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来访

作品:《怀照千枝雪

    段志远凝声问道:“一阵子是多久?”


    大夫迟疑一瞬,“这……”想来这打击也挺大的,不过该说的他还是要说:“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段志远晕乎乎地扶着脑袋踉跄几步,痛呼出声:“老天爷呀,这是要让我段家绝后啊!”


    大夫见段志远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安慰了几句:“段大人且宽心,也不是说不能好了。”


    让人送走大夫,段志远直接由悲痛变为愤怒:“到底是哪个贱蹄子敢踹我的儿子?王治,你去查查,务必将人给我带来!”


    王治领命:“是,老爷。”


    一群人慌慌张张地进了段守信的房里,段守信一看见段志远就仿佛找到了靠山,痛哭喊道:“爹,您可一定要为儿子做主啊!一定不能放过那个贱人,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段志远关切心疼地拍了拍段守信以示安慰:“放心,爹一定不会放过她,想必大夫都已经同你叮嘱过了,往后几年里,你……就安分些吧。”


    段守信自是知道什么意思,怒捶床板,心中的火气怎么也熄灭不了,想把那个女人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大夫人见天色已晚,便上前给段守信盖好被子说道:“这些事就交给你爹吧,早些休息,别再让为娘忧心了知道吗?”


    段守信不情不愿地闷声应下:“知道了,娘也早些休息。”


    分明是那丫头不知好歹,怎么成他找事让娘忧心了呢……


    出了院子,大夫人习以为常地同段志远知会一声便回了自个儿院子,而段志远则依照惯例被二夫人拉走了。


    她并不介意这两个人如胶似漆,二夫人的肚子不争气,而她有守信,到最后,段府的一切不还是他们娘俩的?


    至于段志远那个油腻变态,二夫人乐意伺候便伺候吧。


    夜色浓郁地笼罩着段府,去往二夫人院子里的路上提着夜灯的丫鬟小厮瞅见人便有眼力见地拐了个道。


    段志远负手惆怅地悲痛叹息,二夫人悄悄挽上段志远的胳膊,美目直直地温柔似水地看向他。


    贴心地安慰着:“老爷,您还想着守信的事儿呢?”


    段志远郁闷道:“是啊,守信伤得这么严重,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哪能过得去?”


    而不同以往的分道扬镳,这次一直跟在他们两个身后的大夫人见此不由轻嗤,还真是凉薄,自己的儿子还重伤未愈,前一刻慈父模样,下一刻就被人迷得晕头转向。


    ……


    姜怀柔抱着四爷回去后,怀里的兔脸开始还好,再后来就没什么表情了,咬了咬兔牙,凶巴巴地朝周围胆敢乱摸它的人群吼了几声。


    郑锦乔:“好可爱呀,柔儿你这是从哪儿抱来的兔子?”


    姜贺一向肃正的神情也不由被眼前这只百里挑一的兔子给萌到了,“是挺可爱的。”


    只有姜尧与众不同,眼睛发光地左瞧右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身姿,绝了,不知道是烤着好吃,还是炒着好吃?”


    众人:……


    姜怀柔看了眼怀中的四爷,似是觉察到姜尧如狼似虎的目光,整个兔身都带着警惕,“这是凌云殿的兔子,叫四爷,御景煊出去了,我先帮他带几日,对了,大哥提着的都是四爷的东西,待会儿让人放在惜庭居即可。”


    其余三人不由自主地齐齐看向那堆虽无金光,但仍处处透着财大气粗的物件,看这雕琢,看这工艺,看这色泽,估计随便一件都抵得上一座宅邸。


    姜尧笑了,笑得崩溃,“我是没有想到,能有一天,连我这种对生活品质要求高的都得排在一只兔子后面。”


    使唤小厮把东西都挪去惜庭居安置好,抱着四爷的姜怀柔把算盘打到了竟然同意四爷住进来的自家娘亲身上,“娘,您都说了四爷很可爱,还怕毛绒绒的动物吗?要不您抱抱?它很乖的。”


    郑锦乔顿时上演瞬间变脸,惊跳到姜贺身后,匆慌讪笑,“一码归一码嘛,让你爹抱,或者让你大哥抱。”


    反正她就算了。


    姜尧微微一笑,口形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麻,辣,兔,头。”


    结果就是被姜贺威瞪一眼当鹌鹑,“不抱就不抱呗,人四爷怎么你了?一天天的,净想着怎么宰了人家,从今天起,我宣布,四爷正式暂时成为我们姜家的一员,要是再惦记,小心我把你先给宰了。”


    姜尧:……得,又低了一个顺位,这日子还能过吗?


