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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疯人院》 第101章
陈猊远沉默一会,然后嗤笑一声:“这你自己最明白。”
陈一七鼓了下脸颊,然后无奈摇头:“你这才软着声音说了几句话啊?”
他倒在床上闭上眼,止了话题:“我先补会觉,今天我有事要做的。”
沉默一会陈一七又睁开眼:“如果你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去做就行,毕竟本质上这是你的身体。”
原本之前他所谓的可以压制耶克莫多只是被配合著一直在演戏罢了。
陈猊远平静的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陈一七不甘心的又睁开眼,但他眼睛弯弯表情不见异常;“如果真有能彻底结束的那一天,阿远可以去做演员,说不定能得奖。”
陈猊远:“……”
哼,他就知道十七还在生气。
不过陈一七这句话后就真没再开口。陈猊远等到他呼吸平稳就睁开双眼坐了起来,然后他将床上收拾了一下,在拿到那块镜子的时候,陈猊远停顿了一会然后对准自己。
这张脸他其实是觉得不怎么熟悉的。
他很少照镜子,平常更是不拍照,所以有机会仔细看自己脸的时候,总觉得有些陌生。
但他并不讨厌,而且很多时候他会藉着陈一七的视线看向跟陈一七说话的人的眼睛。
他从那些眼睛里边能够看到这张脸另外的模样。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就是十分不同。
陈猊远表情冷酷的把镜子放在一边,然后过了一会他弯下腰捂住自己脸——真没用。
他是真没用。
只沮丧了一会,陈猊远又抬起了头,他调整了一下自己表情,然后起身悄无声息离开了房间。
疯人院到处监控密布,但其实对大部分病人来说都没什么用处。
于是朦朦胧胧的天色下,陈猊远安静的潜入了徐长伶办公室。
他无声来到徐长伶位置处,然后看向了她桌面那些淩乱的纸张,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张写着副院长字眼的纸上。
陈猊远伸出手拨开了一点,然后仔细的看了起来-
陈一七一觉睡到了中午,他不是自己醒过来的,而是被宁源生敲窗叫醒的。
刚醒人还有点懵,陈一七茫然了几秒钟才判断出那咚咚的声音来源于窗外。
他爬起来刚拉开窗帘就被中午强烈的日光晃了眼,彻底睁开时又被扒拉在他窗户上的宁源生给吓了一跳。
陈一七飞快将窗户打开,“源生??你怎么不走门?”
宁源生看他窗户边缘干净便直接坐下,西装裤压出了褶皱,他揣着手:“这样更快。”
他瞥了眼陈一七房间里的垃圾桶,隐约可以看见一点血色:“对了,你放门口的垃圾我早上顺路给你扔了。”
“谢谢。”陈一七还有点没醒神,他打着哈欠换衣服:“你找我一块去吃饭吗?”
宁源生嗯了一声,然后他说:“还有组长让我给你带句话。”
陈一七脑袋从领口里冒出来,头发在被衣服挤和摩擦过后直接变得乱糟糟的了,他捋了捋,一边想着自己该剪头了一边说:“什么话?”
“说你不愿意说小猫的事没关系,但是蓝的事是要交代的。”宁源生抬眼,“就这句话。”
他摇了摇头:“蓝现在问题很大,上边十分警惕这只阿梦加,所以有人怀疑你不说肯定有问题……不过组长和副组长都担保了你,问题暂时不大。”
陈一七动作一顿:“…我知道了。”
“我会把蓝相关的情报整理好发给组长。”
宁源生看陈一七收拾好了,他便直接伸手提着陈一七从窗户上跳下去。
虽然出了很多事,陈一七有时候给人感觉变化很大,但宁源生对陈一七态度却没有丝毫变化。
轻飘飘的落地,宁源生松开陈一七后拍了拍手:“你看着来。”
“不过蓝确实是个麻烦,尽快斩草除根比较好。”
陈一七露出微笑:“可能做不到。”
宁源生微微侧过头,脖颈上有几片羽毛露出来了一点:“怎么说?一七前辈。”
陈一七笑容差点没绷住:“你喊我一七就行了,我不是你的前辈……话说真轻松,我现在都没什么压力了。”
宁源生想了下,然后点头同意了。
“蓝的病症,被我吃了……大概一半左右。”陈一七哼笑一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来晃悠了。”
“所以不好找的。”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待在悦城那么久都没被发现。
宁源生微微挑眉,“原来如此。”
吃过饭陈一七将自己发现的蓝的病症特点和一些猜想上报,徐长伶看了后直接给他打了电话仔细询问了一些存疑的地方,随后她告诉了陈一七一件事——
“阿萨冷送去分部之后跟小铃铛碰到了,然后差点出了乱子。”
陈一七回忆了下,然后想到了厄特嘞小岛上自己埋葬的小女孩头颅,随后才想到小铃铛:“阿萨冷惹出麻烦了吗?”
“不。”徐长伶的声音冷静:“是小铃铛出事了,阿萨冷没有理会小铃铛的呼喊,所以她生气了一下。”
只是生气了一下?这种说法是代表没惹出什么大问题吧,那徐长伶为什么专门提起?
“然后特管处问了我们这边关于阿萨冷和小铃铛的情报,现在把这两只阿梦加并在一起研究了。”徐长伶停顿了一两秒,然后声音里带上一点笑意:“蓝以病症操纵阿萨冷,小铃铛之前是以什么操纵的阿萨冷?”
