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整，春晚开播。


    俞月坐到客厅沙发上，听着厨房里碗碟轻碰的清脆声和水声，有些心不在焉。


    手机上，傅雪颂在给她同步分享网络上对春晚的实时吐槽，她望着厨房方向，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复着消息，用词及其精简。


    很快，这不够走心的举动，就被傅雪颂敏锐地捕捉到。


    傅雪颂；【你干嘛呢？还在做饭？】


    俞月回复：【没，吃完了。】


    傅雪颂：【吃的什么？我爸刚还怪我，没把你带回来吃年夜饭呢，非说是我邀请得不够诚恳......】


    俞月笑了一下，轻敲回复：【帮我谢谢叔叔。】


    按下发送键，她再次抬眼看向厨房方向，水池里流水声还没停。


    她吐了口气，收回眼。


    电视里，春晚节目切换进了一场歌舞表演，那喜庆又欢腾的曲调，与厨房的流水声碰撞上，忽然就让俞月心底涌出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昨天傅雪颂邀请她一起跨年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给委婉拒绝了。


    毕竟经过这几年，她早已习惯一个人听着春晚和烟花爆竹声，跨进新的一年，也从未感觉到过一丝孤单。


    可此时此刻，她却忽然觉得，原来有人陪伴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内动静停止，俞月回过神来，下意识看过去。


    林檀川关了灯，从厨房走出来。


    外面那件羽绒服已经脱下，黑色帽衫袖子被拉起，挽在手肘位置。大概是泡过冷水的缘故，他指尖带了寒气，有些泛红。


    “想喝点什么？”林檀川站定在茶几旁，欠身去拿桌面上的抽纸，手腕上的红绳手串也跟着微微下滑，“我去热杯牛奶给你？”


    林檀川扫了一眼她眼下的阴影，看出来她最近似乎睡眠不怎么好。


    “不用不用。”俞月下意识摇头回绝。


    哪有吃人家做的饭，还使劲麻烦他的道理。


    林檀川没说话，垂眼揉搓两下手掌内的纸巾，随即丢到垃圾桶，“等我几分钟，很快——”


    他转过身，一点没给俞月再商榷的余地。


    五分钟后，林檀川端着牛奶回来，顺手搁在她身前的茶几上。


    “还有一点烫，等下再喝。”


    说完，他也坐下，松散地往后靠了靠，抬手揉了几下眉骨。


    俞月看了眼手机时间，又侧过头看他，“你，晚上不回家了吗？”


    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特意来这边跨年的，再加上除夕夜，应该很少会有人像她一样不与家里人团圆。


    闻言，林檀川手指顿了一下，淡淡“嗯”了一声。


    “已经跟家里发过消息了。”他放下手，背部朝左挪动了一点距离，旋即十分自然地将头枕在俞月肩膀上，“我妈还特意转了钱过来，说是给你的压岁钱。”


    俞月怔了一下，收回视线，看向电视里闹腾的小品，没说话。


    她到今天也还不知道，林檀川是怎么跟他家里人说的他们俩。


    不过，对现在的她来说，这些也不太重要了。


    林檀川没察觉到她的不自然，直起身，将水杯拿起，递过去，“过段时间，我带你回去见见他们——”


    俞月抿了一下嘴，从他手里接过杯子。


    却迟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索性小口小口喝着牛奶堵住嘴。


    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是个把话说清楚的好时机，可这是在除夕夜，她实在没办法做到破坏气氛。


    尝着口中微甜的牛奶，俞月心底有些发涩。


    -


    喝完牛奶，林檀川接过空杯子，起身去厨房冲洗。


    俞月坐在沙发上，回复着收到的群发祝福消息。


    工作群里，阮向雪刚发出几个红包，就瞬间被一抢而空。


    明豪觉得不够过瘾，开始在群里提议红包接力，即下一个红包由上一任手气王发。


    这话一出，连着两任都是手气王的老木：【你小子，故意逮我来了是吧？】


    明豪：【师傅，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龇牙笑.jpg】


    两人斗嘴折腾几番后，群里氛围瞬间更高了几度。


    俞月跟着他们玩了两轮，正准备点开群里阮向雪发出来的语音条时，一个电话弹了出来。


    她迟疑两秒，站起身，走到卧室。


    一接通，弟弟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率先传出来。


    他咬着舌头，发音含糊不清，但俞月还是很快听出了他在说什么。


    “姐——姐——”