    四爷兔眼懵懵地看了一圈,暴君不在,光明正大地看小美人都没事嘻嘻,好温柔哦。


    于是,姜怀柔低头再看时,入目便是一双布灵布灵闪着光的萌萌兔眼,两颗大牙洁白无瑕。


    谈说间,一小厮快步跑来禀报:“老爷,吏部郎中王大人来访。”


    姜怀柔:“王大哥?”


    姜贺与王驿是旧识,不过当时王驿为丞,他为普通将领,文武不同领域,倒也没有多少交际。


    当日大殿受登,他也看在眼里,既然与柔儿交好,那么他也没什么顾虑了:“请王大人进来吧,先好生招待着,本将军马上就到。”


    王驿在偏厅等了没多久姜贺便阔步过来了,面色平和地起身行礼:“下官王驿,见过姜大将军。”


    入座的姜贺不由更欣赏几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说的大概就是王驿吧,“王大人客气了,快请坐吧。”


    王驿点头坐下,“多年未见,姜大将军已然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常胜将军,记得下官走时,恰逢您出征边关,不知姜大将军可还有印象?”


    姜贺爽朗一笑,“是有,当时青洲巨变,我领军前去收尾,还得圣令捎载了你们一程,本以为圣上这是松口了,没成想,这一别竟是十年有余。”


    不乏有些人把乐安公主之死归咎在王驿的弟弟王治身上,毕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只有王治和乐安公主知晓了,当时只有他们二人在,乐安公主一死,皇家顾及脸面,王治无论如何也是少不了惩处的。


    听说王治百口莫辩之下疯疯癫癫,再加上王驿和韩文崇求情,也因祸得福逃了死罪。


    王驿摇头笑叹:“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再回首,哪里还有月圆花好?下官今日来,也是因着重归旧场,思及亲人夜不能寐,这才找上了姜大将军。”


    “承蒙您捎载一程,不曾亏待王家上下,下官心中感念,也斗胆过问一句,不知姜大将军可否知晓舍弟疯癫趁乱逃了囚车之后踪迹如何?”


    姜贺凝眉思索,“这……”,他记得是有一队人马过来劫囚,目标就是王治,“你也在场,想必也能看出那些人都是死士,这也是为何后续本将军不再追捕王治的原因之一,朝廷派去找人的士兵也都无功而返,若真要说起线索,本将军也只了解到一星半点。”


    再深的,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只看王驿怎么琢磨吧。


    王驿听见线索两个字时已经心中有些波动,不免有些激动,“姜大将军但说无妨,只要能找到舍弟,下官愿听其详。”


    姜贺捋了捋胡子,“有人想要王治的命,自然也有人想保王治一命,且有绝对的实力保住他,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没有人能想到,王治逃到了京城吧?”


    他收到来信时,也是惊讶的,转念一想,还是收了兵直接往边关去了。


    王驿脑袋现在一片混乱,喃喃自语:“谁要保王治?”


    可怜又可悲地抬头满脸纠结地问道:“既然姜大将军得知舍弟逃到了京城,为什么……”


    姜贺看了眼如今瘦骨嶙峋的王驿,接着他的话往下说:“为什么不去捉拿他?王驿啊王驿,你觉得,朝廷当真是吃素的?还是本将军的盛卫军是吃素的?王治作为要犯,如果任何一方想将他从已经不知所踪的暗面拉回明面上来,仅凭一个疯癫,哪里容得他逃无所踪?”


    王驿听得心头剧烈颤抖,醍醐灌顶也不过如此了,“怪不得,圣上重新提拔我,当年那一顶帽子扣得狠厉,我自是无话可说,至于为何会放了王治,我想我明白了。”


    姜贺也只是给他提个醒,具体的,他当年也不过是个普通将领,能知道的不多。


    王驿目光坚毅地起身道谢:“下官多谢姜大将军坦言相告,也相信姜大将军不会诓骗下官,姜姑娘的父亲,定也是虎狼慷慨之姿。”


    姜贺哈哈大笑两声,不为王驿夸他,而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取得别人的信任竟然是因为自己的闺女,自豪啊,哪里能不自豪。


    “王大人若真要感谢,就把自个儿的身体养好,待耄耋之年,一块下棋享受天伦之乐岂不美哉?”


