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颜研爷爷家门口, 钱等着，沈知行在车里换衣服。


    “好好儿的随口问她。


    记得净的。


    罪魁祸，语气平淡, “不知道他蹭哪儿了。”


    钱前应了一声, 心想若刚刚后排坐着的不是苏意羡, 而是其他女人。他一定会怀疑自己老板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沈知行很快出来, 他换了件干净白色衬衣, 下半身是灰色西裤。


    他去颜家按响门铃, 很快有阿姨过来开门，进屋与颜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后，沈知行拎着颜研的小行李箱往外走。


    到院子里的时候, 颜研突然拽了拽沈知行的袖子，指着院子一角, “小舅，那树今年莫名其妙又活了，爷爷说春天的时候偶然发现它长了几片新叶子。”


    苏意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棵枯树。


    树杈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片叶子, 微黄，将落不落。


    颜老爷子现在住的房子是颜束生前与家人住的。


    沈知行近三十年的人生中, 有三分之一的日子在这儿度过。


    他记得那棵树很早就不再长新芽，当初沈锦以为它枯死了, 想将树砍掉种上新的。可没多久颜束离世，她也没心情管树了，砍树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这棵树就留到了现在。


    沈知行曾听过枯木砍断后，原处还能长出新的树木，却未听说过枯木十几年后还能再添新芽。


    沈知行同颜研说：“记得跟你爷爷说, 让他找人来看看那棵树的根系会不会影响院墙和地基。”


    这栋小楼在的时候，那棵树就存在了。


    这么多年，树根与地基和院墙看似相隔甚远，估计地下早已盘根错节，纠缠颇深。


    原先以为它枯萎，便不再担心房子的安全问题，但如今它突然焕发新生，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考虑。


    “好。”颜研记下。


    她又看了一眼那棵树，突然道：“小舅你还记得吗？你的微信头像就是那棵树。”


    “我幼儿园的时候总拿你的手机胡乱拍照，有一天在院子里拍星星，正好拍到了那些树杈子。”


    不过幼儿园的事情颜研肯定是不记得了，这些都是沈锦后来同她讲的。


    “记得。”


    沈知行第一个微信号是在高考后注册的，他嫌弃网络上的头像花哨，于是在相册里随便找了张黑不溜秋的图片来做头像。


    他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头像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换过。


    “不过以后等你找了女朋友肯定会换掉的。”颜研笃定道。


    沈知行瞟了她一眼，问道：“为什么？”


    “换情侣头像啊！”颜研一副恨舅舅不开窍的模样。


    沈知行蹙眉，语气里带着嫌弃的意味，“你以为是小学生谈恋爱？”


    还情侣头像，他都奔三的人了用什么情侣头像？


    “那怎么了？我们班主任比你还大几岁，人家也用的是情侣头像，还是只狗。”


    “噫……老古板，一点情趣都没有。”


    颜研学着他蹙眉，语气也是满满的嫌弃：“我开始心疼我以后的小舅妈了，跟你过日子得多无聊啊。”


    “我现在就挺无聊的。”沈知行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故意问她，“你月考考多少分？”


    “我说你真是哪壶……开了提哪壶哈！”


    颜研迅速蹦到他和苏意羡面前，眉飞色舞道：“我月考全年级12！厉害吧！”


    以往沈知行嫌弃她话多的时候，总会故意问她考试成绩逗她，那时候颜研成绩一般所以沈知行一问她就闭嘴。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巴不得沈知行问她成绩！


    她嘚嘚瑟瑟地冲沈知行做了个鬼脸，“全年级第12呦！”


    嘚瑟完以后，她也没忘了给沈知行添堵：“那么我亲爱的小舅，你有女朋友没有呢？我猜一定没有吧！哎呀，那你等会儿回去要怎么跟外公交差呢嘿嘿嘿！”


    沈知行用手心抵住她的额头，将她推得离自己远了一些。


    “闭嘴。”


    颜研跑过去抱住苏意羡的胳膊，抬头给她递了个得意的眼神，轻声道：“拿捏！”


    --


    接完颜研后已经是中午了，沈知行带她们俩和钱前去了与公司有长期合作的酒店吃饭。


    午饭结束后，钱前开始了他的十一假期，直接从酒店旁边的地铁站坐车去火车站。


    后半程的路程由沈知行亲自开车。


    到了停车场，颜研拉开后排的车门，“我要坐后面跟同学打电话，姐姐你坐前面吧！”