    俞月反手关上门，轻“嗯”了一声。


    “新、新年——”他顿了顿，那端隐约有阿姨的声音传来，片刻后，他补充，“快乐！”


    “嗯，新年快乐。”


    “家和太久没见你了，非要闹着打电话。”苏丽接过手机，话里盛满笑意，“明天去接你回来给爷爷拜年？”


    苏丽说的爷爷指的是俞家老爷子，俞月这些年加起来也只见过两面的人。


    “明天有事，去不了。”俞月下意识拒绝。


    “怎么？有急事？这大过年的，你爷爷最近身体可不太行。”


    “嗯，傅雪颂回国了，已经约好明天要去她家。”


    “雪颂回国了？”苏丽诧异了一瞬，又说，“你跟她又不是非得赶明天，你爷爷——”


    “爷爷不见我的话，活过明天的几率应该更大。”俞月语调稀松平常，像是在阐述一件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丽明显被噎住，缓了片刻才说，“随你吧，上次跟你说的话考虑好了？”


    俞月提醒她，“还没到一个星期。”


    “……嗯，那你好好考虑，叛逆期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俞月眉头瞬间蹙起，不喜欢苏丽把一切都这样简单归纳到叛逆期上，那话里话外，仿佛都是她一个人在无理取闹一般。


    正准备挂电话，就听见她拉过俞家和，“来，跟姐姐说再见。”


    “姐、姐——”俞家和说的很慢，很吃力，“再、再见。”


    挂断电话，俞月又看了眼微信，才发现林檀川在两分钟前发起了一条转账。


    金额是10001，备注上写着“压岁钱”。


    俞月想起之前他说的话，知道这是他妈妈给的钱，便没问，也没收。


    走出卧室，她往客厅沙发的方向看了眼。


    林檀川正坐在原先那个位置上，低头回手机消息。


    听见卧室门响，他一顿，旋即抬头，循声对视上俞月的双眼。


    “怎么了？”


    “接了个电话。”俞月晃了晃手机，向他解释道。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好像不开心？”他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没事——”俞月走过去，坐下，脑子里还是想着刚刚的通话。


    “压岁钱看到了么？”林檀川收回眼，伸手去取茶几上的水杯，“等会要不要下去玩烟花？后备箱——”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就感觉侧后方有身躯贴上来，同时那双纤细的胳膊一点一点往前摸索着，直至环住他的腰。


    林檀川一怔，垂眼扫过腹部。


    她双手覆在黑色帽衫上，手指微蜷，衣服被攥出几道褶皱，指节却更显白皙。


    他盯着那抹白嫩，喉结轻动，声线轻哑，“怎么了？”


    俞月没说话，嗅着那抹熟悉的味道，心里的烦闷便一点一点被压制下去。


    “怎么不说话？”林檀川扣住她的手腕，缓缓转过身，视线在她侧脸流连，“有什么事？嗯？”


    俞月摇了一下头，始终没看他的眼睛，“有点累了。”


    林檀川松开手，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累了就去睡觉。”


    “还不想睡——”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语调平静得不同往常，“今天我很开心。”


    林檀川注视她两秒，眼底是他看不懂的情绪。有纠结，有难过，也有沉静。


    直觉告诉他，这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但此时此刻，他却不想去揣测。


    只想相信她给的，也只想彻底沉浸在这一刻。


    林檀川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擦过她的发旋，宽大干燥的手掌又顺着发丝，逐渐往下。


    直至覆在后脑。


    温热的鼻息逐渐靠近交缠，俞月耳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起来。


    感知到她的情绪状态，林檀川极轻地笑了一声。


    旋即低头，在她唇瓣上浅啄，“只要你开心就好。”


    -


    回到卧室，俞月思绪空前杂乱。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莫名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思忖再三，她拿过手机，给傅雪颂发了一条消息。


    搬家提前到明天。


    消息发出，她又莫名有些担忧，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先前在饭桌上，她提出搬家这件事的时候，林檀川也只点了下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这样看，早一天晚一天，在他那里应该是无所谓的。


    俞月放下一点心，可立即又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都是要分开了，还关心太多对方的想法干什么？


    不要去想那么多！


    她吐了口气，摁灭手机，转过身开始酝酿睡意。


    一个小时后。


    午夜十二点整，跨年钟声被敲响。


    黑黢的夜景，瞬间被无数烟花爆竹点燃，新年的氛围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


    俞月被窗外闹腾的声响吵醒，翻了个身。


    只见昏暗里，枕边屏幕微亮，有微信弹窗。


    林檀川：【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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