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作品:《重生之盛宠

    容辞将阿黎带回屋子,亲自给她净脸洗漱,又让婢女上了她最喜欢的糕点。


    他坐在对面,看着小姑娘捧着糕点细嚼慢咽。


    "谁与你说,你娘亲不要你的?"他问。


    “我下学时听见了。”阿黎边吃边道: “柳英姐姐她们说娘亲不肯回府,要跟爹爹和离,还说娘亲会离开京城,不要阿黎了。"


    话落,容辞眸子里闪过一抹厉色。


    他柔声安抚: “阿黎别听她们胡说。”


    阿黎小声问:“容辞哥哥,我爹爹和娘亲真的要和离吗?”


    "你可知和离是何意?"


    阿黎点头: “我知道的,她们都说过。说爹爹和娘亲分开,然后爹爹娶后娘,娘亲另嫁别家生小弟弟。"


    容辞压着怒火: "没有这回事,阿黎只管放心。你先乖乖坐着吃糕点,吃完了,我送你回家。"“嗯。”


    容辞出门,面色阴沉如水,吩咐道: “告诉凝霜,让她查一查哪些人在阿黎面前嚼舌根,查出来,不必留了。"


    侍卫一凛,恭敬应声: “是。”


    酉时,容辞送阿黎回襄阳侯府,安顿好阿黎后,径直朝宋组白的书房而去。也不知两人商谈了什么,当夜,宋组白的书房烛火燃了半宿。


    次日,国公府。


    戚元盛与大哥戚元成用过早膳后去上职,不想才出门,就见宋组白像根石柱似的杵在门口。


    "这是……"


    戚元盛脚步一顿,低声问小厮: "大清早他怎么在这?"


    小厮道: “宋二老爷天发亮就来了,站了快一个时辰,什么话也没说怪疹人的。”戚元成蹙眉,仔细打量宋组白,见他头发果真被露水打得湿润。


    这个妹婿在他印象中,向来是斯文儒雅极爱形象的,哪怕前几次来府上也是穿得整整齐齐。竟不想今日形容如此狼狈。


    他衣衫皱皱巴巴,下颌冒出稀疏的胡渣,眼下乌青显然昨夜一宿没睡。


    戚元成走上前: “宋大人,你这是?”


    "大哥,”宋组白挤出个苦涩的笑,沙哑说: “你让


    我见见婉月吧。"


    戚元盛走过来: "怎么?是想好签和离书了?"


    宋组白没应,只道: “我想见见婉月,亲口跟她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戚元成亲眼瞧见那日妹妹搬回国公府时眼睛哭得通红,肯定被宋组白这厮欺负得不成样子。


    他说: “我阿妹不想见你,再多说也无益,回吧。”


    "大哥,请通融通融。"


    “我通融你,谁通融我阿妹?”戚元成见宋组白这副死乞白赖的样子就恼火,顿时拔高声音。所幸国公府宅邸宽广,左邻右舍离得远,没人听见。


    宋组白低头,任他训斥。


    等他训斥完了,继续道: "大哥,求你让我见见婉月,我说句话就走。""不必,你现在就走!"戚元成撵人。


    也不知为何,平日知礼的宋组白今日像换了个芯子似的,一身犟骨头,不见戚婉月誓不罢休。他推开戚元成直冲进府去,戚元成猝不及防被推了个翅趄。


    戚元成是个武将,素来没什么耐心。脾气上来,三两步追上去攥住宋组白猛挥了一拳。


    宋组白整个人摔倒在地,却还是执着地爬起来又往里头冲。


    "别拦我,我要见婉月。"他说。


    戚元成铁了心维护妹妹,当即捉住他摁在地上揍。


    一旁的戚元盛被这阵状唬得呆了呆,赶忙上去劝架。


    "大哥别打了,他可是三品命官,万一打出好歹来圣上怪罪。"


    戚元成越打越气: “谁都别拦我,这口气我憋许久了。他养那小妇在柳阳街,吃好穿好还有仆人伺候,全然不顾阿妹的感受。我早就想揍他,今日就算圣上怪罪,我也认!"


    戚元盛一听,也不劝了。


    别说大哥想揍他,他也想。奈何他斯文讲理不屑粗暴,现在见大哥揍宋组白,他心里畅快。就这么的,宋组白被戚元成摁在地上打了许久。


    也不知是不是戚元成的错觉,打完后,他神清气爽,宋组白居然也神清气爽。最后,宋组白爬起来,鼻青脸肿地回去了。


    戚婉月得知时


    ,诧异: "我大哥打他了?"


