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众人没等多久，外头沈国华就领着周玉成等人进来了，有拿着大秤的，还有带刀的，显然是准备来杀黄猄的。


    “国华，你可进来了，快称称这黄猄多少斤，咱们这么些人，能给匀多少？”


    几个人找了绳子把黄猄的四肢绑上，这才吊在大秤上面称，这一个人还不行，得两人配合着来。


    周玉成一边挪动秤砣一边看上头的点位，最后他大喊一声：“58斤6两，还不错，算是大黄猄了。”


    一只黄猄能有58斤确实很不错了，以前大队也有人抓到过，那会称重不过是三四十斤罢了。


    闻言，社员们皆是大喜。


    “大黄猄啊，国华，给我匀两斤怎么样？”


    “我家也要两斤，我家也要。”


    “我家来个一斤就行。”


    沈国华挥了挥手，冲着众人笑骂一句：“这没剥皮没算骨头呢，别现在就下定论，晚点儿不够分咋整？”


    就这黄猄的皮全部剥下来，怎么说也得去个小十斤，再去掉骨头，那真是没几斤肉了。


    刚刚喊话那人讪讪的：“咱这不是先预定嘛，这好不容易农忙结束了有肉吃，谁不想多换点？”


    这不仅仅是黄猄，更因为这是不用票的肉。


    他们农村人虽然穷，真要说一顿肉都买不起吗？显然不是，只不过他们没有肉票无法购买罢了。


    沈国华道：“行了，先剥皮了一会儿再看，总不能都应着你家了，这还这么多户人家要呢。”


    屋里头赵淑梅早就烧好了热水，这会儿扛出来，随后，以前干过屠夫的社员上前帮忙宰黄猄。


    自打大批社员来了自家，沈清念就进屋里擦地瓜片了，等她再出去的时候，外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爹，弄完了？”


    “弄完了，念念想吃肉不？今天让你嫂子给你炒肉吃。”


    打量着一地的狼藉，再看那搪瓷盆里最后剩下的几根骨头和几块肉，沈清念咋舌。


    “之前那些肉呢？”


    “帮忙的人一家送了一个块内脏并骨头，别的都换成鸡蛋了，这里这几块骨头和肉，回头让你大哥骑自行车回趟你外婆家和你嫂子娘家，把这个送回去。”


    今儿他们家抓到黄猄这么大的事情已经整个大队都知道了，估摸着明天就能传遍周遭的大队，要是不送回去的话，说不定会有人嚼舌根。


    当然，沈国华不是因为担心这个才送的，而是他自己本身就觉得该给老丈人家送去。


    “那鸡蛋在哪呢？”


    话音刚落，沈清念就看见了放在屋檐下的鸡蛋，整整三筐并排放在一起，看着很是壮观。


    “爹，这鸡蛋……”


    沈国华头也没抬：“全都是黄猄肉换来的，这黄猄是卫明抓到的，回头你们把鸡蛋都搬回去，是卖是吃都可以。”


    “可是这也太多了吧？”


    想过用鸡蛋换黄猄肉能收到不少，但这满满三大筐，属实是有点玄幻了。


    “多什么多？咱这就是被人家看见了，不然的话卖到县里能更多。”


    沈清念道：“爹，您可别说这事儿，这是投机倒把。”


    “我能不知道吗？我就说这黄猄肉咱们算是卖便宜了，以前那会，黄猄可比猪肉贵的多了，得是猪肉的两三倍价格，今儿我才给啥价？”


    沈清念：“啥价？”


    “三十个鸡蛋拿一斤肉。”


    “这还不够？”


    沈清念的声音拔高，注意到自家老爹的眼神又吐了吐舌头：“那三十个鸡蛋这么多，换一斤肉咱不是挺赚的吗？”


    沈国华好笑：“你啊你！你就不适合管家，我问你，现在猪肉市价多少钱一斤？”


    “前段时间农忙的时候是八毛二一斤。”


    “可不？那一个鸡蛋卖到供销社能有多少钱？是不是才三分钱一个？那你说我这不是卖便宜了吗？”


    沈清念眨了眨眼睛：“爹，你要这么想，八毛二算下来的话有二十七个鸡蛋，咱们虽然只比猪肉多收了三个鸡蛋，但咱们的鸡蛋不是能换回更多的钱吗？”