    “好。”这正合苏意羡的意。


    她拉开副驾车门上去，调整好座椅后系上安全带。


    扣完安全带抬起头，她发觉沈知行正在看自己。


    “怎么了？”


    “没事。”


    沈知行方才是想提醒苏意羡系安全带的，毕竟早上在从江城到颜家的那一段路上，她忘记系了。


    沈知行收回目光，发动汽车。


    他对去老宅的路不熟悉，所以打开了导航。


    导航刚一打开，甜得发腻的女声顿时回荡在整个车内。


    “现在出发咯！预计两小时之后到达，千万要小心开车呦！”


    后排的颜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升起挡板。


    苏意羡也被这声音腻得不轻，吐槽道：“钱助理喜欢这种的哈？”


    沈知行毫不犹豫地点击结束导航，去老宅的前半段路他还是认识的。


    “你帮我看看语音能不能换。”他不常开车，不太熟悉功能。


    苏意羡低头研究了一会儿，“我不会。”


    “我帮你导航吧，一会儿你哪里不认识就问我。”她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导航APP，放在腿上，实时帮沈知行看着路。


    “前面都认识，一会儿上了高架再说。”


    “好。”苏意羡将手机放到左手边的置物格里。


    开了二十多分钟以后，苏意羡无意间看见一个地标性建筑，“我记得前面好像要变道开出高架……”


    她眯着眼想要看清楚前方出口标志上面的字，同时左手去拿手机。


    伸手摸了个空。


    苏意羡一边伸长胳膊继续找手机，一边努力地眯着眼看出口标志，“我今天没戴隐形，不然你先变道吧，我记得是在前面要出去的。”


    “上次钱助理这个路口没出去，多绕了半个小时才下去。”


    她突然摸到一个与车内饰皮质大相径庭的布料，内里的触感还有些熟悉。


    紧实微弹，还有一些温度……


    “你摸到我腿了。”沈知行语气有些无奈。


    苏意羡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往他那条右腿上凑。


    “对不起……”苏意羡猛地缩回手。


    就在这时，她终于看清了前方路牌上的字，“对！就前面出去！”


    她低头从左前方的置物格里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路线，“下去以后我给你把我的导航打开吧。”


    她输入老宅的地址，然后打开导航。


    深情款款的男声从手机扬声器中传出，“亲爱的，准备好和我共赴一段浪漫旅程了吗？全程23公里，预计……”


    苏意羡被这语音包惊得手机差点儿摔在地上，她连忙按了退出，“这是之前下的偶像剧男主角的语音包，没事儿，我，我这个语音包可以换的……”


    她火速下载了机械女声的语音包，听见冷硬的AI声音响起时，苏意羡觉得通体舒畅。


    四十分钟后，沈知行将车开到了老宅停车场。


    苏意羡自己拉着行李箱回屋，沈知行送颜研回去。


    路上，颜研看见沈知行臂弯里的裤子和衬衣，好奇地扒拉了两下。


    “小舅，这是脏衣服吗？你怎么还特地带回来洗啊？”


    沈知行还没来得及说话，颜研眼尖，突然发现了黑色西裤上的污渍。


    “这不会是粉底液吧？”她惊得捂起嘴，“你不会有女朋友，外公不会要有儿媳妇了吧？”


    颜研凑近又看了一眼，“我未来小舅妈还挺白哈！你瞅这粉底液色号，氧化了还是这个色儿的。”


    她研究完粉底液色号后抬起头，看见沈知行那副严肃的表情，突然敛了笑意，“不是小舅妈？”


    “不是。”


    颜研蹙眉，“你别告诉我对方是无意间跌到你腿上的。”


    “嗯，坐车的时候，她……”


    沈知行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颜研激动地打断，“坐车的时候？她装睡吗？然后一不小心靠到了你身上，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沈知行一愣，没有否认。


    颜研长叹了一口气，“小舅啊小舅，这么老套的手段你不会看不出来吧？人家明显是对你有意思啊！


    沈知行：“不会。”


    颜研啧了一声，然后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她那位纯情小舅的胳膊，“不会？你可太迟钝了，我跟你讲，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她是喜欢你想追你，这情节可是偶像剧必备好吗？”


    沈知行扬了扬手里的西裤，“是你姐姐蹭的。”


    “额。”颜研的脸色一下子僵住，“姐姐蹭的啊？”