陈一七沉默了一会,然后他笑道:“或许这次能研究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徐长伶跟着笑了一声,然后她道:“确实。而且阿萨冷他被蓝变成木偶一样的存在,本身就很值得研究。”
“嗯……”陈一七思考了一下,然后他坦白道:“不过我不懂组长为什么要告诉我?”
“只是闲聊。”徐长伶声音寻常:“对了。我之前说要给你放假,但是最近出入不是很方便,可以的话就在疯人院里散散心吧。”
“不用放假,我已经休息好了。”陈一七开了扩音然后翻看手机,随后截图了几个中午就看好了的任务发给徐长伶:“组长你看下这几个任务我可不可以接。”
徐长伶愣住了。
陈一七看着手机:“以我的能力来说这些任务应该没有问题,当然,如果组长有需要不死执行的任务,也可以安排。”
徐长伶过了一会:“……我知道了。”
陈一七正要放下手机,但徐长伶的声音接着传来:“一七,你给自己也想一个代号吧。”
陈一七一顿,直到挂断电话的时候他还一副有些出神的模样。
“你倒是很顺手的给我接任务了啊。”陈猊远突然出声。
陈一七回神,他毫不示弱:“不然呢?我都在努力工作了,你难道要偷懒?”
陈猊远想起了什么:“我存了很多钱。”
陈一七往前走:“所以呢?”
“……”
陈猊远想了想,感觉好像还真是没什么用,钱是好东西,没有活不下去,但对隶属于特管处的他们来说用处却不是太大……虽然确实一趟任务赚的不少。
没再听到陈猊远声音,陈一七得意一笑,只是眼眸仍旧是平平静静的,如无风的湖面,与脸上生动的笑容很不匹配。
陈一七边往疯人院门口走去边查看徐长伶发过来可以去执行的任务,然后在门口他提交了任务序号,随后门口的病人把序号发给徐长伶进行核实。
他等在门口:“疯人院进出果然麻烦了很多。”
进行核实的病人没抬头:“对啊,不是特管处刚出了事吗?所以每个地方都加强了管理,不只是进出,还要重新排查一下内部人员……而且,负责我们疯人院安保问题的【空】先生最近被叫去特管处了,至少这几天得像这样撑过去。”
病人抬头,他起身检查陈一七身上的徽章是否完好无损,确认之后让开身体:“可以了。”
“不死先生,回来要小心别被人注意到了。”
【空】不在,疯人院的位置就暂时不会移动,所以他们进出都是一个地方。
陈一七边点头边往外走,在踏出大门之后陈一七回头看向身后的小巷子,然后头转回来又看向前方,面前是没什么人经过的长街。
位置还算隐蔽。
陈一七突然想起什么,他抬脚往前走的同时:“我记得最开始我一直想逃离疯人院来着。”
徐长伶同意执行的任务地点都不算太远,不需要调查员负责接送,而且疯人院现在位置固定,最好也不要被调查员发现,所以陈一七决定走出这条长街之后再打车。
陈猊远占据着半边脸,神色没有变化:“那你现在还想逃吗?”
陈一七勾起嘴角看向前方,虽然有楼房遮挡,但仍旧广阔无边,他想到了陈猊远曾说过的威胁,忍不住道:“我现在就可以扔掉徽章然后跑掉。”
说着他就把花树徽章取了下来,陈一七往上抛了抛:“之前的威胁我可不怕了。”
区区脱光衣服,仔细想想一点也不可怕,再说了这也不是他的身体。
“是吗?”陈猊远放低了声音:“那如果是在镜子面前……”最后两个字低不可闻,但还是清晰穿入了陈一七耳朵里。
陈一七呆住,于是徽章没接住一下掉在地上,他耳朵瞬间滚烫,还磕巴了下:“你、你、有病啊?”
第102章
陈猊远笑出声,他看着陈一七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走在长街之上,然后突然开口:“你是不是真的想离开疯人院?”
陈一七一顿,一时没有开口。
但陈猊远知道陈一七会回答他,果不其然,过了一会陈一七开口了:“我知道你想留在疯人院。”
“你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止你。”-
好像就真的如陈一七所说的那样,他说他已经振作起来了,于是就真的没有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颓丧。
但与其说是振作,倒不如说他彷佛是将自己整个人都投入了工作中然后便没空再去想别的事,陈一七整整三天都在不停奔波于疯人院和任务地点处,闭眼就睡睁眼就在执行任务,直到徐长伶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你先休息…大约半个月吧。”徐长伶整理着桌面,余光看着陈一七:“这期间调整好状态做好准备。”
陈一七抬眼,明白过来:“是要去界间?”
“对。”
“其实从今年开始我们就在着手处理那些存在年限比较久远的界间了,就像是神域和白山那些。”她递给陈一七几张纸:“不过这次这个界间跟白山不同,它有专门一个入口可以进去。就是除了被界间主动抓进去之外,其他人想进去只能从那个信道。”
“这跟神域也不同,神域是来者不拒,但一般能进去的都是外部,而想要真正进入神域内部却几乎会去掉半条命。”神域从入口处开始威胁就很大……
徐长伶一顿,然后看了眼陈一七。
神域相关的信息是不久前得知不死存在之后才知道的,最近因为这些事放在了明面上,所以她不自觉的说出了口。
陈一七毫不在意的接过那些纸道:“听起来很危险的感觉。”
“就是很危险。”徐长伶手托在下巴处:“已知的情报全都在这了,你看看。”
“最近这个界间也有些动荡,前几个月其实各个疯人院组织了一次人员要进去,但是那个能进去的入口突然关闭了,所以无功而返,不过突然关闭倒不算是异常,这个界间入口有时候就是会关闭一段时间。”
“然后就是直到最近……”徐长伶看着陈一七垂眼看情报的模样:“入口又开通了,所以就赶紧再次组织病人前去。”
“而且最近它放出的蒲公英种子有点多。”徐长伶叹口气。
陈一七视线暂时移开情报,他有点好奇:“蒲公英种子?”