    说句实话，只要有胆子，敢拿这鸡蛋拿去县里卖，别说是五分钱，八分钱一个都有人抢着要。


    至于三分钱一个的鸡蛋，那也就是卖给供销社的回收价而已，供销社自己卖鸡蛋那也是卖五分钱一个呢。


    沈国华叹气：“唉！要不说你傻呢，你不还是漏算了一样东西吗？”


    “啊？”


    看着沈清念呆愣的样子，连坐在台阶上吃稔子的大头二头都笑了出来。


    “姑姑笨笨，姑姑笨笨。”


    沈清念走过去捏了捏两个侄子肉嘟嘟的小胖脸：“说什么呢，想要造反是不是？”


    “哈哈！姑姑别捏了。”


    大头仰起脸冲她笑，露出一嘴紫色的牙齿。


    “姑姑你是不是忘记算肉票进去啦？去买肉肉可是要肉票的哦，肉票贵贵。”


    沈清念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确实是没算进肉票，怪不得自家老爹这样说呢。


    她无奈摸摸脑袋：“还真忘了这一茬呢。”


    “所以我说你不管家好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记。”


    沈国华摇摇头，又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齐卫明，满意道：“得亏有卫明，不然你这家怎么当的你都不知道。”


    “哎呀！爹，咱们也不一定亏呢，谁说我不会当家了？”


    沈清念上前在沈国华耳边悄悄说了一句，沈国华的脸色立刻不同了。


    “念念，这样能行吗？”


    沈清念：“咋不行？好些人都是这么干的。”


    “可你刚刚不是还说……”


    沈清念笑眯眯：“刚刚那不是人多眼杂嘛，而且这事情咱也不是自己整，那都是要找人的。”


    她跟沈国华说的内容也很简单，沈国华觉得卖亏了那是因为他觉得一个鸡蛋只卖3分钱，但要是这鸡蛋拿去城里卖呢？


    也不是说拿去城里了自己去叫卖，而是拿去城里给熟人卖，就比如说拿去给县供销社的孙海娇帮忙，你说她会不会帮？


    答案是肯定的，孙海娇一定会帮忙。


    因为这年头城里人不养鸡不养猪，吃不到多少鸡蛋，鸡蛋和肉类都要凭票到供销社肉联厂购买。


    城里这么多人，哪能每个都吃上？


    之前她去买东西的时候，孙海娇就跟她打听过他们大队的鸡蛋多不多，只不过沈清念当时没接茬罢了。


    父女二人在外头嘀嘀咕咕一会，厨房里赵淑梅也准备好了饭菜。


    “爹，念念，准备吃饭了。”


    “好嘞！来了。”


    饭桌上，众人又问起了刚才齐卫家的事情。


    这一次齐卫明倒是没瞒着，只不过是简单几句就盖过罢了，即便这样，老沈家众人也是义愤填膺。


    沈国华皱着眉头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卫明你就跟我说，你讲道理不通，我去讲。”


    开玩笑，跟老齐家那样的人还讲什么道理？这一看就是觉得齐卫明出息了想要齐卫明回去呗，脸倒是挺大！


    “爹，你说什么呢！”


    沈清念嗔怪的看了一眼自家老爹，真要是自家老爹和哥哥们去老齐家砸场子的话，齐卫明的处境反倒是会更尴尬，还会让社员们乱传。


    “我这不是气不过嘛，你说说老齐家那些人。”


    “咱们不搭理就是了，卫明哥过两天也要去上班了，到时候他们能找谁？”


    说到这个，沈清北道：“今天齐卫家一个劲说什么那边两口子病了，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是不是想要来找幺妹你们借钱？”


    沈清念和齐卫明对视一眼，随即沈清念想起前几天的一件事，“该不会是那个…”


    “那个啥？幺妹你说啊！”


    “是啊念念，啥东西？你们发现啥了？”


    想着现在齐卫家也都这样明目张胆了，齐卫明也没有要瞒着的意思，沈清念就直接说了。


    “之前在场里忙活的时候，卫明哥的大侄女，就是妞妞，她去找我说话了，跟我说老齐家在商量……”


    不出她所料，听完老齐家的计划之后，满屋子人都气得吃不下饭，桌子拍的啪啪作响。


    “太过分了！齐平安那老小子，看我不揍他去。”


    “我看这事情最阴毒的就是齐卫家，今天早上我们打到黄猄也是他嚷嚷出去的，估计就是想抓到咱们的错处呢。”


