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葬仪式·其叁

作品:《死而复生的恋人是大邪神

    温衍牙齿咯咯打战,浑身寒毛倒竖。


    他想挣扎,但根本动弹不得,那几根强有力的触手虽然很小心地没有弄疼他半分,但蕴藏着一股贪婪的暗劲,霸道又强势。


    温衍有种不祥的感觉,今晚出现的怪物,格外的兴奋。


    果不其然,一会儿,祂就更加不安分起来,几根触手攀绕着他的小腿开始游弋。


    温衍吓得声调都变了,“你想干什么?”


    怪物的触须一抖,恹恹地低垂下来,活像只被主人呵斥的委屈巴巴的狗,可明明心怀不轨的是祂。


    “我一直在思念你,爱着你……从比亘古更久远的过去开始……深深地、深深地爱着你……”


    怪物又开始以狂热又迷恋的腔调,喋喋不休地诉说起祂的爱意。


    就算温衍不能全部听懂祂模仿拙劣的人类语言,也能感受到那浓烈得近乎粘稠的感情正穿透自己的鼓膜,疯狂涌灌进来,把自己的脑髓搅得成沸腾的粥糜。


    温衍不懂怪物的爱,也不想懂,不能懂。


    他才不要怪物的爱。


    他只要江暮漓的爱。


    那根环住他胸膛的触手收紧了一点,触手尖从背后绕过来,抵住了他的胸膛。


    上面的肉质吸盘乖巧地收起了层层叠叠、宛如七星鳗口腔的尖牙,只是紧紧地附着在他的心房位置,仿佛要从光洁薄嫩的皮肉之下,感受到他悲楚而恐惧的悦耳心音。


    “人类常常会感到心痛……心痛令他们痛苦……”


    “尤其是你的心,纤细脆弱,就和玻璃一样……令我深深着迷。”


    温衍已经无法辨别祂的话音,清瘦的身体像一张绷紧的弓弦,伴随数根贪婪狡狯的触手状足肢的游移,弹奏出惑人的律动。


    “你放开……唔!”


    温衍突然仰起脖颈,宛如一只落入猛禽利爪的美丽天鹅,引颈发出濒死时的哀歌。


    不正常的红晕在他的双颊和眼尾弥漫开来,一路蔓延。


    可想而知,在已经被狡猾的触手揉扯得松垮的丧服之下,他全身皮肤也一定泛起了羞热的粉桃之色。


    “衍衍,衍衍……真美……丧服,白色的……穿在你身上……我很喜欢……”


    “每次看见衍衍,和衍衍说话,亲吻衍衍,触摸衍衍……我都在很努力地克制。”


    “我很听话,告诉自己不要发疯……不能发疯……衍衍会害怕,不能让衍衍讨厌我。”


    怪物垂敛羽翅,像渴望讨主人喜欢的小狗那样乖顺地垂下脑袋,往温衍汗津津的白腻颈窝一下一下地蹭。


    “衍衍讨厌我吗?”


    温衍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大睁着眼睛,平时温润忧郁的瞳仁已经变得空洞无光,唯有脸颊红晕更艳,呼吸也愈发急促。


    “不能讨厌我。一直、要一直爱我。”


    怪物絮絮地说着,行动更加大胆放肆。如果痴癫迷恋可以化为实质,那温衍一定早就被这片汹涌澎湃的爱谷欠之海吞噬,永远耽溺其中。


    “很快、很快我就会回来。”


    “回到你身边。”


    “我的玫瑰,我的星星,我的至宝,我的爱。”


    温衍快要蒸发的脑髓又轰地被一道白光击中。


    他惊醒了过来。


    身上还蒸腾着不正常的潮热,露在外面的皮肤也粉得发艳。


    最令温衍难以置信的是,纯白的丧服竟然都被自己弄脏了。


    怎么会这样……


    温衍拼命用纸巾擦拭着,羞耻得脸颊烧烫。他很难受,很委屈,心脏酸胀得直抽抽。


    这是守灵夜,自己爱人的灵柩就在旁边,自己身上还穿着象征哀悼与忠贞的丧服,可是,自己却做了那样诡异绮艳的怪梦。


    温衍呜咽着整理起松垮散乱的丧服,低下头系腰带的时候,左手无名指闪过一星点冷冷的微光。


    自己放进灵柩里的戒指,赫然又出现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温衍一下子僵住了。


    这枚戒指……是怎么回来的?


