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仞雪终于下定决心，找机会再次回了武魂城一趟。


    她总要给玉环一个交代的。


    不然，她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有封号斗罗的帮助，养好身体的千仞雪几乎只用了半天时间就从天斗帝国飞到了武魂城。


    一踏进长老殿，就看到了比比东。


    自己的母亲。


    她一身紫袍，雍容华贵，典雅神秘，一如当初自己偷跑出长老殿时第一眼看到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里？”千仞雪神情淡漠，只是瞥了她一眼，便看向了她的爷爷坐在蒲团上打坐的背影。


    他们方才不知道在谈些什么，自己走近来，才禁了声。


    比比东挑眉，“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是教皇，整个武魂殿我哪里去不得。”


    千仞雪终于看向了她，嘲讽，“是啊，你是教皇，不说武魂殿、武魂城，就是整个斗罗大陆的覆灭也在你的一念之间。”


    “你在跟我闹？”比比东回以微笑，道，“怪我？怪我歼灭了蓝电霸王龙家族？你在天斗帝国当众人口中称赞仁义无双的太子殿下，当傻了不成？”


    千仞雪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努力保持声线平稳，“你明知道独孤雁与玉环交好，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真当没有想过、没有想过我吗？”


    玉环的资料早就摆在了武魂殿的桌案上，她不信比比东没有看过。


    “我怎么没有想过你？如果没有顾忌你，我第一个下手的就是七宝琉璃宗！”比比东皱眉，表情变得非常淡漠，握着权杖的手爆出了青筋。


    辅助系魂师是斗罗大陆最难缠的职业，一个辅助系魂师，甚至可以决定一场战局最终的胜利。


    七宝琉璃宗的嫡系弟子虽然不多，但若与其他战魂师联手，可以说完全能爆发出一加一大于二、大于三的实力，七宝琉璃宗的宗主宁风致更是如此，一旦他全力辅助封号斗罗，只要他不死，就能无往不利。


    武魂殿与天斗、星罗迟早都有一战，七宝琉璃宗现在有一大半的倾向是天斗帝国，若大战开始，七宝琉璃宗不改变意向，那么会对武魂殿非常不利。


    以比比东的性格，猎魂行动一开始，就要全力绞杀七宝琉璃宗这个辅助系宗门。


    千仞雪冷笑，走到比比东面前，一字一顿，盯着这个人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珠，“那我还要感谢你了，姐、姐。”


    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她的母亲，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人。


    也是最希望自己死的人。


    那时，只有几岁的自己，用着纯真的眼神，眼巴巴地望着身穿华服的女人，口中喊着妈妈，期望能得到母亲的关注，而这个女人却只想让自己去死。


    用一种很淡漠、很厌恶的模样移开视线，就连看一眼都会嫌脏的表情，言语很冰冷，“我不是你的妈妈。”


    那是什么？


    从辈分上来说，是姐姐。


    她是千寻疾的女儿，比比东是千寻疾的学生，她们是同辈。


    比比东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复苏，想起了那间黑暗的密室，想起了她这辈子的耻辱。


    眼前人金色的长发可真璀璨。


    相似的眉眼、嘲讽的模样与千寻疾的脸逐渐重合。


    她以为自己忘了千寻疾的样子，一个死人的样子。


    可，看着千仞雪，留着千寻疾相同的血脉的孩子，比比东才惊觉她始终没有忘记那场噩梦，不曾逃离那个梦魇。


    千仞雪的存在让她永远无法重新开始。


    “啪——”


    一声脆响打在千仞雪的脸上，封号斗罗的手劲让后者的嘴角流下鲜红的血液，白皙的脸庞浮起红肿。


    千仞雪舌尖轻舔，脸上笑意扩散，眼中迸发出压抑已久的疯狂，“比比东，你生气了。为什么，生气的不应该是我吗。”


    比比东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起伏不定。


    半晌，上下打量着千仞雪，她面带嘲讽，恍然道，“所以你今日回来是为了你的那个未婚妻？哦，对了，我还没恭喜堂堂天斗帝国的太子殿下要成婚了，新娘还是七宝琉璃宗的天之骄女。”


    “怎么不好好回去筹备婚礼，回来做什么？”


    比比东脸上逐渐没了任何表情，不可置信地道，“你、来、真、的？”


    她以为，像千仞雪这样的人，所谓的结婚、联姻也是一场政治投资。


    当初在精英大赛时，千仞雪与玉环的关系就不简单，所以，比比东才会曝光玉环的身份，给玉环日后的婚姻强行加上七宝琉璃宗的政治意义。


    也让宁风致不得不为了玉环的想法改变对整个局势的态度。


    如果千仞雪手段更加高超一点，就能让玉环主动说服一个对她心怀愧疚的父亲，从而将七宝琉璃宗与武魂殿的战线统一，就能兵不血刃地拿下七宝琉璃宗，为日后建立武魂帝国添加砝码。


    一如千仞雪卧底天斗帝国，都是为了不枉造杀孽，轻易不引起战争，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千仞雪嘴角努力牵起笑，惨淡的目光没有焦距，“我不是你。”


