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撼动的

作品:《怀照千枝雪

    下朝之后。


    御啸天晃着步子往御花园走去,也不急着去批奏折。


    李公公眯眼笑道:“陛下英明,果然如您所料,先以侍郎一职为幌,再作升迁便容易得多,甚至还比您预期的高了一级。”


    在拟旨前,圣上特意费心用计打算给王驿抬高官位,考虑到若直宣原定职位定会让君太尉一众反对而无结果,便比之原定抬高二阶,果真就松口折中建议了。


    御啸天冷哼一声,“王驿总算没让朕失望,也不枉当年朕煞费苦心保他性命。”


    “这次若再跳进大坑,朕怎么说也没那闲工夫再去拉他。”


    李公公会心一笑,陛下拉不拉哪儿是嘴上说说?嘴硬罢了。


    又捋了一遍都快记忆模糊的陈旧往事,恭声说道:“当年王郎中多次弹劾君太尉,为人忌惮在所难免,以老奴看,王郎中风势再起,说不定当年之事也能有翻盘的机会。”


    御啸天对陪伴自己多年的李公公自是信任,也是唯一能说得上心里话的人。


    空无一人的长廊里脚步声清晰,思索良久,御啸天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然朕为何给他造势?”


    隆冬已过,没有积雪压顶的长廊里明黄色衣袍的尊贵身影步履沉稳自信地踏过一格又一格大理石瓷砖。


    君府主院书房。


    君先扶额遮住脸上阴沉神色,疲累地靠坐在座椅上,冷声道:“绝不能给王驿翻身的机会,正四品?呵,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恭敬立在一旁的骆子衡目光一转,一张保养得当的脸看上去像是三四十年岁,此刻也没什么好脸色。


    “下官担心的是,王驿现今来势汹汹,如若有心留意,凭他当年叱咤官场的才智,翻案的可能不是没有,君大人您看……”


    君先睨瞪了骆子衡一眼,“矛头还没对着你,就自乱阵脚,”见骆子衡惭愧地垂下头,又凝声道:“不过你的考虑也不无道理,这样,你派人去调查王治的下落。”


    “可以的话,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解决掉。”


    狠厉无情的作风骆子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然明白君先的意思,眸光一深,会心笑道:“君大人放心,下官定把事情妥当办好。”


    君先赞赏地看了眼骆子衡,“你办事,老夫还是放心的。”


    骆子衡的官职是君先一路扶上来的,自是知道其中的好处,毕恭毕敬一笑,又接着说道:“今日下官过来其实还有一事相告,据咱们的眼线禀报,负责调查捷州安县一事的人果真找上了前任捷州巡抚官祁都,如今正在僵持着。”


    君先不觉意外,而是沉声道:“本已让段志远上奏称安县突遭匪贼,萧鸿飞不惜以命守卫才将其安定,只要不细查便是天衣无缝的说辞,定是有人觉察到了什么,你且注意。”


    “嗯,不过时隔多日才有风声,想必掌握的消息也不多,最多也就查到下官这里,只要看好祁都那边,对峙无果自然也就不得不放手了。”骆子衡若有所思地说道。


    君先揉了揉太阳穴,今日上朝费了不少心神已经有些乏累,闭眼淡声道:“你看着办就好。”


    “是。”


    ......


    姜怀柔一回到大将军府,慕容凌夜的书信就送了过来。


    “古琉璃,已拿到手,无音阁。”


    这么快?姜怀柔挑眉微讶,想她书架上的那些随便一本便能引起轰动的珍奇医书,又觉对于慕容凌夜来说倒也合理。


    只不过,这家伙多写几个字会怎样?姜怀柔汗颜。


    放好书信,姜怀柔不由望着知书欢笑忙碌的身影出神。


    幽蝶香复发的时间之前她以为会是一个月左右,可现在迟迟未复发,无非是被雾藤压制了,那么她体内雾藤的烈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脑海中不禁想起紫熙溟问她到底压制了几成的严肃,指尖下意识轻拂瓶中的梅花。


    又转瞬起身去找素慧姑姑。


    素慧姑姑正绣着牡丹,抬眼间看见来人,笑着“诶呦”一声便放下了手里的活,目光柔和地看着姜怀柔坐下,“前些日子出去可还顺利?”


    姜怀柔笑容满面地答道:“有惊险也有难忘的经历,总而言之,这一次出去收获了不少,算得上顺利。”


    素慧姑姑一向是支持她历练实践的,也乐得听到这些成长所得,抿唇笑语:“那便好。”


    “素慧姑姑这是在绣什么?”


    绣篮里放了许多针线。


    素慧姑姑拿起绣的半成品给姜怀柔瞧,温笑道:“绣的牡丹,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做个团扇,用安神的药草熏染,大小姐去魏远山时将它带上,待夜晚入睡时扇上几下也能有助于睡眠。”


    姜怀柔清婉的脸上喜悦又感动,被在乎的人惦念是一种难言的温暖,“素慧姑姑待我真好,不过您也要注意眼睛,别劳累到自己。”


    “知道了,大小姐就放心吧。”素慧姑姑笑着疼惜地拍了拍姜怀柔的手。


    “嗯,对了素慧姑姑,您认识江老吗?名为江越。”


    姜怀柔明显感觉到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有些僵住,疑惑间,素慧姑姑依旧淡笑着回道:“不认识,怎么了?”