    难道他自己梦游,把戒指戴回了手上?


    还是另外有一个人、或者说是某种存在,不愿意他摘下这枚订婚戒指?


    温衍指尖神经质地颤抖起来,不住摩挲光滑坚硬的戒圈。


    他仿佛看见,就在那满殿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道更加深暗的身影从灵柩中坐了起来,缓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了自己。


    他的身上还沾着随葬的鲜花花瓣和金箔纸屑,伴随他的脚步窸窸窣窣地落到砖地上。


    他俯下身来,用一只尚未腐坏的眼睛,深深地凝视自己。


    然后,他牵起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把戒指推回了自己的指根。


    是啊,一定是这样。


    温衍蜷紧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突出。


    阿漓舍不得自己,不愿意抛下自己,还希望履行生前的承诺,让自己成为他一生一世的伴侣。


    温衍屏息凝气,朝灵柩里看去。


    江暮漓遗容安详,嘴角含笑。


    温衍慢慢地捻开他的手掌,可还没等他摸到里面那枚戒指,手上陡然传来被箍紧的感觉。


    死气穿透皮肤,直刺骨髓。


    是江暮漓扣紧了他的手腕。那五根冰冷而僵硬的手指分开他的指缝,与他紧紧十指相扣。


    温衍的心停止了跳动。


    下一瞬,又激烈狂跳起来,撞得胸口剧痛欲裂。


    他不害怕,又或许恐惧根本敌不过狂喜。


    他的阿漓,动了。


    不管是人是魂,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都比一具不会给他任何回应的尸体要好。


    “阿漓,我在这里,我一直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温衍颤声呼唤。


    江暮漓陡然睁开了双眼。


    却非人眼,绝类昆虫。


    黑瞳仁倏忽变大,满满占据整个眼眶,里面是无数只复眼,密密麻麻,挨挨挤挤,对着温衍不停眨动、眨动、眨动……


    温衍看见无数个自己的倒影,闪动、闪动、闪动……


    明明灭灭,永无止息。


    “衍衍。”


    江暮漓薄唇翕动。


    温衍身体腾然一倾,不受控制地被拉拽进了灵柩。


    “砰。”


    棺盖重重合上。


    黑暗无边。


    他与江暮漓紧紧相拥,温热的身躯贴进他冰冷的胸怀。


    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他们将继续相爱,在这个只有他们的世界。


    直到被沉入地底,盖上黄土,腐烂枯朽,变成两具森森白骨,也依然在相爱。


    灵柩内的氧气很快就耗尽了。


    在气窒昏厥的前一线,温衍突然醒转。


    自己仍好端端地坐在折叠椅上,身旁的灵柩里,江暮漓双目紧闭,安静沉眠。


    温衍抬起左手,无名指上并没有那枚订婚戒指。那枚戒指没有回来,还好好地放在棺中随葬。


    梦?


    怎么又是梦?


    温衍失望至极,心沉到谷底。他像一只被戳破了的纸气球,嘶嘶地泄了气,变成一张薄薄的、可怜的、皱巴巴的纸。


    做一次梦,便要遭遇梦醒后的落差。


    梦愈美、愈真,落差也就愈伤人。


    温衍本就百孔千疮的心,快要被碾压成齑粉了。


    他的思绪是一片烧得焦黑的荒原,口喉亦是无比焦渴。


    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喉咙没那么烧灼了,但某种危险却充满诱惑力的东西,却不可遏制地熊熊燃烧起来。


    妄想。


    不对,应该是……愿望。


    温衍缓缓抬眼,看向神殿正前方的神龛。


    刚进土地庙的时候,他并未注意到这座神龛。


    虽然一座庙宇中最醒目显眼的就是供奉神像的神龛,但很奇怪,他偏偏没有想到多打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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