    婢女道: "打了,还打得不轻,听说姑爷下马车时都是被人扶着的。"戚婉月沉默。


    这厢,宋组白回到襄阳侯府,由小厮扶着下马车,又扶着进门。直到进了书房,他才直起身挥退小厮。


    腰不疼了,腿不瘸了,除了脸上有几处伤,旁的看着一切正常。


    小厮纳闷,但也不敢问。


    他轻声道: “老爷,可要小的去端盆水来?”宋组白点头。


    小厮又问: "大人脸上伤得不轻,可要小的再去找些药来?"“不必,反正不上朝,没人瞧见。”宋组白说。“是。”小厮挠挠头,出门了。过了会,又一个小厮送了封信进来。


    宋组白问: "谁人送来的?"


    "顺天府的人送来的,不知为何事。"


    宋组白接过信,拆开一目十行阅过,随即将信丢给小厮: "以后这些信不必送到我跟前。"


    想了想,又吩咐: “旁人跟前也不行,直接打发回去。”


    "是。"


    顺天府牢房里。


    李秀兰攀着铁栏杆巴巴地等着,见牢役过来,忙问:“如何?宋大哥怎么”


    那牢役是这里的管事头头,平日惯得几分脸面,竟不想今日去襄阳侯府送信被人骂回来。


    他将气撒在李秀兰头上: “是你说宋大人见了信必定来救你,可宋家人说了,根本不认得李秀兰这个人。"


    “怎么可能?”李秀兰不信,她父母是宋组白的恩人,即便他再无情也不可能眼睁睁见她下狱。他是朝廷三品官,要救她出去只是一句话的事。为此,她承诺好了给这牢头好处,却不想…"你们可是将信送错了?襄阳侯府怎么可能不认得我?"


    “我会送错? ''''不认得你’这话还是宋大人亲口说的。”


    闻言,李秀兰面色惨白,身子无力滑落。


    牢头见她已无出路,且又是年轻貌美的寡妇,心里头压着想法又冒出来。


    他说: “李秀兰,你这人命案子怎么说都得判上三五年,你若是想减点


    刑罚,我倒是可以帮你。"


    李秀兰眼睛一亮:"怎么帮?"


    牢头目光黏腻地在她丰腴的身段上巡视,反问: “你说呢?你身上还剩什么值当的?”


    李秀兰懂,心下呕得很,可还是问: “你真的能帮我?”


    “我妹夫就在顺天府当值,虽官职不大,但对你们这种案子还是说得上话的。回头我求他,给你减个一两年想来不是难事。"


    李秀兰犹豫,然而也只犹豫了片刻。她脸上渐渐漾出娇柔的笑来,身子主动贴上去: “那咱们可说好了,你帮我,我就报答你。"


    距宋组白被戚元成揍的事已经过去了四五日,戚婉月不知为何,总是睡不安稳。这日,她用过早膳后在园子里浇花,婢女送来张帖子。


    "哪家府上的?"她问。


    “夫人,是睿王府送来的。”婢女笑道: “睿王妃得知夫人这几日心情郁结,请您去吃茶呢。”戚婉月斥责: "谁说我心情郁结了?我在自己家中不知过得多舒坦!""夫人莫怪,奴婢说错话了!"


    戚婉月接过帖子看了看,往回走: "去准备笔墨,我写封回帖。"


    “我不下帖子你是不是就想不起我来?”


    睿王府花厅里,睿王妃与戚婉月坐在一处染蔻丹。


    睿王妃看着自己的手,感慨道: "这指甲多日不修剪,倒是长得粗糙了。"戚婉月道: “能粗糙到哪里去?左右还不是这双手么。”


    "亏你还是常染荒丹的,居然说出这种话。指甲几日不修剪,粗陋立马就显现了。"睿王妃叹了口气: "这跟夫妻过日子也是一样,隔一段时日不维系,感情就淡得明显。"


    戚婉月抬眼,不解问: “你这话是暗喻我,还是暗喻你自己?”


    “都有,共勉吧。”睿王妃说: “你也清楚,府里不止我一人,西院那边还住着个侧妃。我们俩


    看似相处融洽,私下却免不了要争一争。这不光是地位问题,也是脸面问题,若王爷隔几日不进我的屋子,保管不出半天,府上下人就得说我失宠了。"


    她寡淡地笑了笑


    : "说起来,我还真羡慕你跟宋组白。他再如何糊涂,可心里只有你一人,对你死心塌地。若换作旁人,有那么个野狐狸精在,指不定被勾成什么样去。"


    "况且,那野狐狸精打着义妹的名头靠近他,他心中本就对李家有愧,又岂会设防?如今清醒过来,你总该给他个机会才是。"


    戚婉月漫不经心道: "他请你来当说客的?"


