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骁从走廊进来的时候顾合音还在接电话，他看她一眼，顾合音半倚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电话那头的人。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厉骁给她倒了杯温水：“你的肺炎要静养，嗓子要好好保护，不重要的电话可以不接，用微信回过去。”


    顾合音仰头一口气喝光了大半杯水，才缓了口气：“是邱台的电话，不接不行。”


    “邱台不是去央台挂职去了？回来了？”


    “没有呢，年底才能回来。我那件事出结果之后他就一直在联系我，但我始终没开机。刚才正在这安慰我呢，说他已经跟台领导打过电话，痛批了一顿韩兴。”


    顾合音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如果真的相信我就不会等到出结果才给我打电话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前途比较重要。”


    厉骁坐在床边，看顾合音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心里有些心疼：“你的工作呢？”


    顾合音笑着说：“行政事务一切如旧。而且因为这件事台里对我有愧，让我从分管社会新闻改为经济新闻。”


    社会新闻多而繁杂，且大多是琐碎小事，所以一般都是由排位最末的副主任分管。


    经济新闻敏感度高，跟政府企业的关联度也高，通常是由有了一定经验和资历的副主任分管。


    顾合音从社会新闻转为经济新闻，排位自然也跟着提前。


    厉骁敏感的听出了顾合音的弦外之音：“行政事务一切如旧？你的出镜工作没恢复？”


    顾合音点点头，想要张口说什么却开始剧烈的咳起来。


    厉骁赶紧给她倒水，又新倒了一盅糖浆喂她喝下去。


    糖浆冰冰凉凉的挂在嗓壁上，又痒又疼的难受感觉消散很多。


    顾合音一张脸咳得通红，半天才恢复如常。


    她顺顺气接着说：“因为我的事情最近台里被骂的有点厉害，邱台没明说，只说经济新闻专业性强，想给我一段时间尽快熟悉，出镜的工作先交给其他人来做。正好，我的嗓子也还没好利索，也不想这么快就出镜。两相得宜，挺好的。”


    厉骁从床头柜上拿了个梨，坐在她身旁削皮。


    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果皮连贯的从削皮刀的刀刃上缓慢降下，颇有一番美感。


    顾合音看的有些愣神，直到多汁的梨被递到眼前还没反应过来。


    厉骁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故作疑惑：“脑震荡真的把人震傻了不成？”


    “去你的。”顾合音终于回神笑起来，伸手接过梨。


    果肉是脆嫩的，汁水饱满，顾合音觉得嗓子异常的舒服。


    厉骁擦了擦手，跟顾合音说：“刚才医生说差不多明后天就可以出院，回去之后不能太劳累，一个月后复查。”


    顾合音有些内疚：“我生病住院，反倒拖累你留在春城。队里天天那么忙，这次回去肯定又挤压了不少事情等着你处理。”


    “我照顾你是应当，”厉骁说，“你在这儿没有亲人，护工照顾人不够细心，还是我留在这里才放心。”


    说起亲人，顾合音有些沉默，梨拿在手里，再也吃不下了。


    从酒吧的事情发生到现在，只有最开始苏和打过一通语音电话来发泄怒火，从那以后她没再跟顾合音有过任何联系。


    而顾宗淮更不用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静。


    她抬起脸，眼神有些凄楚和期盼：“你不会走的吧，对吗？”


    厉骁把她手里吃剩的梨拿走，又给她递了一张湿巾擦手：“如果你需要我在，我会在。”


    她静静看着厉骁的侧脸，心中已是狂风暴雨。


    他说的是“需要”，而不是他“想要”。


    万幸时间还不算太晚，她做错的事情还有时间和机会可以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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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合音的回归在省台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尤其是新闻部。


    她离开的时候是被韩兴停职，不算光彩。正是因为这样，黄曼曼、李璐和沈愿三个人是存了心要帮顾合音把回归这件事搞得轰轰烈烈、风风光光。


    顾合音一走进新闻部的门，就看见黄曼曼和沈愿一人捧着一束郁金香站在门内。黄曼曼咧嘴露出两行白牙：“祝贺合音姐重返岗位，也祝贺合音姐身体康复。”


    两个人一左一右，喜气洋洋，像是两个年画娃娃。


    顾合音接过郁金香，被黄曼曼逗笑：“谢谢曼曼。”


    旁边李璐又递过来一袋包装精美的手工糖：“我自己做的，送给你，希望你以后万事甜蜜，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顾合音拿过糖，打趣李璐：“你做的糖肯定甜，郭警官有没有帮你打下手？”


    李璐用肩膀抗了抗顾合音：“到底是跟厉队在一起时间久了，现在说话都有股北方味儿。”