    她也不否认她一开始接近玉环的目的就不单纯。


    或许因为，她身上也流着比比东的血，也继承了比比东的野心勃勃，能够不自觉的从利益方面考虑任何事。


    但是，玉环说过，婚姻很神圣。


    “我很认真。”这一刻，在她的母亲面前，在她这辈子唯一的亲人、在她爷爷面前，千仞雪无比坚定的点头。


    她双膝跪地，跪在了爷爷身后，说出了那日在树林里说的同样的话，“求爷爷成全。”


    砰的一声，膝盖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与比比东的那一巴掌造成的振动一模一样。


    一直默不作声的千道流终于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对畸形的母女。


    “我如何成全你，你应该知道，以那丫头的性格你们再也没有可能，你是千仞雪，不是雪清河，装不了一辈子。”千道流的精气神似乎衰弱了许多。


    千仞雪何尝不知道。


    “爷爷，我请求罢免比比东教皇之位。”


    这是千仞雪目前能想到的，能尽量弥补的交代。


    千道流是大供奉，整个斗罗大陆唯三的绝世斗罗，也是武魂殿的实际掌权人。


    就算比比东当上了教皇，明面上、暗地里发展了几十年的势力，在千道流面前也不堪一击，真要罢免，也是他一句话的事。


    因为，在这个超凡的世界，比比东打不过千道流。


    就这么简单。


    而教皇之位，对比比东来说意味着什么，千仞雪也知道。


    意味着比比东的一切抱负，一切理想，寄托着建造武魂帝国的基础。


    比比东把这个位置，看得比她的命还重。


    千道流古井无波的神色，终于发生了变化，然后缓缓开口。


    “我不同意。”


    “为什么？”


    “比比东下达夜袭蓝电霸王龙家族的决定，我知情。”千道流道，“我也没有阻止。”


    “雪儿，你知道的，武魂殿的崛起大势所趋。”千道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传得很远，仿若历经岁月沧桑。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斗罗大陆分裂多年，天斗、星罗两大帝国摩擦不断，就算有武魂殿从中调和，一场大战也在所难免。”


    “战争没有对错只有立场。当资源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的时候，整个社会就要乱了，贵族早已腐朽，蓝电霸王龙家族不愿臣服就只能被消灭，日后的七宝琉璃宗亦是如此。 ”千道流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千仞雪心中默然。


    这么多年的教育让她看得无比清楚。


    为了建立武魂帝国，武魂殿筹备多年，这样的庞然大物已经聚集了无数人的心血，人心所向，绝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改变。


    正是因为她清楚，才会感到无比窒息。


    冷气透过膝盖传递至千仞雪全身。


    心中认同了千道流的话，却还是执着道，“但是，她的猎魂行动太着急了，无异于打草惊蛇。”


    至少天斗帝国就是人心惶惶。


    这让她的计划，或许不得不提前实施。


    这一点，千道流也不否认。


    不过世间之时千变万化，怎会世事尽如人意，所谓时机成熟谁也不能精确到哪一天哪一秒。


    千道流早已不管事多年，只要比比东没有将武魂殿带到万劫不复之地，他就不会轻易开口阻止。


    “我着急？千仞雪，你敢保证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私心吗？”


    比比东轻蔑一笑，深深地看了一眼从自己身体里爬出来的孩子，转身拂袖离去。


    行走间长袖带动风声，像是打在千仞雪的心上，直至人消失不见。


    长老殿再一次安静下来。


    落针可闻。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过后，千道流终是幽幽开口，陷入了某些回忆，“孩子，她，到底是你的母亲。”


    千仞雪默不作声，倔强地扬起下巴。


    她早就过了渴望母爱的年纪。


    “你应当知道你的身世，父亲是千寻疾，母亲是比比东。”千道流缓缓开口。


    “那时，千寻疾是比比东的老师，是手掌大权的教皇。比比东是一个平民女子，因为惊人的天赋被选为武魂殿的圣女，她也有她的恋人。”


    “而你，是在你的父亲掠夺、强迫下，出生的。”


    苍老的声音如一柄利剑刺穿了多年前的迷雾，所有的疑点似乎才有迹可循。


    陡然得知真相的千仞雪浑身如坠冰窟，瘫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才这么厌恶我吗。


    “等我出关后，整个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千寻疾因为前往星斗大森林捕杀唐昊的妻子蓝银皇，重伤而归，被生产过后的比比东趁机毒杀。”说这些的时候，千道流一直未曾称呼千寻疾为他的儿子。


    “因为你的出生，我放过了她，放任她当上了教皇。”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千道流叹了口气，“上一辈的恩怨，不该延续到你的身上，雪儿，你的出生对于爷爷来说是瑰宝，你永远是爷爷的骄傲。”


    最终，千仞雪已经记不得她是怎么离开的了。


    失魂落魄地坐在墙角，抱着双膝，双目无神。


    等到有人端了一盏灯，她才惊觉天已经全暗，她也回到了天斗帝国。


    是玉环。


    “阿雪，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可是皇宫发生了什么变故？”灯下美人关心着自己，如此令人着迷，让人忍不住沉沦在这一刻。


    是了。


    她借口是雪夜大帝单独召见自己。


    谎言说多了，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


    只能再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去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