    “哪能呢?"睿王妃说: “我只是感慨人生苦短,当珍惜时莫留恨。”"这些是我肺腑之言,当然,也存着些恻隐之心。"睿王妃说。"怎么"


    “那日阿黎哭着来府上找容辞,得知容辞不在,又跑去御马巷寻人。你是没瞧见,阿黎哭得跟只花猫似的,我瞧着实在不忍。"


    提起自己的女儿,戚婉月心头一软。她垂眼: “其实我也烦乱,再说吧。”


    从睿王府出来,戚婉月径直吩咐回国公府。哪曾想,马车到了望庙街突然停下。


    “怎么了?”她问。


    “夫人,”车夫迟疑道: “姑爷来了。”


    戚婉月拉开车门一看,宋组白着了身素衣,笔直地站在车前。“婉月,”他祈求地说: “我们谈谈可好?”


    从睿王府去国公府经过望庙街,这条街因靠近护城河,较为僻静。戚婉月下马车,跟宋组白站在河岸边。


    “你想说什么?”她问。


    "婉月,"宋组白小心翼翼道: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让李秀兰离开京城了。"他脸上还留着上次在国公府被打的伤痕,再配上这副神色竟是有几分可怜模样。


    可戚婉月听他说这话就来气: “宋组白,你是什么意思?言下之意你怪我肚量小,逼你将李秀兰撵出京城?"


    “夫人,"宋组白忙道: “我哪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后来查出来了,泰县沉船的事是李秀兰策划。我以前不知她心机深沉,还……"


    "还什么?"


    "还误会了你,以为你看不惯李秀兰。"


    “宋组白!”戚婉月横眉怒目: “还说你没怪我小气,你这下总算说出


    心里话了。”


    “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和离,以后各过各的。什么李秀兰张秀兰杨秀兰,你爱如何如何,与我无关!"


    说完,她转身要走。


    宋组白忙攥住她:“我错了!我说错话了!婉月,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不生我的气?”“我何时生气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小气的人吗?”


    "……不是。"


    “放开!”


    宋组白没松手,巴巴地求饶。"你放不放?"


    “婉月,"宋组白长长叹了口气: “我今日来只想好好与你谈,我…哎——”他话未说完,戚婉月猛地一推。


    宋组白猝不及防掉进河中。


    “宋组白,你死了这条心吧,从今往后莫要再缠着我……”戚婉月停下来,见宋组白在水里艰难扑腾,还呛了好几口水。


    “宋组白,”她冷嗤: “你装什么?这么多年夫妻你这招骗不了我,这么浅的水还能困住你一个大男人么。"


    她观望了会,冷漠离去。


    上石阶时,恰巧经过个挑担的老人,他说: “夫人,赶紧救人呐,这处水深得很,曾淹死过许多人。


    闻言,戚婉月赶忙转身回去,这下水面已经不见宋组白的身影。她慌张大喊: "救人!快救人!"


    这日,阿黎学堂放假,容辞一早将她送来国公府。戚婉月见着女儿高兴,母女俩用过午膳后逛了会园子,再一起歇午觉。


    "娘亲,你会陪我睡觉吗?"


    戚婉月侧躺在女儿身边,轻柔地拨弄女儿的发丝, “嗯”了声。阿黎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却不舍得闭眼。


    “睡吧,”戚婉月说: “娘陪着你。”


    阿黎摇头: “我怕醒来看不见娘亲了。”"不会,娘亲一直在这。"


    "可她们说娘亲要跟爹爹和离,娘亲不要阿黎了。"


    戚婉月动作一顿,沉下脸来。她唤外头服侍的婢女: "凝霜?"


    凝霜连忙走过来,停在月门纱幔外,恭敬地说: “夫人,前儿容世子就让奴婢查过,这些话都是新来的几个碎嘴


    婢子说的,被姑娘无意听了去。那几人要如何处置,还请夫人示下。"


    “容世子怎么”


    “容世子说这些心思不正留在姑娘身边容易带坏姑娘,不必留了,但须得请示夫人。”"就按容世子说的做,将人各打一顿板子再发卖出府。"


    “是。


    吩咐完,戚婉月又怜爱地看向女儿: “阿黎乖,娘亲在这呢,你只管睡。”"那娘亲还要我吗?"