    新闻部办公区里不少人，见顾合音回来纷纷起身打招呼：“顾主任。”


    顾合音颔首示意，韩兴端着个紫砂的杯子从自己办公室里走出来，脸色不是太好看：“活都干完了？吵什么吵！”


    众人做鸟兽状四散，唯恐韩兴的怒气波及自己。顾合音眼神示意身旁的三人也各回各位。


    她往前走了几步，立在韩兴面前，面容沉静：“主任。”


    那天在楼梯间里狼狈的一幕浮上韩兴心头，他纵然心里觉得尴尬又生气，可依旧不得不做好表面工作。


    他勉强应了一声：“复职了就好好工作。经济新闻专业性强，也是台里领导对你的看重，尽快熟悉业务，做出些成绩来，别给咱们新闻部丢人。”


    顾合音抱着两束花，忽的轻笑一声：“我不会丢人的，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但某些人就不一定了。”


    “你！……”


    韩兴想要发作，可发觉整个办公区里的人眼神都悄悄盯住这里。


    他刚因为顾合音的事情被台领导狠狠训斥过，不好在这个时候再与顾合音当众起冲突，于是只得作罢，气的脸红脖子粗，自己转身回了办公室。


    顾合音回到久违的办公室，正好有多余的花瓶，她仔细灌了水，将两束郁金香插瓶。办公室里已经有人提前打扫过卫生，一尘不染，处处整洁有序。


    门外是有些嘈杂凌乱的办公区，时不时有人声传进来。门内一片安静，电脑屏幕亮着，日常她惯用的笔记本和一摞新闻材料还一如往昔的放在一侧。


    顾合音坐在座位上，回想这一个月的经历，晃觉像是大梦一场。


    经济新闻之前她早有涉猎，只是没深入研究过。顾合音翻翻新闻部年初发布的全年重要日程，发觉三年一度的金融峰会要在国庆后召开，算算时间还剩不到一个月。


    想要坐稳这把经济新闻的椅子，金融峰会是重中之重。


    她从内网搜了些上一届金融峰会的报道材料，看了半小时就有些头脑发胀。


    医生叮嘱过不可过度劳累，顾合音只得关了电脑窗口，向后倚靠在座椅上休息。


    手机静悄悄的，没有新的通知和电话。


    顾合音想了想，给厉骁发去一条微信：「累」


    厉骁隔了一会儿给她回过来电话，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喧闹声：“我在外面出现场，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顾合音说：“没有，就是看了会儿材料，觉得有点累。你那边忙不忙？”


    有几声大货车的汽笛声闪过去：“还行，这段时间少宇和耗子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就剩几件需要复核的事故需要我再确认。今天给他们俩放了假，让他们也休息休息。”


    厉骁那边还有事要处理，于是他简短的说：“下午我去接你下班。”


    顾合音想起刚才李璐发过来的微信，于是拒绝：“不用了，晚上我跟李璐她们一起吃饭。”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停顿，隔了两秒厉骁才应了一声：“好，那你们玩得开心。”


    顾合音听见他的停顿，急忙想要解释一下：“是璐璐说要给我接风的。”


    厉骁轻笑一声：“顾合音，我没有那么小肚鸡肠。”


    听见他的笑声顾合音才安稳，转而有些被看破心思的尴尬：“我没有说你小肚鸡肠的意思。”


    “就是有也没什么，”厉骁说，“我还是比较习惯变成刺猬的顾合音。”


    顾合音也被成功逗笑：“就属你嘴贫，晚上罚你睡沙发。”


    厉骁笑了几声，声音低下去：“睡沙发也行。我睡过一次，沙发够宽，还够软，你也可以来试试。”


    厉骁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顾合音一下子脸上烧起火来：“你快忙吧，我不跟你说了。”


    她挂了电话，脸上的热意许久才消退。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顾合音认真考虑起她与厉骁的未来。


    顾合音觉得，若是她不能免于俗套，必须要在世俗的眼光中走入婚姻的围城，那陪她走完一生的人如果是厉骁，她这一辈子，应该也会是幸福的。


    对了，还有……孩子。


    顾合音又感觉到有些苦恼。


    不要孩子是顾合音的决定，也是底线。她实在没有把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抚养、教育一个孩子长大成人。


    可厉骁……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又是家中独子，丁克这件事只怕不会那么容易接受。


    顾合音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厉骁坦诚，至于厉骁听完会作何决定，顾合音只能听天由命了。


    正想的出神，手机铃声响起。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B市。


    顾合音接起电话：“您好，我是顾合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熟悉的中年女声从听筒传出来：“你好，顾小姐，我是厉骁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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