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玦在偏殿的院子里陪火球玩。


    内务府给他送来了逗猫的小玩意，是条长绳子末端系了几根漂亮的翎羽，还有几个编织好的毛球。


    火球追着这几根翎羽满院子撒欢，穆玦索性丢了个毛球出去。


    “火球，把它捡回来。”


    小白猫“喵呜”叫了一声，箭一般蹿向了院子外。


    穆玦坐在石阶上，腾出手来吃果脯，吃了两个还没等到火球回来，起身打算出去找的时候，看到陆世廷走进来了。


    男人没穿官服，一身玄黑滚边云纹的圆领袍，青玉革带束腰，俊美的五官在墨色的映衬下如寒玉霜形雪塑。


    若不是周围跟着几个飞鱼服的锦衣卫，几乎让人以为是哪个纵马京都的世家公子。


    对方手里提拎着一只小白猫，火球被人捏住了后颈皮，乖巧地蜷缩着四肢，一动不动。


    穆玦走过去：“陆厂督？”


    曹毅不是说陆世廷在审急案吗，怎么还有空来这儿找他？


    “臣来找六殿下，是想说后日殿下出宫的事情。”


    穆玦安静地听着。


    “后日，不论九皇子请殿下去哪儿，殿下都要答应。”


    穆玦有些茫然地望了陆世廷一眼，对方没有给他任何解释，但也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


    他点点头：“好。”


    犹豫片刻。


    “那督主之前答应，派给我的暗卫？”


    “六殿下自然会安然无恙。”


    “我明白了。”穆玦试探着伸手，想把火球从陆世廷手里接回来。


    小白猫到了他手里反而不老实了，挣扎一下跳到了地上，竟然走到陆世廷的脚边亲昵地用背毛蹭对方的皂靴。


    穆玦讶然：“你……每天到底是谁给你吃肉干？没良心的小东西。”


    陆世廷似乎并不在意，任着火球蹭了他一靴子的猫毛。


    说到吃的……


    “陆厂督，之前我托曹千户给您带的果脯您尝过吗？”


    陆世廷淡淡地瞥向他：“尝了，模样很丑。”


    “吃的东西好吃就行了。”他小声，“我又新做了一批，陆厂督还要吗？”


    陆世廷留在他的偏殿里喝了一盏茶，吃了几块糕点，走之前也没告诉他到底要不要果脯。


    还是曹毅三步一回头地挤眉弄眼。


    给他做口型：六殿下，多做点果脯送过来！


    穆玦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虽然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陆世廷究竟要他替他做些什么。


    但出宫那日，他应该会平安回来的吧。


    翌日，他带着夏明走到宫门口，九皇子的车马已经那里等候了。


    微服出宫，自然不能穿皇子仪制的服饰。


    穆玦身上那些华贵的玉件配饰都摘了下来，只穿了一件素色的白衣，墨发用玉冠规矩地束好，一双眉目清泠如画。


    他上了马车，九皇子正懒洋洋躺在软垫上，手里提着一串葡萄，一颗颗往嘴里送，看他过来，不情不愿挪了一点位置。


    驱马的车夫一扬鞭子，马车辘辘朝着宫外驶去。


    “我要先去东街看杂耍表演，看完以后去逍云楼喝酒吃饭，然后去裁缝铺子给母后挑绸缎——你老老实实跟着我，走丢了我可不会派人找你。”


    穆玦应了一声，等马车到了热闹的市集，他掀开帘子向外张望了几眼。


    路边都是叫卖的小摊贩，还有鳞次栉比的店铺，伙计站在店门前热情地招呼着往来的客人。


    不知道是不是北狄使臣在京的缘故，街道上还多了不少北狄打扮的人。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两文钱一串咯！”


    “胭脂，时新的胭脂，给家里的娘子带一盒去吧！”


    “来来来，我们是北边来的杂耍戏班子，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就在这停下吧。”九皇子一跃跳下了马车，“哎，我要去买零嘴看杂耍了，你不去的话就在车上待着。”


    穆玦一路上记住了卖江南糕点的小铺子，离这儿不远。


    他和夏明一起下了马车，九皇子早已不管他们，自己带着几个随从挤到看杂耍的人群中去了。


    “殿……少爷，那我们去买点心吃？”


    “嗯，听说那家店的点心是江南的厨子做的，母亲应该会喜欢，我们买一些自己吃，再带些回去。”


    “好嘞少爷！”


    穆玦买了两大包点心，一包和夏明分了吃，一包仔细地收好。


    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一条岔路口过往的人尤其多，他侧脸望了一眼。


    远处一栋三层高的酒楼，客人络绎不绝，楼前的牌匾上飘逸的草书写着“逍云楼”。


    “少爷，那就是九皇子说一会儿要去吃饭的酒楼吧……瞧着真气派啊。”


    逍云楼的檐上坠着流苏，楼前用长木杆搭起了一座欢门，隐隐能看到上面雕画的山鸟虫鱼。


    他们说话的工夫，几辆马车在酒楼门口停下了，鱼贯下来了几个袅袅婷婷，穿着彩色丝衣的女子。


    夏明：“少爷……那好像是青楼的马车，许是有人在酒楼宴客，还请了青楼的姑娘出来作陪。”


    穆玦的母妃以前就是江南的歌姬，卖艺不卖身的，是因为家里贫寒，父母逼迫，才去了青楼楚馆。


    他清楚这些青楼姑娘许多也是迫不得已。


    酒楼那边更热闹了。


    他收回目光：“别看了，我们走吧。”


    他们回到马车，等了一个时辰，九皇子才领着随从回来，那些随从手里拿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快走快走，本殿下快饿死了……逍云楼的包间定好了么？”


    “都已安排妥当了。”


    他们刚下马车，就听到酒楼里头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随后一片舞女的衣角飘舞出来，在九皇子面前一闪而过，散出浓艳的熏香气味。


    穆玦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九皇子讥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几个青楼女子来这儿给包间的客人表演歌舞而已，六哥这是什么表情，莫非还没有碰过女子，是个雏儿？”


    在皇家，皇子十四岁就会有专门教习男女之事的宫女，但穆玦显然是没有的。


    他抿了抿唇，压下了心底隐约的不适，跟着九皇子走进了酒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