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作品:《追光》 吃完饭,两人回到各自的科室休息。贺之洲正准备趴下小憩,何初雪缓缓走了进来,巧笑嫣然。
“贺医生,这是人事科给你准备的工作证和工作服。”
贺之洲笑着接过,“谢谢。”
“初雪啊,怎么之前不见你专门来送这些东西?是不是看我们贺医生长得帅,想借机多看几眼啊?”
赵景笑着打趣,望着何初雪泛着微红的脸颊,笑得嘴巴差点咧到耳后根。
心外科向来男多女少,此时起哄可少不了他们。
何初雪嗔怪地看赵景一眼,语气依旧温温软软。
“赵医生可别胡说,人事科原本是委托小喇叭来送的,她刚刚被护士长叫去给患者换药了,我这才来替她跑一趟。”
男人们又是一阵哄笑,拖长的尾音意味深长。
贺之洲站起身,替何初雪解围:“多谢何护士,改天请你吃饭。”
何初雪唇边绽放出一抹轻笑,似初雪消融,似秾华初绽,美得不可方物。
“那我先走了,贺医生好好休息。”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何初雪施施然离去,优雅得好似白天鹅。
她前脚刚外出心外科,后脚贺之洲就被众人当金丝猴一样围观起来。
“老实交代,你和何护士怎么回事?”赵景率先逼问。
贺之洲摊手耸肩,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那你们之前认识?”
贺之洲神情不变,持续摇头。
众人显然不信,七嘴八舌地质疑:“怎么可能?何护士可是我们心外科的女神,你敢说你对她没意思?”
贺之洲哭笑不得,只得把头摇成拨浪鼓,以自证清白。
“他这张脸,就算是何护士单方面有那个意思,也不一定啊!”
老孙作为唯一一个没参与讨伐贺之洲的前辈,抿了口枸杞茶,慢条斯理地道出了真相。
众人虎躯一震,刹那间陷入一阵鬼哭狼嚎。
赵景却突然安静下来,幽幽地看向一脸无知无觉的贺之洲。
众人还在闹腾,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不,我不信,把我的女神还回来!”
早几天进来的实习生邱鸿飞掐着贺之洲的后颈,一副“恨不得拉着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同为实习生,年纪相当,处境相似,两个男孩格外投缘,相处起来也不拘小节。
“你先把我的脖子......还给我......咳......”
邱鸿飞下手没个轻重,贺之洲被他勒得面如肝色。
邱鸿飞见自己开玩笑过了头,赶忙松开手,一脸愧色地看向贺之洲。
贺之洲摆摆手,笑骂了几句便不了了之。
午休结束,老孙带着邱鸿飞准备去查房。贺之洲百无聊赖,像个跟屁虫一样打算跟着去。
老孙看他一眼,神情很复杂:“你第一天来,按理说应该是曾医生带着你去查房。”
他顿了顿,拍拍贺之洲的肩,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憋出两句话,更像是自圆其说的安慰之词。
“不过曾医生昨天值夜班,今天怕是不会来医院——跟着她你会学到很多东西,加油,小伙子。”
明明是一番前辈对晚辈极其正常的叮嘱,但搭配着他那副“你好自为之”的表情,贺之洲就莫名后背发凉。
像是被人告知,你要倒霉,但至于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具体要遭遇什么,却只字不提。
徒留你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惴惴不安。
“......?”
他一脸懵逼地看向老孙,希望用真挚的眼神换来一个注解。
然而老孙却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嘴上爽完就推门而去,完全没想着善后。
贺之洲神色微怔,怎么也挖不出一个答案,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老实巴交的邱鸿飞。
“你给我解释解释,他刚刚那眼神是特么什么意思?”
邱鸿飞环视一圈,一副典型的做贼心虚形容,见办公室没人,这才按低了声音道:“因为带你的人是曾医生。”
贺之洲眉头轻拧,更懵了。
这和曾乔兮有什么关系?
邱鸿飞见他没反应过来,耐着性子继续道:
“曾医生是整个心外科乃至整个仁和,公认的最难相处的医生,虽说她惜字如金,话少得可怜,可她但凡开口,定能杀人于无形。”
邱鸿飞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死翘翘的手势,滑稽的表情搭配他那身正经的气质,场面异常诙谐。
贺之洲憋了两秒,还是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抱歉......你这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了......”
邱鸿飞被他笑得有点窘迫,屈起食指扣了扣鼻尖,“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我要是你,现在就哭着去找院长了。我心脏不好,怕承受不住。”
贺之洲笑弯了腰,缓了几秒方才扶着邱鸿飞的肩站直身子。
“我是主动提出,要跟着曾医生的。”
“啊?”
