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01

作品:《细腰藏春

    if线:假如步瞻与步煜重生


    001再一次睁开眼


    大宣景和十二年,十月初七。


    秋深露重,金霞满天。


    一间格外清净的院落里,安静坐了位身着大红嫁衣的姑娘。明明是出嫁的大喜日子,她的面色却看起来不大好看。耳畔还回荡着婢女绿芜的哭声与埋怨声,那抽泣一阵接连着一阵,令人有几分心绪不宁。


    姜泠并未应声,只安静地垂下眼睫。


    今日,是她嫁入步府的大喜日子,按道理来说,她不该哭。


    哪怕对方是那等奸佞之徒,那等面冷心狠、杀人不眨眼的奸佞之徒。


    “小姐,奴婢早就听闻那步左相的阴狠,您不能嫁,您万万不能嫁啊……步瞻他是怎样的人,小姐您嫁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您若是出了事,可叫奴婢们怎么办啊……”


    小丫头哭得肝肠寸断。


    可步瞻是何种人,姜泠又岂会不知?


    她若是嫁了,除了受辱,还要背负上那等背义求荣的骂名,可若是她不嫁……


    姜泠面色微白,闭上眼。


    正执着步摇的手微微颤抖,玉珠子就此碰撞,激荡出清脆的声响。她不敢再往下想,如若她不嫁,那她会如何,整个姜家又会如何。


    酉时已过。


    前来接亲的轿辇却迟迟未到。


    泛着金红色的霞光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天际边那一道暗沉的昏黄。秋风萧瑟,更将庭院衬得无比凄寒冷寂。终于,她掩去眼底情绪,仰头看了眼窗外那灰蒙蒙的天。


    “走。”


    步家的人不来接。


    那她便自己走过去。


    绿芜大惊之色!


    从古自今,两家成婚向来都有男方派人去女方家接亲,哪里有女子亲自走往夫家的说法?但绿芜又太过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既已如此,便只好跟在小姐身后,与她一同穿过这街巷。


    此去步家,路途甚远。


    单靠步行,怕是要走到深夜,误了吉时。


    姜泠自幼在姜家受着管束,平日里本就鲜少上街,更罔论穿着这一身鲜艳的大红色。如此“赤.裸.裸”地走在街道上,她不免收到不少人带着审视的目光,其中还夹杂着议论声。


    “那是何人,怎么穿成这副模样?”


    “不知道啊,有些面生。穿成这样,是要去拜堂成亲么?”


    “我知晓!她便是那姜家的大女儿,与父母断绝关系也硬要嫁进步家的姜家嫡女!”


    “什么,姜家的大姑娘?她今日与步相成婚,那步家竟连花轿都不愿意给她备的么?”


    这些议论,在众人认清楚她乃何人时,逐渐变成了一声声“言辞义正”的指责。


    “什么姜家嫡小姐,我呸!明明出身于名门望族,却不知廉耻,甘愿委身于那等佞臣。我要是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对!还不如死了算了,不知她还


    有什么颜面能苟活于世!”


    一句句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仿若一把把锐利的刀刃,越过那重重人群,欲将姜泠剜得千疮百孔。少女抿了抿唇,没有去理会那些声音,正欲往前走时,忽然一颗白菜,重重地砸在她嫁衣之上。


    大红色的嫁衣,被她亲手、一针一线所绣的嫁衣,登时便染上了一道鲜明刺目的泥污。


    姜泠的步子仅是一顿。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素来以端庄恭淑闻名的姜家大姑娘,面对此事并无任何发作。她垂眼,默不作声地将衣衫上菜叶拂净,紧接着便继续往前走。


    此去步家的路太远、太远。


    她自幼心性如此,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但她从来也没受过这般的委屈。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拼命打着转,姜泠紧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能哭。


    大婚之日,这大喜的日子,她自然不能哭。


    有人得意洋洋地吹起了口哨。


    他们浑不顾,这是在聚众欺负一个年不过十六的小姑娘,看着姜泠红透了的眼眶,反而一个个愈发精神抖擞。


    “哟,还想着做那丞相夫人呐,这哪儿有丞相夫人在出嫁当日走着去丞相府的,你家那大人,怎么不来接你啊?”


    “就是啊,步夫人,这大喜的日子,步大人怎么不来接你啊。怕是眼里就没有你这样一个所谓的丞相夫人吧。”


    “哈哈哈,真是搞笑,背信弃义,卖身求荣,终不得长久——”


    那一声还未完。


    忽尔,“嗖”地一声,一支利箭刺破长空。


    那名正趾高气昂的“义士”顿然一惊,下一刻,箭羽已堪堪顺着他的脸颊擦过,只差一毫、只差一毫……他顿时满脸煞白地跌倒在地上,吓得不再能说出任何话。


    有人认出来了:“那是步家的马车!!”