“是指它吞噬人进去界间的方式。”徐长伶举起手:“这个界间里会飘出一些很细微的东西,它们像蒲公英一样会随风飞散出来,然后落在人身上就会生根发芽,这就算是界间印记。”
“原来如此。”陈一七惊奇的瞪大眼。
徐长伶轻轻摇头:“那东西太细微,很难全部捕捉到,而且最近发散出来的变多了。”
情报也不算太多,陈一七很快粗略的看完,然后他抬头:“我知道了。”
徐长伶接着道:“这个界间地点是邬涑小岛,很远,各个疯人院都会出一些人,但人选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希望他们尽快,不然入口又关了就麻烦了。”
陈一七嗯了 一声,然后他说:“如果情报属实,那有可能进去了很久才能出来。”
情报里还说界间之内的邬涑小岛在几年间已经从一个荒岛变成了城市,里边有很多的“人”。
“……你说的没错,可能要好几个月也可能好几年,当然也可能是几天就够了。”徐长伶闭了闭眼:“不过毕竟这份情报就来源于一位在邬涑待了一年零九个月的病人,所以进去之后花费时间久的可能性更大……话说他出来后没多久就死了。”
陈一七愣了下:“死了?”
“情报上有写,你拿回去再仔细看看。”徐长伶微微皱眉,不过还是给他解释了一下:“在里边生活久了可能对邬涑的某些东西产生了依赖……那个病人先是发疯般的想要回去,被阻止之后就自杀了。”
徐长伶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道:“其实对于天晶病患者来说,自杀率本来就挺高的的,而他那个时候还叠加了邬涑的影响。”
非要说的话,天晶病患者与抑郁症患者类似,精神、心理和身体都受到了疾病的影响。
陈一七安静了一会,然后他抬头笑道:“那我先回去重新仔细看一下情报。”
徐长伶摆了摆手。
于是陈一七起身离开,随后在楼下看到了院长,陈一七打了个招呼。
院长笑眯眯的停下脚步:“今晚上要再谈谈吗?”
陈一七一顿:“…这你得问问阿远。”他可没有自己晚上去见了院长的记忆。
“不过他现在大概在休息。”
“真亲昵的称呼。”院长微笑的看着他:“话说你不好奇我们谈了什么?”
“不好奇。”陈一七诚实的摇头,然后他又想到什么开口询问:“这几天我执行任务出入疯人院一直都是一个地点,是空还没有回来吗?”
院长那双眼睛与陈一七对视上:“大概明后天就会回来了。”
“奥。”陈一七随意的应了声,有风把他头发吹动,陈一七想起什么再次询问院长:“疯人院里有剪头发的地方吧,在哪啊?”
一头长长白发的院长震惊的瞪大眼:“你要剪头发?!”
“长发不好吗?”
“我倒是没什么……”陈一七拉了拉自己头发:“但是阿远喜欢更利落一点的头发。”
“我去剪了给他一个惊喜。”正好陈猊远还没醒。
院长:“有理发地方,医院附近吧,他们洗头技术也很好。”
陈一七脚步轻快的转身就走:“那我去找找~”
“等等。”院长喊住他。
陈一七转头。
有光泽的白色长发在阳光下彷佛闪闪发光,院长眼睛微弯:“得说声再见吧。”
“那拜拜!”陈一七很爽快,而且还挥了挥手。
院长笑眯眯的跟着挥手:“再见。”
理发的地方很好找,陈一七在店里坐下后犹豫一下后狠狠心的说:“剪到不遮住耳朵的程度。”
理发师拿起剪刀,随口询问:“只剪吗?”
陈一七看着镜子里陈猊远那张帅气脸蛋,然后摸了摸下巴,突发奇想:“染头发要花多少时间?”-
陈猊远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看着陈一七眼前景色微愣:“……你这是在哪?”
然后他反应过来:“你在爬树?”