    “那她就恰好是那百分之零点零一。”她语气笃定。


    --


    每次节假日，沈家但凡是能排除万难回家的小辈，都会在老宅呆满整个假期。


    一年难得有这些天能够陪沈老爷子，大家都很乐意回来陪老爷子吃三餐，再轮流被他叫去单独聊天。


    只是老宅地偏，闲下来的时候难免有些无聊。


    午饭后，沈老爷子留了沈锦和颜研聊天喝茶，苏意羡和沈知行慢吞吞地从餐厅往回走。


    已经到了落叶的季节，比起夏日里的郁郁葱葱，苏意羡倒是更喜欢老宅秋天的景象。


    满目金黄，一地的落叶踩起来发出沙沙的声音，很好听。


    “你下午有事儿吗？”苏意羡今天早晨就在想要找什么由头与他单独相处。


    “我最近的高数课听不太懂，你下午能不能教教我？”


    “行，你回去拿书吧。”


    沈知行站在连桥上等她，目送着她小跑进屋，又看见她笑意盈盈地小跑出来。


    “慢点。”沈知行的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苏意羡抱着平板电脑与他一起往小楼走，“你高数是不是学得很好？”


    “是。”沈知行不假思索。


    “我想起来之前沈锦姑姑说你大学每门课都学得很好，除了……”苏意羡顿了顿，抬眼去看他。


    “除了什么？”沈知行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猜到了沈锦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除了谈恋爱是大零蛋。”


    沈知行失笑，“个个儿都催我谈恋爱。”


    “到年纪了吧……”苏意羡小声道，“不对，过年纪了。”


    “那如果你到我这个年纪，一直没有喜欢的人，没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你会听家里人的随便找一个相亲结婚吗？”


    “当然不会。”苏意羡果断道。


    但沈知行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成立，她18岁就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能到了28岁还没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所以你是一直没有遇到对的人吗？就一个有感觉的都没有？”


    沈知行应了一声，他并不打算和这个连高数都学不明白的人细聊感情。


    二人坐在小客厅的圆桌上，苏意羡打开了高数课的资料和题目。


    她随便指了一道题，“这个。”


    二人中间隔了很远，起码还能坐下三个人。


    沈知行将凳子往苏意羡的方向挪了挪，准备拿笔给她讲题。


    苏意羡见状也拖着凳子往他的方向挪，一次挪一小步，挪了好几次。直到两个人的胳膊近得差一厘米就要挨上的时候才停下了。


    沈知行看了一眼二人几乎快要碰到的肩膀，面不改色地将身子往右靠。


    他静下心看题，看完后眉头蹙起，“这题不会？”


    “嗯！”苏意羡冲他点头，“怎么了？”


    “你再仔细看一遍题目，这一题很基础。”


    苏意羡闻言读了遍题，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这题确实很基础，基础得不能再基础了，若是这题都不会，那她期末可以直接等着挂科了。


    “我指错了。”苏意羡硬着头皮道。


    她迅速在页面上浏览题目的难易程度，然后指着最难的那题，“是这题。”


    沈知行点点头，提起笔准备讲解题思路。


    这时，平板电脑最上方突然弹出提示横幅。


    苏意羡随手点开横幅，跳转到微信。


    柴应：【国庆节回家了吗？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没空的话节后回校再约。】


    沈知行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但微信页面跳转得太快，还是让他无意间瞟到了几条信息。


    对话界面有一些简短的问候，柴应还给她分享课程相关的东西，提醒她降温加衣。


    他看得最清楚的是页面最上面一条，苏意羡发的“我已经到了学长”，发送时间是26号晚上八点。


    到了？到哪了？


    苏意羡很快回复完消息，再次将界面切换回去。


    沈知行拿着笔在空白处写了半个式子，然后笔尖悬在空中，迟迟不落。


    就在苏意羡以为他忘了公式，准备提醒他的时候，沈知行突然问道：“他在追你？”


    “啊？没有吧？”


    苏意羡先是惊讶，然后略微思索了一会儿。


    她侧头看向沈知行，故意问道：“你怎么看谁都觉得是在追我？”


    先前是栾荣轩，现在是柴应。


    沈知行好像对她的感情生活很关心。


    沈知行语塞。


    他问的时候没有多想，经苏意羡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问得不合适。


    总是关心她与男同学的关系，就像是在窥探她的隐私一样。


    “而且发两条信息，约我吃个饭就叫追我吗？”


    苏意羡直起身子，故意与他凑得更近，“那我让你去学校接我，现在又让你给我讲题……你有看出来我在追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