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蜡抛完光的红色奥迪，在阳光下的车流中，显得格外锃亮如新。


    车内音箱正在播放慵懒的情歌，把着方向盘的女人跟着律动小幅度地摇晃，到了副歌部分更是情不自禁地跟唱起来。


    “寻之姐好像心情不错？”


    “昂，还可以。”


    说话间，伴随着密集的键盘敲击声。


    简寻之冲副驾扫了眼，方然竟然在车上还开着电脑在打字，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键盘都敲一路了，敲什么呢？”


    “就是一些可能会遇到的注意事项，我路上先写下来好随时提醒自己。”


    方然是第一次拜访A.S。


    她见过公司创始人徐总对A.S主理人恭敬应承的样子，打心底里觉得到A.S开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既然这次是她被团队派出来，那她就绝对不能出差错。


    “可可爱爱~”


    简寻之打了右转向灯，跟着顺时针转动方向盘，靠到街道一侧行驶。


    不远处就是A.S地面停车场入口。


    “别太紧张了，单宴泽你又不是没见过，之前还一起去水上世界玩了，记得嘛？”


    “记得。”


    方然掰着指头，表情有点凝重，“可那会儿我们以为他是你弟弟。见他长得好看，晓琳与他说话都没大没小的…我也是。”


    “晓琳还说，单总这么大老板不会记仇的。


    “可是她听说今天不用她跟来A.S拜访，居然吁了一口气！还让我小心一点！”


    瞧着小姑娘越说越慌乱的面容，简寻之笑着宽慰她。


    “没事，人家单宴泽还比你小几岁呢，你怕什么？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就好。”


    “嗯，明白。”


    方然阖上电脑，又冒出一句，“可是寻之姐，今天怎么不是带晓琳过来呀？”


    “晓琳，没有你稳重呀~”


    随意回了句，女人讳莫如深般没再多说。


    停好车，简寻之带方然走进悬着Artist Studio灯牌的艺术建筑。


    室内室外皆摆放着豪华版的大号花篮，都是主理人发布会后，各色名流名企送来恭贺的花篮。


    相比之下，鸿启送来的那一对花篮显得有些素净小气。


    “别看了，上去吧。”


    见方然徘徊在她负责订送的花篮跟前，简寻之喊她过去乘电梯，“你啊就是太较真了，跟你淑敏姐一个样。”


    “你好，我们是鸿启传媒的代表，跟单先生有过预约。”


    简寻之走出电梯，停在前台咨询，“请问，我们去哪个会议室？”


    前台坐着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抬头时愣了一下：“是你？”


    ？


    简寻之稍一端详，差点没认出来。


    这不是申海美院那个百褶裙学妹吗？好像叫容雪菲，怎么跑来A.S当前台了。


    扫了眼她的胸牌，啊，实习生。


    她好歹是申海美院的高材生诶~！


    同级的单宴泽是这家工作室的主理人，这姑娘竟然甘心在这儿做一个前台实习生？


    “简小姐，这边请。”


    自动玻璃门前，秦临不知何时已出来迎接，“小容，辛苦你泡两杯花茶，送到主理人办公室。”


    “噢好的，来了。”


    容雪菲应声站起来，动作倒还勤快。


    跟着秦临穿过两道玻璃门，方才来到主理人办公室门前。


    它对面是A.S室长办公室，简寻之此前甚至没有资格代表公司来拜访盛衍。


    但单宴泽并不在办公室里，这里空荡荡的，看着似乎并没有人在此长期办公。


    视线内，除了一张写字台，一张会客茶几和几张沙发座椅，没什么多余陈设。


    墙边甚至连只文件储物柜都没有。


    “方小姐在此稍坐，简小姐请随我来。”


    “嗯？不在这儿开会吗？”


    “距离会议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Arthur在画室等你。”


    将方然安置在茶几前的沙发上，秦临转身引着简寻之往外走，穿过一道玻璃门后还步行下了半层楼。


    “Arthur他平时不用办公室吗？”


    “很少用，如果需要办公，他会直接去室长办公室。”


    “喔~听起来，Arthur跟盛先生的关系很好？”


    “是的，亲如兄弟。”


    沿着铁艺室内台阶下行，女人跟在秦临身后，好奇地四下打量。


    大面积的阳光经由玻璃墙射进来，扫过高高低低的塑像，在水泥地面投下错落的阴影。


    秦临旋开把手，推门而入。


    “Arthur，简小姐来了。”


    简寻之跟着走进去，眼前的这方画室宛如一座透光的小型艺术展览馆。方才从楼梯缝隙间窥见的塑像，一排排站着，巧妙地将画室隔成几个独立空间。有的空间光线充足，有的却隐在暗处。


    “咔哒——”


    女人转头，见秦临已关上门退出画室。


    “卷毛？”