    不过顷刻,人群便一哄而散,独独剩下一身泥泞的姜泠,和那一辆突然赶来的马车。


    如若姜泠没有看错……


    先前那一支箭,正是自这马车的方向破空而来。


    对准了那名咄咄逼人的男人,却又故意偏差一分,不在这新婚之日闹出人命。


    深紫色的车帷,被风吹得晃动,姜泠往后倒退了半步,头上的步摇已轻晃着。


    不光是那名“义士”,姜泠也被那支箭吓到了,原本涂满了口脂变得煞白。


    “民女姜泠,见过步相——”


    见有人自车帷中探出手,她吓得一时间竟忘却了身上那件嫁衣,稳稳当当地沉下身子,朝着男人一福……


    然,她还未起身,迎面忽尔拂来一道旃檀香气。一身大红喜服的男人已掀帘而出,不等她去仔细看清对方的容貌,那人已一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身、将她一把打横抱起!


    绿芜大惊:“小姐——”


    谈钊:“相爷——”


    眼前撞入一道喜庆的红色,那阵旃檀香登即将她浑身包裹得密不透风。姜泠心


    中颤栗,再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抱进马车中。


    姜泠知道,这是步家的马车,并非是步家理应前来接亲的马车,而更像是……


    从某地匆匆赶来的马车。


    她更知道,身前之人,正是她那名作恶多端的“夫君”,大宣的左相步瞻,步幸知。


    那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步幸知。


    因是一路步行,姜泠并没有盖盖头,暗紫色的车帘拂于面上,霞光撞破马车内原本的昏暗之色。下一刻,她已然坐在马车之内,男人平稳地放下车帘,松开正搭在她腰间的手。


    姜泠心中惧怕步瞻,下意识往后一缩,后背与车壁重重相撞。


    沉闷一声响,步瞻望了过来。


    徐徐冷风轻拂过车窗帘,将落日的余晖倾洒进来。即便有这霞光映衬,姜泠却分毫不敢抬眼。少女一袭红衣,敛目垂容,唯有那余光隐约察觉到,同样一身红衣的新郎官正巧垂眸,那眸光就此落在她的身上。


    那目光很轻,莫名柔和,似乎还带了……几分探寻。


    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是你么?”


    姜泠不明所以,片刻又反应过来——他许是在问自己是不是姜家女。


    少女的声音轻柔柔的,因是惊惧,还带了几分颤栗。她抿了抿唇,应答:“民女姜泠,见过相爷。”


    说这话时,面前的女孩低眉顺目,身上看不见任何一丁点儿锋芒,活像一位从《女德》《女戒》之书中走出来的那等端庄贤淑的女子。


    见状,步瞻凝了凝眉。


    他的面上露出些许失落的神色。


    然,仅这一瞬,男人眼中那失落之色瞬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宽慰与欣喜。


    是失而复得的宽慰,更是亡羊补牢的欣喜。


    手背上一道轻柔温热的触感,步瞻竟抚了抚她的柔荑,小心问道:


    “方才他们,有没有弄伤你?”


    姜泠不敢多言,只摇摇头,“多谢相爷关心,他们没有弄伤我。”


    对方正放在她手背上的手缓缓攥紧。


    就在里她手指的不远之处,那鲜红的衣上正残存着一点泥泞。泛了黄的污渍用手帕也擦拭不干净,徒留下那等十分惹眼刺目的印痕。


    步瞻眸光微沉,心中泛起一阵痛意。


    方才他命谈钊驱车赶来,即便这一路快马加鞭,可还是晚了些时辰,让她受了这等委屈。他明明心想着上苍垂怜,好不容易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好不容易再来一次……


    “你……”


    面前一袭大红喜服的男人沉默片刻,忽尔道:


    “对不起。”


    姜泠震惊,不可思议地抬眸。


    她方才……方才听到了什么?


    那冷面奸相对她说什么?!


    对不起??