邱鸿飞惊呼一声,被震得久久合不拢下巴。一双小眼睛瞪到了贺之洲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大弧度。
“贺哥,你进医院之前没打听一下吗?竟然自投罗网!”
贺之洲唇线轻抿,嗓音低沉:“就是因为打听了,我才选她。”
“啊?”
老实人邱鸿飞被他绕糊涂了,犹疑地看向贺之洲,在心里猜想他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曾医生虽然凶点,冷点,说话直点,但她医术好啊,我是来学习的,不跟她跟谁?”
邱鸿飞点点头,对贺之洲的话表示认同,而后又摇摇头,一脸认真地问他:“曾医生的医术当然不用怀疑,但......你不怕被骂吗?”
他自认为脸皮薄,心眼小,所以不想自取其辱。
贺之洲勾唇,拍着自己的胸脯,大言不惭:“我脸皮厚,心脏好,不怕,让她尽管放马过来。”
话音未落,有人推门而入。正是他口中的那个——她!
气温骤降。
贺之洲表情瘫得很微妙,他在心底暗暗骂了句操,恨不得立即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
“曾.....曾......曾医生,早上好!”
邱鸿飞吓得直接结巴,外加脑子宕机。
曾巧兮扫他一眼,表情一如既往地没有。只见她抬手看了眼腕间的石英表,“现在是下午两点。”
“......”
杀人于无形,贺之洲突然觉得邱鸿飞的形容半点没夸张。
邱鸿飞羞愧万分地低下头,瞬间涨红了脸,嗫嚅:“那个,师傅刚刚叫我去查房,我先去了。”
说罢,不待曾乔兮回应,脚底抹油麻利地遁了。
丝毫没给贺之洲拽住他的机会。
“......”
这回真给贺大少整无语了,他望着某人逃之夭夭的背影,暗骂了一句叛徒。
没了邱鸿飞做挡箭牌,贺之洲不得不直面曾巧兮。
他讪讪一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撂下句我也过去看看,就想追随邱鸿飞而去。
曾巧兮看他一眼,神色无常,语气寡淡:“来我办公室一趟。”
贺之洲欲哭无泪,耷拉着脑袋跟在她身后,进入最里间的隔层。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即将被处刑的囚犯,不知那把要他命的闸刀何时落下,只得胆战心惊又无可奈何地等待着。
他不知道曾巧兮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又听到了多少。
但他又觉得曾巧兮不像是那种会偷听他人墙角的人。
不过......似乎也不一定?
整个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空调嗡嗡作响。
曾巧兮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薄汗,然后才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从密密麻麻的文件夹中抽出一个牛皮纸样式的档案袋,递给贺之洲。
“下午四点我有台手术,你跟着去。这是病人的资料,手术之前熟记于心。”
本以为要被兴师问罪的贺之洲一怔,有点不敢相信。
随即又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曾乔兮这种人,怎么会在意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
贺之洲接过,眉眼低垂,“保证记牢。”
所以这就是她突然回医院的理由?老孙明明说过,她今天大概率不会来医院。
“那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
“嗯。”
曾巧兮翻看着手中的病例,头也没抬。
贺之洲心里莫名有些堵。
他回到办公室,收拾好心情,开始翻看曾巧兮给他的资料。
病人四十岁,男,是个二尖瓣狭窄患者。
二尖瓣狭窄......
他的视线落在那几个字上,心好似突然被人捏住,有点喘不上气。
人专注的时候,时间会倍速播放。
下午四点,贺之洲和曾巧兮穿上青绿色防护服,进入手术室。
纵然见过数以万计的标本,上过数不清的解剖课程,也曾亲手缝合过伤口,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病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曾巧兮看他一眼,“怎么?紧张?”
贺之洲表情有点僵,但出于男人的尊严,还是倔强地摇头。
他似乎看见曾巧兮笑了一下,似风,稍纵即逝,缥缈无痕,无从捕捉。
她带着严严实实的医护口罩,只露出一双冷静锐利的澄澈眼眸。
但贺之洲觉得,刚刚那一瞬的笑意,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紧张的心情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得以缓解。
之后的时间里,他看着曾巧兮熟练又麻利地打开病人的胸腔,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果断得让人叹服。
清冷的探照灯下,她神情专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旁若无人,又自带光芒。
贺之洲不经想,当初的她是否也是这般胸有成竹地打开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