    “要。”戚婉月搂住女儿,心疼道: “阿黎是娘亲的宝,岂会不要?”闻言,阿黎甜甜地笑起来。


    她安心地闭上眼睛,可闭了会又睁开,笑嘻嘻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娘亲,爹爹病了。”她说。


    戚婉月目色一愣。


    这几日来,她越发地心烦意乱。上回在河岸边,宋组白最后被小厮合力救了上来,可后来听说他回府就起了高热,这一病竟是拖拖拉拉病了多日。


    莫名地,她心里有些愧疚。


    “娘亲去看望爹爹吗?”戚婉月没说话。


    “阿黎早上去见过爹爹,爹爹一直咳嗽呢。”


    戚婉月摸了摸女儿脸颊,扯出个笑: “阿黎乖,我们先睡觉。睡醒了,娘给你弹曲可好?”“嗯。阿黎翘起唇,乖乖闭上眼睛。


    夜里,城西一座幽静的宅院,一人戴着斗笠站在门前。过了会,紧闭的门打开,一位妇人出来。


    这妇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身姿玲珑纤细,肤白清冷,一开口是江南女子的柔美婉约。"夫君,”她见着门口的人喜出望外: “真的是你。"


    尹绍歆颔首: "元薇,进去说话。"


    他快步进门,转身关上: “靖儿呢?”


    “他睡了。”


    尹绍歆朝屋内去,径直走到床边,果真见两岁的儿子趴在榻上睡得香甜。


    章元薇端烛火进来,站在一旁道: “现在天气热,他就爱这么睡,平日就只给他盖一张薄薄的小被。"


    尹绍歆在床边坐下来,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又怜爱地摸了摸他的手和脚。


    “靖儿长这么大了。"尹绍歆道: “记得去年离开时,他才将将学


    会走路。”


    章元薇欢喜地望着丈夫,待他转头时,又立即掩饰脸上的表情。


    "夫君,你是真的想让我们娘俩留在京城吗?"


    尹绍歆抬眼。


    章元薇说: “去接我们的人是这么说的,他说是夫君让他去接我们来,还说夫君中了状元,以后会在京城做官,接我们娘俩来京城过好日子。"


    尹绍歆沉默,


    章元薇继续道:“我虽担心会暴露身份,可靖儿十分想念父亲,所以….所以就来了。”一句话,她说得小心翼翼,仿佛怕他怪罪。


    尹绍歆拉过她坐一起: “那你呢?”


    "什么?"


    "你想留在京城吗?"


    “我当然想,只是………”章元薇低头:“怕万一被人知晓了,对夫君仕途不利。”尹绍歆再次沉默。


    见他如此,章元薇突然紧张起来: “夫君,你真的想让我们留在京城吗?”尹绍歆心情复杂,妻子满目期盼,他岂会不知。


    默了会,点头: “元薇,你们娘俩安心留下,只是以后行事得小心。”章元薇脸上适才压下去的欢喜渐渐漾开来,点头道: "好,我知道的。"望着妻子柔美的面庞,尹绍歆愣了会神。


    罢了,容世子留这么一手,便注定要他没有退路。倒不如成全妻儿,也成全他自己。烛火幽幽,他轻轻将妻子拉进怀中,亲吻她的唇。


    “夫君,"章元薇推他: “靖儿在这呢。”


    尹绍歆将人抱起往室外而去: “元薇,我想你了……”


    是夜,容辞在御马巷书房与孟子维谈事。侍卫过来禀报: “世子,尹绍歆尹大人求见。”


    孟子维一听,立即笑起来: “果然不出你所料,他主动来了。”容辞道: “请他进来。”


    尹绍歆刚从妻儿那过来。


    起初得知妻儿被容辞寻到并带回京城做人质,他心头愤怒,可愤怒过后渐渐冷静下来。


    从他欠容辞的恩情起,就已经难逃他网罗。事已至此,还不如顺了他的意,也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


    进了书房,他谦卑地行了个礼: "容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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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辞问: "不知尹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尹绍歆看着这个才十三的少年,做事老成,手段利落狠辣。一双眸子分明清澈,却透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他苦笑: “容世子何必明知顾问?尹某来此,只有一事请教。”


    “尹大人请说。”“容世子,”尹绍歆问: “若尹某投靠容世子,容世子可能保证我妻儿安危?”