陈一七爬到离院墙最近的一棵树上,他穿着黑色雨衣,雨衣的材质与树摩擦发出不好听的声音:“你醒的可真是时候。”他吐糟道。
“不爬树难道我爬墙吗?我可是知道院墙上布满感应点,而且天空都有一层无形的墙,一道碰到就会发出警报。”
但与其说这是防病人的,不如说是防外来者。
毕竟除了高病变度的病人,其他人也不会想着逃离。但高病变度病人又会被关起来。
陈一七在树上一个位置停下,天空上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但今晚风很大,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从疯人院里边往外看是森林哎。”
陈猊远毫不在意这些,他低头看了眼陈一七穿着的雨衣,又抬起头看向天空,然后正好一滴雨落在了他鼻尖上。
风声强烈,大雨突如其来。
陈一七赶紧把雨衣帽子戴上,他骂骂咧咧:“可恶的老天爷,我下午天气晴朗的时候看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雷阵雨……本来不信的,但出门就起风了。”
“所以我还专门回去一趟穿了雨衣呢。”
陈猊远一时没说话,不如说眼前一切都十分明确,所以他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
陈一七没带徽章所以不能从正门离开,但爬墙会在接触到墙的瞬间响起警报,所以只能爬树再跳上院墙,那样能缩短警报响的时间。
不过这棵树还是离院墙挺远的。
陈一七比划了下,然后他果断的跳了过去。
啪叽。
陈一七面无表情的挂在墙上——果然失败了。
不过挣扎两下后陈一七就利落的坐在了院墙上,眼前红光闪过,在黑夜和雨水之中模糊了很多。
警报的声音也在雨声里并不明显了,但陈一七知道肯定有人已经发现了,但是没关系,他……
身体突然不受他控制,陈一七眼睁睁的看着主人格掌握了这具身体,表情以及肢体,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不再被他掌控。
陈猊远脸上出现一个古怪的笑容,他手抬起,大拇指按在了自己嘴唇之上:“我想你应该记得……”
“三天前我们说了什么。”
雨衣挡不住这阵狂风骤雨,陈猊远脸上已经全是雨水,睫毛都被打湿:“而且你答应过我,要留在疯人院。”
半边脸扭曲,出现的陈一七脸上没了笑容:“我没有这么说。”
“我只是说你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止你。”
额头出现血色的裂痕,陈猊远脸色一变。
远处灯光晃动,然后很快锁定到了陈猊远的位置。
强光之下,陈猊远脑袋如花绽放一般裂开。
陈一七发动了三个病症——顾水之的骨头、水形阿梦加的分裂以及蓝的病症。
于是肉泥小人缓慢从陈猊远脑袋里爬出来,它只比成年男性的手大上一点,但是动作比最开始灵活很多。
肉泥依附在增生出来的骨头之上,然后记忆与情感转移,陈一七操纵着肉泥小人,他缓慢的开口,声音无比冷静:“我练习过了。”
“阿远,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们分开吧。”
裂开的脑袋重新合上,陈一七已经做了这件事,但却才说。
漆黑夜色的大雨之下,陈猊远脸色难看至极的看着掉落在院墙上的肉泥小人:“……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肉泥小人睁开了眼睛,雨水重重拍打到它身上,它歪歪扭扭的转身,没有解释、没有犹豫的从院墙上跳了下去。
陈猊远一动没动,好一会后他才扯了下嘴角,变得空落落的身体转向了疯人院内,他看见很多人朝这边过来,但大雨之中看不清那些人的脸。
他只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他突然想起——十七连句再见都没给他说。
第103章
放松身体从院墙之上坠落,陈猊远跪坐在地看着自己膝盖破开然后又愈合,随后他抬起头看见了顾水之。
顾水之停在他面前,紧紧皱着眉头:“你在做什么?”
陈猊远面无表情,抬头的时候雨衣兜帽下滑遮住他大半个脑袋,但雨水还是打湿了他的脸:“他走了。”
“谁走了?”顾水之下意识重复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他震惊的瞪大眼:“一七、不是……他怎么离开的?”
“他目前拥有的病症正好能让他离开我。”陈猊远站了起来,动作牵动着黑色雨衣,让他露出了一点浅色的头发。
顾水之知道不合时宜,但还是没忍住:“你什么时候染了粉色头发?”
是非常非常浅的粉发,因为打湿了正贴在额头上。
陈猊远微微一愣,然后他抬手摸向了自己头发——他现在才发觉头部的轻盈感。
“……是他染的。”
这句话很轻,顾水之没听清:“什么?”
陈猊远放下手:“没什么。”
顾水之看向他:“要追回他吗?”他刚刚想到如果陈一七是用他已有的病症离开的话,那支撑的□□应该就是那个没什么用的肉泥小人……感觉陈一七以那种身体离开的话面临的处境不会太好。
“不。”陈猊远取下了兜帽,任由雨水铺天盖地的来,他润湿的睫毛轻轻搧动,声音彷佛也被雨水浸透,带着一股凉意:“让他走。”
“果然还是吵架了吗?”顾水之让其他被惊动的人回去,同时上报说是误触没有阿梦加入侵,他一边做着这些事一边对陈猊远道:“事情暴露之后,你们的和谐本就像泡沫一样。”
双方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表面,其实还不如直接大吵一架。
“没有吵架。”陈猊远深吸口气,太过浅淡的粉发让他整个人不显得那么具有威慑力了,“只是我们……”
“我们有各自要做的事情。”
他确实知道陈一七为什么离开,不如说如果他是陈一七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们是相同的,又是不同的。
小猫死的时候,陈一七喊他杀死蓝的那声音里其实满是不甘心,那时候他就该预想到陈一七的想法。
——他想要以陈一七的身份、以小猫队友的身份去向蓝复仇,同时他也想要一个身份,一个证明陈一七真真切切存在着的身份。
而这个身份不是陈猊远,并不是不死。
所以这必然会导致他们分离。
而同样的他也不能跟陈一七离开,他还要留在疯人院继续调查当初实验室的事……陈一七也清楚的知道,这个他的坚持。
他们都知道,所以他无动于衷的目送了陈一七的离开,而陈一七没有迟疑的将他留了下来。
他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便——
互不挽留。
但是。
“我其实。”陈猊远将额头上的头发抚到后边,五官利落的暴露在大雨之中,他轻声细语的道:“非常的,喜欢他。”
那平静语气之下彷佛藏有惊涛骇浪,顾水之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又缓缓的收回目光:“能看出来。”
陈猊远嘴角扬起一个相当嘲讽的弧度:“所以我知道,他是一个多么让人讨厌的人。”
顾水之微微仰头:“这句话就不敢苟同了,但是……稍稍能理解。”-
