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陈氏看着那些抄录的欠条和账单只觉得头晕脑胀，她忍不住先骂了奶娘一顿，又把人叫过来开始对账：“我怎么记得没有这么多？”


    虽然这些事情奶娘都知道，可是也没想到加起来会这么多，而起如今这些还都要还上：“这、这好像有些确实是不太对？”


    陈氏催着奶娘去寻出她们这边收藏的欠条和账本，让丫环开始对账：“我去寻母亲。”


    这些钱有一半都是给了楚老夫人，现在总不能让她自己把钱全部出了。


    与楚老夫人的夜不能寐，陈氏的忙碌相比，楚曦反而睡了一个安稳觉，她还梦见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两个没有说话，只是慈爱地看着她，外祖母轻轻抱了抱她，外祖父对着她点了下头。


    楚曦醒来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心情很好。


    念夏瞧着也松了口气，伺候楚曦梳洗的时候问道：“姑娘瞧着轻松了不少。”


    楚曦嗯了声，她只是忽然想到，她也是有爱她想要护着她一辈子的家人，只是他们先去另一个地方等她了，就像是父亲临死前与她说的，让她好好的生活，不要急着去寻他们：“父亲说过，他只是先和母亲、外祖父、外祖母去另一个地方为我建造一个新的家，等到以后我过去了，依旧可以过上被他们疼爱衣食无忧的日子。”


    人死后是什么样子，楚曦不知道，她更不知道人是不是有来生，只是父亲说的话，她是相信的，她的家人都在另一个地方边努力边等着她，她是他们的小宝贝，所以不管多久，他们都会等着她。


    楚曦提到这些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丝毫没有昨日分毫不让的强势，就连嘴角都带着笑意。


    念夏眼睛却红了，赶紧低头不让楚曦看到。


    正好荷香进来注意到了，说道：“念夏你去提早膳。”


    念夏应了一声，把梳子交给了荷香。


    荷香熟练地为楚曦梳头：“听说府中折腾了一夜，就连公中管事也被半夜喊了起来。”


    楚曦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垂眸在心中算了下，说道：“一会二婶要是带人闯进来，让人别拦着，免得伤到了。”


    荷香应了下来。


    很快楚曦就梳妆好了，她没让荷香为她戴玉镯，而是选了银镯子：“把箱子中那长命锁取来。”


    荷香当即去取了。


    楚家的孩子都有长命锁，可是楚曦这个不同，楚父曾告诉过女儿，这长命锁是楚老爷子自己画了花样让银楼打出来，在楚曦满月的时候亲手挂在楚曦脖颈上的。


    楚父是想告诉女儿，楚老爷子是喜欢她，期待着她出生的，小时候楚曦也是相信的，后来楚曦自己也看明白了，人的感情是会变得。


    在她刚出生的时候，父亲仕途正盛，是祖父最骄傲的长子，外祖父也还没有退下来，祖父可能失望过自己是个女孩，却也是真心疼爱，毕竟当时父亲和母亲还年轻，祖父觉得他们以后还会有儿子的。


    如今她无父无母，外祖家也落败了，祖父对她自然没有感情了。


    或者说一直以来祖父疼爱的都是她身上附加的那些东西，而非她这个孙女。


    这长命锁最初是给幼童戴的，后来被父亲让人改过，她如今依旧能戴上，她对着铜镜看了看，很自然地把长命锁放到衣服里面并没有漏出来才说道：“先不用摆饭，免得吃到一半被人打扰了。”


    荷香没有多问直接去安排了，不过很快她就拿了糕点来说道：“姑娘先垫垫。”


    这一次楚曦没有拒绝。


    就如楚曦所预料的那般，陈氏根本没耐心等到早膳以后，她像是抓住了楚曦的把柄一样，带着丫环婆子寻了过来，不等楚曦院中的小丫环去通传，就直接闯进了院子，说道：“二丫头，我虽欠了你一些银子，你也不能随意诬陷我，把我没做的赖在我身上吧。”


    楚曦听到动静已经带着丫环出来了，她像是有些疑惑，看向陈氏问道：“二婶是在说，你并没有欠我银子？那欠条和账册都是假的？”


    陈氏咬牙看着楚曦，说道：“其中混有假的。”


    楚曦看着陈氏，许久才缓缓叹了口气说道：“行，二婶既然这样说，那你说哪些是假的，就挑出来，只算剩下的。”


    陈氏打量着楚曦，顿时明白楚曦这是心虚了，当即说道：“借条和那账册我这里都有，和你昨日送到院中的一对，足足有……”她停顿了一下，就算没有那些对不上的，公中也给出一些，她也要变卖不少嫁妆才能把钱还上，特别是楚老夫人明明拿了一半，却只愿意出两成，“足足一千五百两。”


    楚曦闻言皱眉。


    陈氏已经再三算过了，楚曦足足多算了九百两，有这些假的在里面，她到时候让奶娘隐下来一部分，就算楚曦找到楚老爷子那里又如何？她就咬死了都是假的，楚老爷子在确定楚曦之前造假骗银子后，难不成还会相信楚曦的话吗？