    “说起这个那还真多亏爹说了今儿只拿鸡蛋换，钱也不要，刚才在那墙头上我就看见了齐卫家。”


    众人一惊。


    “什么？你看见齐卫家了？”


    “他爬我们家墙头上干啥？”


    沈清西气呼呼：“还能干啥？肯定是为了抓咱们错处呗！”


    沈清东冷静道：“估计是想看看咱家是不是收了谁家的钱，还好今天咱们家只是用鸡蛋换。”


    闻言，沈国华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女婿。


    不为什么，因为一开始他本来是想着有些乡亲家里头没有鸡蛋，他想网开一面用钱的。


    但是当时是齐卫明跟他说必须要用鸡蛋，那些乡亲才和别人换了鸡蛋来的，这要是他当时收了钱，那只怕……


    齐卫明并不意外，也没有出声。


    沈清东看向他：“卫明，他们这次来找你，你怎么看？”


    没等齐卫明说话，沈清西就一脸愤愤。


    “妞妞那孩子都这么跟幺妹说了，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很明显，老齐家这是算计上齐卫明了，为了钱呗，而且是很长远的一笔钱。


    沈清东冷淡的看一眼：“我问你了？”


    ……沈清西闭嘴了。


    齐卫明伸手给沈清念夹了两筷子菜，这才淡淡开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卫明…”


    “不同了。”


    众人都一怔，只听齐卫明继续道：“我如今跟以往不同了，既然结了婚，一切自然是以念念为主。”


    沈清念脸色微红，抬眼看了一眼他，却见他眸中含着郑重。


    她一怔，然后笑了。


    看见他们的眼神交流，大家都眉眼含笑。


    小两口这是感情好啊！


    感情好就行，就担心他们感情不好呢！


    沈国华点了点头：“我就一句话，你和念念现在是夫妻共同体了，你做什么决定的时候，也想着她些。”


    “爹请放心，我会的。”


    沈国华不再说什么，而是岔开了这个话题。


    今天的这顿黄猄肉确实是很不错，因为是他们自家捕到的黄猄，所以他们自个家留了五斤，蒸煮炒都用上了。


    饭后，沈国华把原本放在盆里要给赵淑梅娘家和老蒋家的黄猄肉和骨头重新分了分，这次是拿竹片串在一起，一共分成了三份。


    “这次卫明和念念能知道老齐家的算盘跟妞妞那孩子有关系，妞妞那孩子敢说肯定是她爹娘教的好，这一份匀出来，是给妞妞外婆家的”


    妞妞她外婆家就是赵彩云的娘家，赵彩云和赵淑梅是出自同一个大队，算是同族的姐妹，沈国华是想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沈清东点头：“好。”


    “你别亲自送过去，让淑梅家里人送去就成。”


    “爹你放心吧，我跟我大舅子一说，他们总晓得的。”


    听见沈国华说要把那些重新分了匀一份给赵彩云娘家，赵淑梅没有不高兴，反倒是心怀感激。


    其一，这本就是齐卫明打回来的黄猄，能想着她娘家已经是不错了。


    其二，肉是老沈家给的，但却是她娘家人去送的，以后她娘家跟赵彩云娘家一定会相处的更好。


    老沈家不远处的树荫下，齐卫家坐在石墩子跟前盼啊盼，却怎么也没盼到齐卫明出门。


    感受着空气中飘来的肉香，齐卫家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在心里对齐卫明大骂了几百遍。


    这他娘的一进老丈人家没完了是吧？


    真把自己当成入赘的了？


    只可惜，饿着肚子他也还是得继续在这等。


    黄猄的事儿估摸着都传到家里了，要是这会儿事情没办成，没要到钱没能让齐卫明帮忙还没拿到黄猄肉，那回去别说饭了，老爹老娘都能拎着棍子给他打上一顿。


    只可惜，今天在老沈家墙头蹲了半天也没蹲到漏洞，不然他肯定上公社去举报他们投机倒把。


    正等得心焦的时候，老沈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然后齐卫家就眼尖的发现，齐卫明和沈清东一道出了门，看样子是往新房子那边去了。


    齐卫家眼睛一亮，赶紧就跟了上去。


    到了新房子那边，齐卫家看见沈清东骑上自行车走了，原地独留下齐卫明一个人。


    落单了？


    好机会啊！


    齐卫家赶紧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