出来的地点仍旧是那个小巷,陈一七落地没有站稳,他在地上滚动了一段距离,然后才稳住站了起来。
他往外走,脚步没有急促,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人追来。
如果陈猊远不愿意让他走,他连院墙都跳不下来的。
其实他是想多陪陈猊远一段时间,毕竟在他记忆里,陈猊远总是很可怜的样子,虽然现在回忆起来更多的感觉对方是装出来的,但是那已经成了刻板印象,让陈猊远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一副需要保护需要哄着的眼泪汪汪的弟弟形象。
但是他再不离开,等空回来就不好走了。
“……”
啊啊…果然还是好心痛。
以自己的意志离开重要的人,实在是一件没办法高兴的事。
不开心的在墙角暂时停下,陈一七望着天空微微发呆。
疯人院在的地方是大雨,但小巷子这个地方是小雨,所以应该有一段距离。
陈一七任由细雨扑身,他开始理自己要做的事——他首先要做的是得到一具正常的身体,最好的是找到一个植物人,差的话就是一具尸体,不过尸体会腐烂需要更换……
但这都不好找。
不过因为蓝的病症,他可以随时将自己转移,倒是不为难。
其实这些天里这些事他也都考虑过了,去医院偷什么的实在不太好,而且难以混进去,以及可能会多出一段人际关系。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去界间。
界间里存在尸体,而且存在着阿梦加。
陈一七重新往前走。
如果不是外表太难看的阿梦加,他也可以。
其实难看他无所谓,但是阿远可能会嫌弃……
“哎呀。”
一个有些熟悉的少年声音从斜上方传来,陈一七察觉到的同时整个人已经被提了起来。
那人是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拈起了他,但是看清之后声音透出了一些迷茫:“小花啊?”
入目的是白色的发丝与梦幻般的紫色眼眸,陈一七愣住,然后心重重下落——他有想过可能会以这个小肉泥形象遇到熟人,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
“盛宁。”陈一七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白发少年,虽然肉泥小人脸上一片血红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盛宁能分辨出来,他掏出纸巾把陈一七从拈变成了捧,然后周遭变化彷佛如同流光一般,像是存在于另一个空间,雨水落不到他们身上。
盛宁往前走一步,这一步就踏出了很远,他捧着陈一七跑出一段距离,然后在没有落雨的地方停了下来。
陈一七充满警惕,同时余光快速扫了一眼四周——是个无人郊区……
等等。
陈一七微愣的看着废弃的烂尾楼,这里好像是他与盛宁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当时盛宁还不是这幅人类的外表。
“你……”
“我不会伤害你。”盛宁放下了陈一七,他探头靠近他,洁白的、长长的睫毛下,紫色的眼睛专注的盯着陈一七:“你又开了很多花呢。”
陈一七没有放松警惕。
盛宁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我很多时候都有些纠结,我很喜欢你,但是又很想见证蓝口中的乌托邦……”
“不过我确实不会伤害你,只是现在你如果真的死了,我好像也不会觉得可惜了。”
他真的非常喜欢花,他现在已经知道世界上绝大多数花的模样与名字,但是陈一七开的花他全都查不到。
盛宁微微歪头,十三四岁的人类脸蛋透着稚嫩清秀,带着一股天真的感觉:“我最近想起了成为阿梦加上前的记忆。”
“所以我知道属于我的花早就死了……但你开的花确实有种惊人的美丽。”
“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你。”盛宁轻轻将肉泥小人往烂尾楼前推。
小小的陈一七走出两步,然后他回头皱眉:“你在疯人院门口做什么。”
盛宁站直了身体,他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都有一种游离在外的感觉:“别紧张,只是观察罢了。”
“蓝被你欺负狠了,所以在修养,而我们大家就都无事可做了。”
盛宁抬眼:“再说了,你不是从疯人院偷跑出来的吗?”
“还关心疯人院干什么。”
快速离开疯人院这个忙其实他不需要,毕竟很大可能不会有人来追他回去,他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疯人院缺的是不死,而不是他。
但是至少在这个时候陈一七没有感受到盛宁的恶意,于是他开口——
“疯人院里边有我很重要的人。”陈一七抬起头看在他眼里变成非常高大的盛宁和同样高大的一切:“还有重要的朋友。”
盛宁笑了一下,他不再说话,身形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一瞬间陈一七又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盛宁一时没离开,他目送着肉泥小人歪歪扭扭、看起来很艰难的往烂尾楼而去,然后他低下头,脑海里不可控的又一次浮现出那个老人的模样。
是布满沟壑的一张脸,象徵着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年迈,还有那一双透露出让人恶心的慈爱眼神。
最近脑海里总是会想到这个老年人类,但是他现在已经吃掉了太多人类,那数不胜数的记忆如同一片汪洋大海,盛宁不想找这其中的一滴水,但是他更不想这偶尔不受控制的想起这个人类。
所以他还是决定找出来并杀掉她。
而发现疯人院的出入点就是在找这个老年人类途中发现的。
截止刚刚之前,他确实只是在观察。
不过现在的话。
盛宁转身离开——去通知一下一冶吧,总归要为“团队”做出一点贡献。
陈一七原本以为盛宁是将他随意的放置在了一个离疯人院有点远的地方,但是他走去烂尾楼的时候又明白盛宁大概不是随便找的位置。
他在这里看到了夏爻。
一块地毯上,夏爻躺在睡袋里睡得很安详,一副完全不知道有阿梦加来过的模样。
陈一七:“……”
不得不说,盛宁是他见过所有阿梦加里最怪异的一个。
一个病人在一个荒凉无人的地方睡如此沉他都没趁机来捅一刀。
陈一七远远的看着夏爻——他倒是不奇怪盛宁会知道他认识夏爻,毕竟大厦那会盛宁也在,虽然他没找到。
但夏爻开直升机的场景,只要是离得不算太远的阿梦加或者病人应该都看得见。
而陈一七回去之后查过了,夏爻的记录不在特管处,也不在疯人院。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登记在册的病人。
而且在查的时候被宁源生知道,对方也告诉了他在海县时曾与夏爻的那一面之缘。
所以从身份上来说夏爻是现在的他可以接触的病人。
但是初次见面就坑了宁源生一把的夏爻会帮他吗?