    而且楚曦敢和她去楚老爷子那里挨着对吗？


    楚曦这次沉默得更久了，说道：“既然二婶这样说，那就算多了一千五百两吧。”


    陈氏见到楚曦这样，只觉得自己说少了，其实换做她是楚曦也肯定会狮子大开口多要一些的，恐怕楚曦没想到她把借条都保留着不说，还会一一对照：“什么叫就算，说不得丫环算错了，我再让人去对一遍。”


    楚曦看起来很是无奈，说道：“二婶请便。”


    陈氏见楚曦这般，哼了一声又带着丫环婆子离开了，在路上低声问道：“奶娘，你确定没有记错，确实是多了九百两？”


    奶娘赶紧说道：“老奴绝对没有记错，而且夫人也算了欠条，平白无故多了三百两欠条的账。”


    陈氏心中稍安，等回到房间，就直接让人出去，和奶娘说了自己的打算，两个人就开始重新收拾那些欠条和账册，陈氏叮嘱道：“如果闹到老太爷那里，就咬死了没这些事情，把这九百两的放在上面，只要她拿不住证据，剩下就算有，怕是老太爷也不会相信。”


    奶娘也是说道：“二姑娘那般性子，若不是心虚怎么可能这般好说话，足足一千五百两，可不是十两八两的。”


    以己推人，陈氏和奶娘都觉得换做自己在没有心虚的情况下绝不会吃这样大亏，特别是楚曦还处在上风。


    楚曦让荷香把樟木箱子和提前准备好舅舅的回信取了出来。


    荷香说道：“我还真怕二夫人直接同意了，而且每一步都和姑娘说的一样。”


    楚曦手指拨弄了下樟木箱子的锁，说道：“因为二婶和堂姐有一个共同的毛病。”


    荷香有些好奇。


    楚曦笑了下，并没有算计成功后的得意，反而神色如常：“她们从不知道见好就收。”


    荷香也明白过来。


    楚曦说道：“看来二婶都忘记今日堂弟要回来了。”


    荷香闻言一乐，说道：“想来一直算着钱的事情了，我已经让人去门口等着，黎少爷回来后，我就亲自去请。”


    楚曦温声说道：“让人去备些堂弟喜欢的果点。”


    陈氏带着奶娘忙碌的时候，楚曦已经吃完了早膳。


    楚黎回来后，就先去给楚老夫人请安，被楚老夫人拉着说了会话，他才往父母院中走去，路上遇到匆匆过来的荷香。


    荷香先行礼，才把楚曦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楚黎闻言满脸喜色，赶紧说道：“自然是要抄录的，帮我与堂姐说，我去给母亲请安后就过去。”


    荷香笑着说道：“姑娘说黎少爷不用急，书又跑不了。”


    楚黎心中最崇拜的除了祖父外就是自己大伯了，家中大伯留下的书籍笔记，他都看过许多遍，就连幼年习字的帖子，都是临摹大伯的，如果不是太久没见母亲，他恨不得现在就去自己堂姐那里看书了，而且如今家中除了祖父外，就堂姐能教导他功课了：“好荷香你快快去和堂姐说，我一会就过去，我还给堂姐带了礼物呢。”


    荷香当即答应下来，在楚黎的催促下快步朝着院子的方向走去。


    楚黎也招呼着自己的书童：“我们也走快些，一会我去与母亲请安，你把我买的礼物取出来，姐姐的那份你帮我送去。”


    书童说道：“少爷放心。”


    陈氏听到儿子回来的消息，愣了下赶紧吩咐道：“这些事情先放一下，警告府上的人，谁也不要把这几日的事情告诉黎哥。”


    奶娘也匆匆收拾着账本：“老奴这就去。”


    陈氏说道：“和厨房说，中午多做些黎哥喜欢的饭菜。”


    奶娘恭声应下。


    陈氏快步出去，可是楚黎已经在客厅等了一会了，见到儿子，陈氏神色都变得慈爱温柔：“黎哥快让娘看看，怎么瘦了？小厮是怎么伺候的？”


    楚黎给陈氏行礼，他的眉眼舒朗，说话间带着少年的意气和天真：“书院已经开始教我们骑射了，而且我长高了不少就显得瘦了些，娘不用担心。”


    陈氏仔细看着儿子，确定他气色红润这才笑着说道：“哪里能不担心，这段日子在书院可还好？可有人欺负你？吃的如何？”


    楚黎耐心地回答着陈氏的问题，等陈氏招呼丫环去端点心了才说道：“娘，我要去堂姐那里一趟。”


    陈氏当即脸色一变，却又马上恢复了笑容：“怎么刚回来就要去打扰你堂姐？”


    楚黎眼神中带着纯然的喜悦：“堂姐那里新得了大伯的批注过的书，我要去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