    不等她回过神,男人已然攥住了她细软的手指。对方明明将她攥得极为牢实,可手上的力道与分寸却是极温柔的。姜泠抬眼望去


    ,只见车内一片昏黑。男人飞眉入鬓,一双凤眸精致而勾人。


    原本犀利的凤眸间,如今却蓄满了似水般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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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声阵阵,月色透过车窗的缝隙,男人面上是一片健康的白皙色。


    他低下头,道:


    “阿泠,我一醒来,便是在去卢家的马车上,来不及到这里来接你。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姜泠有些听不懂他所说的话。


    什么是“晚了”,什么又是“醒来便是在去卢家的马车上”?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不过受委屈却是真的。


    自古以来,大婚之日都是男方派人去女方家里面接亲,即便是再怎么寒掺,好歹连起码一间花轿也是会准备的。而如今,当朝左丞相与太傅之女大婚,却要她一个人徒步走过去……一回想起适才穿过街巷时所经历的那些事,姜泠委屈地红了眼眶。


    当然是委屈,当然是这样大的委屈。


    也不知自己嫁过去,步家的人会如何待她,京城中的那些碎嘴子又该怎样议论她。


    眼中泪光扑簌簌的,眼泪珠子就要流下来。


    步瞻将她抱住。


    那是一个宽大的怀抱,充斥着淡淡的旃檀香气,将她整个身形裹挟。如此靠在步瞻的怀里,她却并未感到分毫的心安。姜泠将脸埋入男人胸膛中,心中惴惴,泪水却一颗颗将他胸前的衣裳打湿。


    鲜艳的颜色,被这泪水洇得有些发沉。


    姜泠不敢哭得太大声。


    她紧咬着下唇,好不让自己发出什么声音来,可即便如此,步瞻还是能察觉到少女双肩的颤抖。他心中剧痛,怜惜地伸出手去,宽大的手掌抚上她单薄的后背,轻轻拍打着、抚慰她。


    谈钊驭马很稳。


    姜泠靠在男人怀里,嗅着那旃檀香,终于哭得有些累了。轻轻抽噎了一下,她坐直起身。


    她不敢看向步瞻。


    对方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时之间,马车内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默。马车飞快驰往步宅,有凉风从车帘的缝隙间吹刮进来。少女身形单薄,被冷风扑得打了打寒颤。


    今年的秋天,似乎比往年的都要冷。


    而面前这位年轻的步左相,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大一样。


    传闻里,他应是冰冷无情,甚至十分不近人情的。可适才,就在这辆马车中,就在姜泠的面前,他居然会因为自己的晚到而真诚地同她说“对不起”,更任由姜泠委屈地扑在他怀中哭泣,甚至还会在她哭泣时,温柔地伸出手去安慰她。


    是传闻中有误差,还是他笑里藏刀?


    姜泠没有再往下想,她只是直觉,面前这位步左相待自己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却说不上来。


    她只知道,即便步瞻此刻表现得柔情似水,可那些埋藏在自己心底里的印象却并非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被铲除的。她怕他,


    她还是怕他,怕他如传闻般阴狠毒辣的性子,怕他那双看上去格外精明的凤眸。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


    姜泠,清醒一点!不要被一时的温柔所欺骗!


    他可是步瞻啊!那以下犯上,敢谋害皇室的步瞻啊!!


    他是何等的精明,又是何等的残忍无情,怎会沉溺在温柔乡里。姜泠,你莫要被他给骗了!!


    清醒。


    清醒。


    不过须臾,她的虎口处已然多了好几道指甲印。


    终于,一声带着许多尊敬的“相爷到了”,马车在步府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身侧的男人转过头,温和地掀开车帘。


    “小心些。”


    似乎怕姜泠跌倒,男人小心搀扶住她的手臂。


    只是这方一下马车,姜泠还没有看清楚步宅外立着的人呢,便远远地嗅到一阵火炭味儿。秋风呼啦啦地吹着,盆中炭火耀武扬威地发出“滋滋”声响,姜泠蹙起眉心,只一瞬,额上便隐隐冒出些冷汗。


    是火盆。


    滚烫的、冒着乌烟的火盆。


    因为幼时那场经历,姜泠变得十分怕火。似乎瞧出来她的畏惧之色,这火盆中的火苗舞动得愈发亢奋,就在芳姑姑欲上前“招呼”她时,一身大红喜服的男人冷眸一扫。


    他淡淡道:“火盆撤了。”


    闻言,芳姑姑一愣,欲要解释:


    “相爷,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撤了。”


    这一回,步瞻加重了语气,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不悦。听得那妇人抖了抖肩,面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一直在步家侍奉相爷,左右侍人知晓:一贯不怎么宣泄情绪的相爷,这是动怒了。