肉泥小人突然勾了一下嘴角,然后他走了过去——没事,他可以激发对方的善意。
就像登上直升机那会一样。
第104章
一周后。
夏爻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他看着前方不远处在悦城中心大厦外面停留着拍照打卡的人,忍不住吐糟道:“真不敢相信即使出了那样的事,这里居然还是有这么多人来。”
他终于舍弃了他的各色的太阳花短袖,被迫换上了黑色衬衣,因为这件衣服胸口处有口袋,能够让陈一七待在里边。
血红一片的肉泥小人头上长出了一缕头发,显得更加不伦不类,陈一七无所谓的探头看着:“那天这里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不如说反而是大厦周遭被破坏的比较严重,现在都还围着一层黄色隔离带在进行维修。
而大厦本身被破坏的不是那么严重,虽然还没有恢复营业但是却不会限制人们的靠近。
“所以这种热闹又有什么可看的呢?”夏爻摇头,绿色的头发被白色渔夫帽压住,他的打扮在陈一七“指导”下变得正常而低调:“我喜欢人少的地方。”
“所以你喜欢睡在一些废墟上?”
夏爻噎住。
陈一七想了想,询问:“但是你为什么打扮又很惹眼呢?”
夏爻嘴皮子动了动,“这可能并不冲突,喜欢时尚和喜欢人少处的自然风景是可以共存的。”
这次轮到陈一七沉默。
夏爻突然抓起奶茶站起身离开,顺手还把陈一七脑袋按回了口袋里,他低声嘟囔:“我好像看见了特管处的徽章……说到底为什么选我啊,你害我好像变成了一个诱拐犯。”
“就因为我坑了乌鸦一把?但我也帮过你吧。”
一周前两人愉快的达成了共识,此后就是暂时的同伴了,毕竟陈一七现在的个头实在跑不快也没办法独自生活得很好。
夏爻自觉善良就接受了陈一七的胁迫,做起来了代步工具,然后在得知是一只阿梦加把陈一七送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咬牙切齿的记住了那只阿梦加的名字,随后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
他承认他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小小癖好,就比如说他其实短租了房子,但还是每晚都会带上睡袋找各种陈一七口中的废墟上面去睡觉,每晚都睡得很好,不过从陈一七告诉他有阿梦加看到过他就不太好了。
——他总不能坦然接受自己某一天醒来可能就在某只阿梦加的肚子里了吧?
不过陈一七跟他并不是特别合不来。
如果不是那天在大厦……啊啊啊说到底会跟陈一七相遇都是他那该死的好奇心导致的,如果不去凑热闹怎么会遇到陈一七?
不。归根结底是那个城管的错,为什么要吓跑小摊贩?
害得他去追,然后掉入了好奇心的陷阱。
……嗯,扯远了。
夏爻在人群之中行动十分顺滑的穿梭,很快远离了中心大厦,明明人流庞大但他真的就没有与任何一个人肢体接触到。
走着走着夏爻突然停下:“今天特管处怎么会来人?”
陈一七挣出脑袋:“是有点不对,这里应该已经没有问题了。”
夏爻认命的闭了闭眼,然后掉头回去:“我承认,我确实也爱凑热闹。”
不爱他就不会拒绝陈一七说早点离开悦城的决定,然后天天来这里看中心大厦并热衷听特管处巡安组等人的墙角。
他只是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罢了。
陈一七没有拒绝,但还是忍不住道:“你能平安的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夏爻嘘了一声:“小声点不要被发现了。”
“我答应一路带着你,但大部分时候行程由我决定,是没错吧。”
是没错。
于是陈一七闭嘴,然后心想最晚明天,如果夏爻再不离开悦城他就装要吃人了,因为夏爻似乎是误会了他的病人是会吃人的。
夏爻不被注意到的时候存在感很低,就算打扮得很离谱也像是路边的一块小石头,轻易就可以混入“敌方”。
但是一旦出声吸引了对方注意力,那低存在感便又不复存在。
蹲在隔离带边缘听了一耳朵,夏爻悄无声息的站起来心满意足的离远一点,然后他开口道:“只是来让那个巡安组的人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啊。”
“不过他们有说到前几天疯人院被袭击了的事呢。”
陈一七声音很低:“他说的是阿梦加去试探被及时发现了。”
迟疑了一下,陈一七再次开口:“我没太听清楚,你有听到特管处为什么要让那个巡安组的人去医院检查身体吗?”
“确实让人迷惑。”夏爻摆手:“但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啦。”
然后他伸了个懒腰:“看来可以准备离开了。”
陈一七听到这便不再好奇,他抬头:“你终于决定要走了?”
夏爻笑道:“我打算体验一下出海捕鱼。”
“你要跟我去海上吗?”