    不认识?那江老为何要找素慧姑姑?


    姜怀柔以为只是寻常的找人,不想其中能有何渊源,便轻松道:“之前碰巧得知江老正在找一位与您同名同姓之人,我见与素慧姑姑别无二异便提了一句,现下应是快要过来拜访了。”


    绣篮骤翻,姜怀柔懵然地看着素慧姑姑猛地收回胳膊,苍老的面容上神色惊慌,却也不过片刻。


    素慧姑姑沉寂几许,怅然若失道:“也罢,”又勉强带笑,“正好大小姐也是过几日再走,这安神扇搁置一日也无妨,大小姐尽管将人带来就是,待客之道不能落了才是。”


    造化弄人啊!


    偏偏江越与大小姐结识,她更没有想到江越会找她,本以为可以藏匿过往,却不想人若沧粟的世间竟兜兜转转还是躲不过。


    如今都已年近古稀,心下一片安然,惊讶感触之余她反而并无多少汹涌的情绪,更多的是年轻时怎么也拿不住的坦然。


    姜怀柔自是不会顺着素慧姑姑的话将这惊慌视为担心误了时辰,但还是浅笑道:“那就好。”


    出来之后,姜怀柔心下思绪环绕,素慧姑姑一向安然平和,方才无论是她提起江老或是说起江老要过来拜访,素慧姑姑的表现显然是异于寻常的。


    既然认识,那为何素慧姑姑又说不认识呢?姜怀柔眉目疑云重重,这一切怕是只有等江老来了才能揭晓。


    想罢,又不作停歇地去了无音阁。


    慕容凌夜依然在无音阁的顶楼,只是不同以往的是,还站着一位白发披背的男子,身高修长,体型清瘦,俊逸的面容隐在轮廓旁的白发下,脸上神情是无欲无求的道骨仙风。


    额间一朵金色立体妖莲,使得此人更为圣洁之下又带着说不出的邪魅。


    素衣金绸带,狭长上挑的眼尾无情地看向来人,声音稳若一汪泓泉:“眠眠?”


    姜怀柔走近二人,杏眸定定看向吾染,“小舅舅怎么来无音阁了?”


    吾染淡笑一声,惊起风华万千潋滟,难得眼底带有情绪:“这不是想眠眠了,所以过来瞧瞧嘛。”


    姜怀柔不买账:“这样啊,我都以为小舅舅把他可爱的外甥女给忘到猴年马月去了。”


    吾染嘴角微抽,歉意地摸了摸姜怀柔毛茸茸的脑袋,笑道:“是小舅舅不对,以后定及时回眠眠的信件,过来看眠眠好不好?”


    姜怀柔这才换上了一副笑逐颜开的明媚笑脸,“这才对嘛。”


    不过她也知道小舅舅来嘉宁一次不易,且事务繁忙,说笑归说笑,理解也是必须的,唉,若不是入口被封,她亦可以去看望小舅舅。


    慕容凌夜环臂倚在一旁,勾唇笑道:“小柔儿快看看你吾染舅舅给你带什么来了。”下巴微抬示意。


    姜怀柔顺着慕容凌夜的目光看向吾染,而吾染却凉凉地盯着无所畏惧的慕容凌夜,摧枯拉朽,“慕容,别逼我拿鞋底扇飞你。”


    那小柔儿是他叫的么?


    慕容凌夜习以为常地打了个哈欠,欠打地伸长耳朵问道:“染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


    吾染忍耐地握了握拳头,懒得搭理这没脸没皮的家伙,扭头温笑着看向姜怀柔,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了一颗流光溢彩的七色珠。


    “看,是不是眠眠要的古琉璃?”


    姜怀柔接过放在手里边看边疑惑问道:“小舅舅怎么会有古琉璃?”


    吾染唇角带笑,难得与眠眠见上一面,他自是想多说些,负手道:“前些日子恰好我去了青洲,刚好慕容也在,听他说起你需要古琉璃,打听下得知古琉璃已经从青洲到了九域,我便给你带来了。”


    姜怀柔收回目光,确认道:“这是古琉璃没错了,不过奇怪的是古琉璃怎会出现在九域?九域入口封了三年多,而古琉璃在九域根本无法孕育,只能是最近才有的。”


    九域在三年前是不可撼动的神秘大陆,强者如云,实力可怖。


    这也正是九域令人心驰神往的崇畏所在。


    但同时让人望而却步的因素也与其并驾齐驱,强者角逐,成王败寇,规制体统下管制较为自由,弱者假若没有庇佑,与阎王殿所差也不过一步。


    因此,九域对大多数人来说更是一个恐怖的存在,踏足者要么自信斐然,要么双腿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