    她转回来，往里走了几步，未见人影。


    不确定单宴泽在哪个空间，简寻之隐约听见画室深处传来节奏起伏的大提琴曲。


    乐曲声壮阔而悲情，跟卷毛的手机铃声有些相似。


    低音炮与这方空间产生天衣无缝的共鸣，叫人摸不透声源位于何方。


    她这才注意到，画室天花板很高，此处挑高至少有一层半楼。


    如此，更叫这大提琴曲轻易弥漫在画室的任意角落，仿佛音箱就怼在耳边播放。


    “这里~”


    是单宴泽的嗓音。


    简寻之绕过几座雕塑，望见沿墙悬着许多幅暂未装裱的画作，上面的签名她认得。


    ——“Arthur.S”，是他惯用的签名方式。


    六年前，她曾无意买下过一幅Arthur的作品，签名就长这样。


    那时，他大概还是一介无名画师，能将自己的作品放在香港文化中心展出售卖，想来纯粹是凭借一手精湛的画技。


    偶然听闻Arthur所在的A.S工作室，不日会将业务重心转向国内发展，Arthur的作品价值业已不同往日。


    她便翻出那幅画来，将上面的签名和网络流传的版本做了对比。


    还挺像那么回事。


    于是，她拍照上传到instagram上，发文求官号下场鉴定真伪。


    本来也就是随手一po的小事，没想到A.S官号果真在她的发文下回应。


    的确是真迹，且极其珍贵。


    简寻之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只花了九百港币买下的一幅油画，如今市面估值已翻了不止千倍。


    当时获悉的第一反应是，她不会一夜之间成了有钱人吧？


    不久后，简寻之便接到了来自A.S工作室的联系电话，愿与她商讨华东区A.S独家资源授权事宜。


    这对当时升职无门的简寻之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熏熏~”


    “嗯？”


    纷繁的思绪被唤回现实，女人不禁垂眸一笑。


    谁能料到时隔半年，她会出现在这里，还被这个才华横溢的男人，温柔地唤作“熏熏”。


    墙角的画架前，他放下手里的画笔，起身。


    蔚蓝色围裙松松垮垮地套在肩上，腰际褶皱的布料随着主人的起身而平滑下落。


    一米九的身高本就是压迫感极强的存在，可偏偏那人散发出一种纯良无害的气息。光束打在他黑亮浓密的发卷上，他周身晕着一层浅浅白光，任谁一眼瞧过去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过来~”单宴泽冲她招手，眼神里满是稚涩却深刻的情意。


    “什么~”简寻之走过去，视线转到男生面前的画架上。


    她怔住。


    画布上的女孩儿面容青涩，微垂着眼眸望着船下层层推开的水波。


    港风习习，扬起她蓝色的纱质裙摆，还有垂在锁骨前尚未染成粟色的黑色中长发。


    “这是我？”


    女人诧异，仰头对上男生的眼睛，“这条裙子，好像是我上大学那会儿穿过的。”


    她觉得不可思议，又低头去看那幅画，这才看到印刷在船体上的两个字“小轮”。


    小轮……天星小轮？


    脑海中涌入的场景，挤得简寻之微微蹙眉。


    “这是在香港维多利亚港吗？


    “你曾经见过我？”


    单宴泽俯身，提笔在画作一角留下“Arthur.S”的签名。


    “这是我六年前在街头画的，今天终于完成了。”


    简寻之张着唇，迷惘的神色愈发深重。


    她仰头看着跟前男生的那双琥珀色眼眸，小手忽然抬起遮住了他的口鼻。


    那双深邃的眉眼，顿时与记忆深处模糊的稚嫩眉眼，合为一体。


    她震惊地捂住红唇，难以置信道：“那个在街头给游客画像的少年，是你？！”


    单宴泽浅浅勾唇，沉哑的嗓音听起来有些雀跃。


    “姐姐，你还记得我。”


    在简寻之的记忆里，她见过一个站在街边替人速写的少年。


    个子很高，身板很薄，他在炎炎暑日里还戴着帽子口罩，白色纱布缠绕颈肩，叫人很难不留下印象。


    但她依稀记得，与那少年对视的瞬间，自己曾有过半刻的晃神。


    那双眉眼太过精致绝伦，她甚至幻想过藏在口罩下的会是怎样一副绝世面容。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二人的对话。


    有人走进画室来，甜软的嗓音穿过几个空间：“Arthur，简学姐~我来给你们送花茶。”


    听出来人是容雪菲，简寻之不由玩味地感叹一句。


    “单先生，挺会招人。”


    “呃，熏熏，她不是——”


    没等单宴泽把话说完，耳边骤然响起尖锐的火警铃声！


    继而，滚滚焦烟竟不断从窗门缝隙溢进来！


    “卷毛！”


    简寻之神色一僵，下意识攥住男人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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