陈一七想到了邬涑小岛,不过夏爻应该是会从海县那边出海,那距离邬涑还是很远,所以不碍事,而且他有可能在路上就会遇到界间然后跟夏爻分道扬镳,于是道:“我们只是同行一段时间,随便你的目的在哪。”
然后他便安静下来,整个人缩在夏爻口袋里——疯人院目前只出了这件事的话,说明陈猊远还没查到那个中年男人?那个他当时看到过穿着中山服的中年男人。
陈一七记得上一次见到他是在几年前实验室的玻璃窗外。
还是说陈猊远其实已经查到,只是暂时按耐住没有发作?
陈一七很快止住自己想法——他还是先专注自己的事吧,毕竟一周过去了他连个身体都还没有。
回到短租房后,夏爻将陈一七放在桌子上,然后抓了抓自己脖子:“其实我还想多留几天,毕竟这房子我租了一个月呢。”
陈一七走到桌子上的一个瓶盖前,夏爻瞭然的给他倒了点水在里边,陈一七喝了后道:“没关系吧,反正你也不喜欢好好的睡在屋子里。”
夏爻震惊的瞪大眼:“不是吧,我刚给你倒了水喝你就不能对我好好说话吗?”
“那,非常感谢你的帮助?”陈一七最近不太能提起精神,他抬眼看着又在抓脖子的夏爻,若有所思:“从进屋开始,你抓了好几次脖子了。”
“可能被什么东西咬了,也不是很痒,就是想抓抓。”夏爻凑到镜子前歪着脑袋查看自己脖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在这个变得怪异的世界里,我这行为有可能这代表着不同寻常,比如说被阿梦加咬了?那你也太敏感了。”
夏爻并没有看到自己脖子有什么异常,于是他收回目光,然后又伸手抓了抓。
陈一七便不再说什么,他只是默默的留意着夏爻。
直到晚上要吃饭的时候,陈一七盯着从厨房走出来的夏爻,看着他又一次抬手抓脖子,这次他把脖子抓破了皮,然后几乎是瞬间,一点绿色冒了出来。
陈一七脸色一变,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后与夏爻几乎同时开口——
“夏爻你脖子……”
“你怎么发芽了?”
陈一七:“……”
夏爻:“……”
陈一七扭过头看到自己没有皮肤的背部,一个小小的绿芽生了出来。
而夏爻飞快转身趴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脖子侧边:“……跟你身上的一样。”
陈一七下意识的:“但我不痒。”
夏爻皱眉:“因为你没有皮肤它能轻易长出来?”
确实,夏爻挠破皮之后绿芽是立刻长出的。
夏爻给他了一面小镜子让他方便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同时道:“你觉得我们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陈一七对镜子里那个又丑又恐怖的小人没有丝毫兴趣,但是他需要观察自己身上长出来的小绿芽,于是忍耐的盯了一会后,陈一七心里升起一个念头,然后他深吸口气:“你知道吗,我离开疯人院的时候,上边提到了一个叫邬涑的界间……”
简短的把关于邬涑小岛发散“蒲公英”的事告诉夏爻,陈一七:“我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夏爻嘴角一抽,他来到桌前把属于陈一七的那份炒饭分出来放在对方面前:“但你知道邬涑小岛离悦城有多远吗?”
“火车都要坐十几个小时……”夏爻突然僵住了。
陈一七皱眉:“你想到了什么?”
夏爻默默的看向陈一七:“我记得,海青城是离邬涑小岛最近的一个城市。”
陈一七:“?所以呢?”
夏爻目移:“白天跟特管处病人说话的那个巡安组成员,好像刚从海青城回来。”
陈一七:“……”
夏爻眨眼,他脸上已经完全没有多少担忧感了:“也不一定就是邬涑散发出来的蒲公英种子,毕竟那么远路上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而且我们是两个人同时中招,这也太离谱了……他总不可能是不小心随身带着一根蒲公英回来,然后一路上小风一吹就又发散着种子吧。”
陈一七皱眉:“但关于邬涑的数据我看了,那种子在人身上发芽之后的照片我也看了,跟我们身上这个有99.99%的相似。”
“……这不对!”夏爻愤而拍桌:“如果是那个人带来的,也就是说他身上肯定也有种子,而我们不到一天就发芽,那他身上的肯定早就长出来了,那他中招了还往外跑干什么?滚去医院待着或者主动向特管处上报啊。”
“所以。”陈一七耳边开始隐约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他甚至突然有点向往大海,这是种子带来的影响,他会不可控的想要前往邬涑界间,“那个人有问题。”
“他应该不是针对我们两个,只是在被特管处的病人找到的时候,瞬间发散了自己有的所有种子。”
第105章
事实就如陈一七所猜测的一样,那个人身上携带着蒲公英种子。
据说是海青城那边的疯人院里一个新病人的病症可以捕捉到空气中的这些种子,于是邬涑界间选择了一些人将种子带离到了更远的地方。
而被特管处带回去的那个巡安组员,应该是进去过邬涑,因为种子发散后他陷入了魔怔一般的状态,明明白天那会还好好的,但没多久他就跟之前从邬涑出来的那个病人一样,开始迫切想要回去邬涑,并听不进去任何话。
