厚,真当科考那般容易。女子哪能参加科举呢,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谢崇椋脸上笑意不减,眼中却平端添了几分凉意:“陆伯母的意思是陛下的旨意滑天下之大稽?蕴之忝为天子门生,可不敢苟同。”
顾玉潭饶有兴致地看着脸色乍然转紫的陆姨母、泪盈于睫的陆永柔,以及这位怼人还笑得人畜无害的谢崇椋。
蕴之应当是他的字,他自称天子门生,看来是进士出身了。这般年轻的进士,当真是少见。
顾玉潭心中想通了这关节,看向谢崇椋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欣赏。对于前世是资深教师的顾玉潭来说,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的班里出现个好苗子,栽培之心一下就跃跃欲试了。
谢崇椋倒也没有穷追猛打,眼看着陆姨母脸色不佳,便及时收势:“是蕴之无礼了,还请伯母见谅。”
陆姨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全然不见适才对着段月棠母女的泼辣劲,反而很是“善解人意”地解释:“谢公子客气了,是我妄测圣意,但绝无对圣上不敬之意。”
谢崇椋点点头,转而继续看向段月棠:“敢问这位夫人,可是要送令嫒读书参加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