    王驿一滞,似是没想到姜贺关心的是他的身体,苦涩一笑,几年蹉跎,他的身体底子已经大不如前了,现在是任谁都能看出的憔悴。


    感动之余,真挚清笑,“姜大将军若愿意,别说耄耋之年,现下又何尝不可?”


    畅聊许久,话语投机,可谓志同道合,悄然之中情谊已经升了许多,王驿沉思几许,对姜贺说道:“姜姑娘可在府上?不瞒姜大将军,其实自从江南一事水落石出,下官甚是佩服姜姑娘的广闻博知,为人沉稳清婉,不骄不躁,能成大事,所以也想听听姜姑娘的见解。”


    姜贺眉峰狠狠一抖,开玩笑的吧?!


    惊讶怎么也掩不住,“王大人,虽然本将军对家女很是自豪,但也不由诧异竟能从你这儿得到如此高的评价,想当年,不是都玩笑说‘若得驿言许,如傍万里金’吗?”


    王驿见姜贺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不由一阵朗笑,“看来姜大将军知道的还是少了些,姜姑娘的能耐,可大着呢,哈哈。”


    姜贺:???


    于是,姜怀柔看见他们两个一块过来时,一个说说笑笑,一个幽怨苦瓜脸,但氛围是说不出的和谐,冷不了半点场。


    姜贺威肃面容上的郁闷早就收得一干二净,“柔儿,王大人想同你商量些事,爹把人给你带来了,这次可不能避着爹了啊。”


    姜怀柔一脸懵然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什么个情况?


    还是王驿实在憋不住笑解释道:“方才我不小心笑了姜大将军两句,姜大将军心里苦,也想知道我说的姜姑娘能耐大是个怎样的能耐。”


    这下姜怀柔算是听明白了,莫名心里有些泛酸,有时候她也在想要不要告诉爹娘一切,但却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总是话到口中又吞了回去。


    爹娘不曾在她面前表现过关切之外的情绪,她竟也不曾觉察到,如今若不是王大哥说起,她很难去反思。


    樱唇微抿,愧疚地看向被点明心思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姜贺,见自家爹爹这般拘谨,姜怀柔更是心酸,“爹,对不起,以前女儿有什么事总是瞒着您和娘亲大哥,害怕你们无辜被卷入洪流,却不想让你们心中酸涩,以后若有行动,女儿定斟酌相告。”


    听着前面的,姜贺欣慰地差点老泪纵横,直到最后一句出现,荡然无存,“斟酌相告?!柔儿,你是要气晕你爹我吗?”


    姜怀柔尬笑一声,“我,这,那个。”


    王驿一阵轻笑地打破僵局,“得了,你们两个啊,都是太顾虑了,一个想着女儿不想让知道所以心里清楚也不说,一个想着爹爹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便坚持瞒着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亲人,你们说,谁对谁错?”


    另一侧缓缓走来一位美妇人,巧笑嫣然,“那自然是没对也没错喽。”


    “娘亲/夫人/姜夫人?”


    郑锦乔款款走至姜怀柔一侧亲昵地挽起她的手,“都说并肩作战过的情谊抵得上半条命,我也就当着王大人的面直说了。”


    王驿定声道:“姜夫人但说无妨,若不是姜姑娘,便不会有今日的王驿,知遇之恩,感念在心。”


    郑锦乔对这位曾经声名远扬的当朝丞相是心怀敬重的,“多谢王大人。”


    又对上姜怀柔的目光,温声说道:“还记得之前咱们与尚夫人和承风一块去香料阁吗?你说你去无音阁,无音阁是什么地方娘清楚得很,那时娘便知道你真的是有自己的世界了,娘不反对。”


    “后来,你随晏王出海,听到消息时,其实爹娘早就猜到了你是偷潜上船的,又是什么理由值得你如此以身犯险?”


    “遇刺从来不告诉家里,只自己偷偷解决,可你是爹娘的心头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般坚毅果敢的心性,会是温室里养出的未经风雨的花朵吗?”


    “还有你书柜上放的那些书籍,随便拿出来一本都是顶尖的,柔儿,你还觉得爹娘什么都觉察不到吗?”


    姜怀柔一时无言,小脸皱成一团,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姜贺直接看不下去了,心疼阻拦道:“夫人,要不算了吧……”


    话音未落冷不丁地被郑锦乔给瞪得噤了声,“若我们还是对柔儿一无所知,待她有危险了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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