    他既这般说,无人敢上前忤逆他。芳姑姑也只好低着头,颤颤巍巍地将燃得正旺的火盆子抬走了。


    冷风将火炭的气息送远,姜泠这才稍稍回过神。


    方才那火燃得剧烈,以至于她来不及反应,径直攥了把身侧男人的衣袖。直到那名妇人走远,姜泠才想起应该松手,赶忙惶恐不安地往后倒退了半步。


    男人伸过来一只手,示意她再度牵住。


    周围下人不敢犯他,皆规规矩矩地低下头,姜泠就这样被步瞻牵着,步步朝那喜房走去。经过这一路,姜泠不难看出步家人并没有多看重这样一门婚事。明明是他们家相爷娶正妻,整个院子却看不见半分的喜色。这里没有布置,没有宾客宴席,更没有贴任何的喜字。


    这里的种种,分明只写着一句话——步家不怎么欢迎她。


    姜泠抿了抿唇。


    可即便如此,她却不敢表露出半分。


    就这般,她循着步瞻的步子,穿过步家那一间间宅院。从前她深居简出,原以为姜府已经足够大了,却未曾想,步宅虽只住了步瞻这一个人,整个府邸却足足有姜府的两倍不止。姜泠来不及感叹,下一刻已站在一所庭院之前,庭院门口正


    立了块牌匾,其上二个大字赫然在目。


    ——峥嵘阁。


    想来应当是步瞻的住所。


    走进峥嵘阁,左右仆从散去,就连姜泠带过来的陪嫁丫头也退散至庭院之外。一时间,偌大的阁内只剩下姜泠与步瞻两个人,漆黑的、未掌灯的深夜里,她的呼吸声忽然清晰可闻。


    八角薰笼中的香料还燃着,热雾升腾,徐徐拂至二人眉眼之上。姜泠紧张地坐在床榻边,两手紧张地攥着腿面的衣料子,整个人看上去分外局促不安。


    步瞻也站在床边,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终于,姜泠忍不住了,硬着头皮抬首,一句“相爷”方一出声,男人恰恰也抬起手,一个“你”字就此破唇而出。


    “你……”


    步瞻顿了顿,“今日还是让你受苦了。”


    “相爷日理万机,一时忙忘了也是应当的。如今天色已晚,妾身……服侍相爷就寝。”


    步瞻点点头:“好。”


    松软的床榻微微一陷,男人坐下来。


    这是姜泠第一次与外男如此亲密地接触,即便对方已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可她的心依旧很是忐忑。月色拂过窗帷,皎洁的光影徐徐洒落进来,姜泠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


    她的双手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对方的腰际。


    便听见耳畔落下一声笑:


    “不会解衣带么?”


    不会。


    她从来没解过男人的衣带,平日里所看的那些书籍,也从未教过她该如何去解男子的衣带。


    姜泠本想掩饰一番,可如此赤.裸.裸地被人戳穿,她心中羞赧更甚。就在她双颊通红之际,身前一道裹挟着旃檀香气的轻风,步瞻已稳稳当当地捉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微冷。


    可那目光灼灼,却是分外滚烫。


    步瞻从未想过,上苍垂怜,自己竟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上一辈子,他与心爱之人寿终正寝,虽说放弃了荣华富贵,可也守得了平安欢喜。虽说结局皆大欢喜,可心中还是有几分追悔之情。他追悔,自己上辈子亏欠了她太多,也亏欠了他们的孩子太多,谁知这再一睁眼,他竟回到与姜泠大婚的那一日。


    步瞻清晰地记得,就是在上一世,就是在这时候,他因为一心惦念着查抄卢家,完完全全地忽视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姜泠。


    面对正朝卢家飞速驶去的马车,步瞻匆匆叫了停。


    他火速回到步府,换上那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他讨厌红色,每每看到这等鲜艳刺目的颜色总会隐隐感觉到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忍着剧烈的头痛与不适,换上了这件衣裳,去找她。


    是个多年,那一张稚嫩青涩的面庞如此生动地出现在面前,步瞻忽然感到十分地不真实。


    她的面庞,她的呼吸,她的声音,还有那一双乌眸中隐隐透露出的娇怯之色……


    步瞻心中一动,攥稳了少女的柔荑。


    这一次,无论说什么,他都会好好护着她,好好宠着她,好好疼爱她。


    这一辈子,他会让她成为全京都……乃至全大宣最自在快乐的女子。


    无论如何,无论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再让那些在遗憾中遗失的岁月,再一次自他指尖流走。


    满堂的月色里,他暗暗立誓。


    明月皎皎,他一心亦向明月,不再追名逐利,不再贪慕权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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