    章元薇是罪臣之女,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并大做文章,不止她死路一条,恐怕连尹绍歆也难逃一命。这件事,要在天子眼皮底下保密,谈何容易。


    孟子维看向容辞。


    就听容辞不紧不慢道: “我能保睿王府安危,就能保尹大□□儿安危。”他这话说得极淡,却仿佛千斤砸在脚下,莫名令人信服。尹绍歆躬身,长长作揖: "如此,尹某多谢容世子!"


    六月下旬,大理寺查了许久也没查到宋组白确凿的证据,是以只得禀报圣上。隔日,宋组白官复原职,重回吏部。


    原先弹劾宋组白的那帮人,原本有几个是见风使舵,如今见风向不对,私下又立马讨好起宋组白来。由礼部陈大人做主,在合春楼设了一桌宴席,美其名曰接风洗尘。


    宋组白倒也大度,欣然应邀前往。酒桌上推杯换盏间,直言同朝为官各司本分,表示对过去之事既往不咎。


    倒惹得那些人反而不好意思,频频表态,日后定效犬马之劳。


    这便是宋组白在朝堂的聪明手段,四两拨千斤,既正了名,又收了人心。是以,在接下来的早朝中,无须他出声,自有人为他鸣不平。


    宋组白白白蒙受冤屈停职待查,大理寺一句证据不足,事情就轻飘飘揭过去了,那宋组白此前那些羞辱和谩骂岂不是白受了?旁的不说,光御史台弹劾的那些折子都有桌脚高了吧?


    此折子一奏,纷纷有人附和。


    因此不过半个月,为弥补宋组白的委屈,也为堵悠悠众口,圣上下了道旨意,擢升宋组白为从二品禹州巡抚,并赐金银财帛若干,命其即日上任。


    消息一出来,襄阳侯府却没多少人高兴。


    宋老夫人大儿子常年在外地任职,如今二儿子居然也要离开京城。她虽知此乃龙恩浩荡,可作为一个已过半百的母亲不求


    大富大贵,只求儿孙绕膝安享晚年。


    她舍不得二儿子。


    宋组白也舍不得老母亲,舍不得女儿,更舍不得戚婉月。


    这夜,他辗转反侧许久,突然起身穿衣,然后骑马出门。小厮追赶不急: “老爷,这么晚了您上哪去?”


    “不必跟着。”宋组白鞭子一挥,策马消失在夜色中。


    他径直骑马来到国公府,国公府大门紧闭。


    想了想,他悄悄摸到东边的一个小巷子,对着高高的墙垣思索了会。然后下马,爬上旁边一株槐树。


    国公府东边的小院,是戚婉月的闺房。此刻,戚婉月正在给熟睡的女儿打扇子。


    这些日,阿黎皆是住在国公府。戚婉月每日派人送她上学,下学了又接回来。下学后,阿黎时时刻刻跟娘亲腻一处,连睡觉也是如此。


    打了会扇子,戚婉月眼皮渐重,正欲脱衣睡下,却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谁?"


    外头没人应,只继续敲门。


    戚婉月屏气凝神听了会,又问: “谁人在外边?”


    自从成婚后,戚婉月就没了婢女守夜的习惯,是以,屋子里只有她和女儿,婢女都歇在耳房。这会儿,她心底狐疑,只得自己起身下床去瞧瞧。


    她来到门边,小声问: “到底是谁?”


    "婉月,是我。"宋组白小声。


    戚婉月咬唇: "大半夜你来我门前做什么?"“我想女儿了,来看看女儿。”宋组白不要脸地说。"明日再来看。"“我现在就想看。”


    默了默,戚婉月道: “阿黎睡了,你走吧,再死缠烂打我喊人了。”"婉月婉月,”宋组白求饶: “你开开门可好?"“我要走了。”他突然落寞地说。


    戚婉月停下来。


    “圣人封我为禹州巡抚,过不久我就得离京上任。婉月,你真的忍心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了吗?”宋组白升官的事戚婉月也听说了,也清楚他很快就要离开京城。


    忍心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吗?


    老实讲,她是不忍心的。


    “婉月,”宋组白在外头贴着门缝,继续道: “这些


    日我频频梦见你,梦见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


    "那日我们赏梅相遇,你我隔墙不识,其实我骗了你。"


    戚婉月动作一顿。


    宋组白说: “我早就见过你,彼时在年初的龙舟赛上,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了。喜欢了许久,却不敢表明。你是国公府千金,我只是个连功名都还没有的毛头小子,我怕你瞧不上我。"


    "后来我就想了个法子,打听你在麓园赏梅,特地赶过去与你隔墙对诗。听得那句''''相思一夜梅花髻’,你不知我是怎样的欣喜若狂。"


    “再后来得知你在打听我的名字,我欢喜得彻夜难眠。”


    “婉月,这么些年来,我对你的心不变,对你爱慕不移。当初娶你时,我发誓会敬你爱你一辈子,那句话是真心实意。"


    “我此前糊涂,被恩义蒙眼,识人不清。如今清醒,知你委屈颇多,亏欠不已。”"婉月,你原谅我好吗?我真不想就这么留遗憾而去。"


    说完这些话,宋组白在门外等了会。


    他安静而期盼,可慢慢地,期盼化成苦涩的潮水淹得他体无完肤。


    门里的人毫无动静。


    她还是不肯原谅他。


    半晌,他凄然一笑: "罢了,你想必厌我恨我至极,对我已无情。"


    “我还强求什么呢?”宋组白转身: “婉月,我走了。”


    然而才走了两步,身后的门吱呀一开。


    "这么晚了,你走哪去?"


    宋组白惊喜扭头: “婉月,你肯见我了?”


    戚婉月冷冰冰: “你不是想看女儿吗?让你看一眼。”宋组白动了动喉咙,摸不准她这是何态度。但能看女儿也是好的。


    他抬脚进屋。


    阿黎乖乖巧巧地睡在榻上,许是怕热,一只腿伸出被褥外头。宋组白上前把她的腿推进薄被中。


    他视线静默地落在女儿身上,心思却留意身后的人。室内安静,谁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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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婉月没应声。


    又等了片刻,宋组白叹气: “罢了,你早点歇息,我走了。”


    他走出室内,瞧见桌上的茶壶,想了想,问: “我出来得急,有些渴。”戚婉月明白,说: “你自己倒就是。”宋组白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缓慢喝。


    喝完了,还不肯走。见她站在温暖光晕中,留恋不舍。


    他说: "适才骑马,手不小心被割了道口子,你这有药膏么?"戚婉月静默片刻,去妆台前帮他找药膏。


    她弯腰,在妆奁里寻,却忽然被宋组白从身后抱住。


    宋组白缱绻地贴着她的面颊: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他适才就是试探她,见她又是让他喝茶又是找药膏的,哪里还不明白她心意?戚婉月性子倔强,却嘴硬心软,她分明也是不舍他的。


    戚婉月捶他: “你放开,不是受伤了么?给你药膏。”


    “没受伤,我骗你的。”


    戚婉月又气又怒: "宋组白,你这个卑鄙小人!"


    "对,我卑鄙!"


    "你半夜闯我的卧室,你还无耻!"


    "对,我无耻!"


    “你别以为我原谅你了,当初的事我跟你没完。”“行行行,你打也好骂也好我都受着。”"你……"戚婉月挣扎:“你到底放不放?”"夫人,我想你得紧,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呸!”


    宋组白将人紧紧箍在怀中,闻着她脖颈间的香气,连日来的空虚、思念在这一刻通通被填满。"婉月别动,让我好生抱会。"


    宋组白睁开眼,冷不防在镜中瞧见个小小的人儿。


    阿黎坐在床边,捂着眼,却也没怎么捂得住,露出双大眼好奇地瞧着他们。他忙转头: “阿黎,爹爹吵醒你了?”阿黎欢喜地笑起来: "爹爹娘亲羞羞!"宋组白无奈,戚婉月瞧着女儿笑,也笑了。


    戚婉月与宋组白和好,对阿黎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喜悦,就连整个襄阳侯府也陷入一片祥和欢乐中。


    阿黎聪明,记得事,也喜


    欢跟容辞分享秘密。


    是以,宋组白半夜爬墙闯戚婉月闺房的事,被阿黎说了个精光。容辞骤然得知岳父岳母这般秘密,哭笑不得。七月中旬,宋组白带戚婉月去禹州上任,阿黎也去了静香书院读书。


    随后的三年间,宋组白与戚婉月经常回京探望阿黎。而阿黎住在容辞安排的别院中,有奴仆服侍,有书院的同窗们相伴,还有容辞照看……


    她过了个愉快的童年。


    三年后,在容辞的暗中相助下,宋组白绩满调任回京,戚婉月也跟随回京城,阿黎一家再次团聚。


    春来夏往,时光飞逝,在忙碌而温馨的岁月中,阿黎悄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