而在被拦住去不了邬涑的时候,那个人开始撞墙,被绑住的时候他也在拚命挣脱,哪怕手脚都快撕裂。
直到一管子镇定剂下去,他才安静了下来。
陈猊远在门口看着那人被束缚带紧紧绑在床上,这幅场景让他想起来了一些不太好的往事,于是自然而然的他又想到了曾说会永远陪着他保护他的陈一七。
“啧。”
陈猊远转身离开。
他脖子上有自己给自己戴上的机械颈环,因为他知道没有陈一七在他的精神状态只会变得更糟糕,机械颈环就是以防万一的设备,虽然他……
陈猊远摸了下耳后,那里开着一朵白色的花,与淡粉色的头发映衬着,十分清新。
他也是寄生过的病人,所以病变度不会再升上去,只是他的情绪也不可能会好转。
他高病变度带着的后遗症实在可怕,但好在他是不死。
所以他不会死。
纵使被人杀死还是自杀,都不会死。
陈猊远找到了徐长伶,他拉过椅子在徐长伶办公桌前边坐下,浅浅的粉发微微垂在他眼皮上,陈一七慢慢的露出吊儿郎当的笑容:“我不管你们还要准备多久,但我不打算陪着你们等了。”
“我明天就会出发去邬涑。”
正在通知巡安组马上开始排查白天路过了大厦的人的徐长伶一顿,然后她抬起头,“至少再等一天,这边排查结束后我会安排我们 疯人院的人先行。”
怎么也不能让不死一个人出发。
陈猊远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看着她,一声不吭。
徐长伶深深地觉得这是个刺头,但她也没打算让步:“我知道你很烦躁,一七离开再加上叠加着高病变度给你的后遗症,让你静不下来,但是再忍一天,就一天。”
陈猊远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不要再提陈一七的名字。”本靠在椅子上的背慢慢挺直,陈猊远面沉如水。
徐长伶咬了咬后槽牙,然后平静道:“不提就能证明他没存在过吗?”
陈猊远双手交握,他身体前倾:“我并不是要否定掉他的存在。”
“只是暂时,我听到他的名字就会……”陈猊远抬眼,明明被陈一七折腾出来了一副已经如此清新可爱的模样,但陈猊远还是凭藉着他那份独有的气质打破了这一切,他像是在咬着什么,微微流露出来了一下杀气——
“很想把他抓回来。”-
在特管处和巡安组紧急开始排查白天去过大厦的人时,陈一七和夏爻已经马不停蹄连夜离开了悦城。
“难以置信!”摩托车声音轰鸣巨大,夏爻大声道:“我们好像变成了小偷!”居然需要连夜跑路。
“没办法,除非你想进疯人院。”陈一七增生出骨头把自己牢牢圈在摩托车上,防止被吹飞。
夏爻才不愿意进疯人院,因为他这一生注定要放荡不羁爱自由,于是他嫌弃的撇了下嘴后道:“这绿芽有影响到我,我刚刚发现我多出了不属于我的记忆。”
陈一七懂,因为他脑海里也多出了不属于他的记忆。
他拥有的记忆本就不如旁人多,所以很容易区分出来。
“我们多出来的记忆应该是一样的。”
波澜壮阔的海和柔软的风。
可惜没有邬涑内部的模样,不然他们还能做好进去之前的心理准备。
同时他们心里都还生出了一种迫切想去邬涑的冲动……真离谱,别的界间是留下印记然后以此为信道把人直接吞进去,而邬涑居然需要他们自己走过去。
是距离太远了的原因吗?还是说邬涑不想吞他们进去?
“还好你看过邬涑的情报,不然我们就是睁眼瞎。”夏爻没多少真心的感叹道,然后他想到一件事:“话说你不是告诉了我你与不死的关系吗,但其实我还有一件好奇的事。”
“别好奇。”陈一七冷酷而果断道。
“我不!”夏爻瞪眼:“长夜漫漫,行路枯燥,没有乐子我会打瞌睡,然后出车祸怎么办?”
陈一七闭上眼,装作要睡觉的模样。
夏爻吼:“就一件!!!”
“……”陈一七无奈睁开眼,“你说。”
夏爻:“爱上自己是什么感觉?”
陈一七安静了一会,然后他重新闭上眼:“没有问题我就睡了。”
夏爻:“???我问了啊?”
陈一七沉默不语。
夏爻确认陈一七真打算装死了,于是他骂骂咧咧几句之后收敛起了脸上的那份浮夸,无声的动了动嘴皮子:【…真有意思。】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达海青城的时候是第三天的旁晚,夏爻已经知道邬涑这个界间可能会需要很长时间,于是他久违的联系了他曾在旅行途中认识到的朋友,打算把东西寄放在对方那里。
这自然不能带陈一七前去,因为他肯定会跟对方喝喝酒吃吃饭,而且要是不小心醉了很容易把陈一七暴露出来,所以夏爻将陈一七暂时放生了。
陈一七没有对方会就这么跑路不再做他代步工具的想法,毕竟他们现在同病相怜,都被邬涑盯上了。
就算分开了也肯定会在邬涑相遇。
于是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自己将要流浪几小时的现实。
但是,在躲避着所有行人走在街边的时候,陈一七还是有些焦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担心会不会遇到陈猊远。
不过从时间上来说,陈猊远目前应该还在六角疯人院里,所以应该不会遇到。
太阳从高楼大厦之间落下,陈一七抓住了一辆公车,然后顺着爬到了车顶。
说实在的,他一团血红色的肉泥挪动起来实在显眼,但是还好他体积很小,而动作也很敏捷,所以应该并没有被人注意到。
而爬到公车顶之后,陈一七盘腿坐下感受着临海城市特有的风的味道。
公车顺着固定路线不断往前,然后慢慢的,陈一七看到了大海。
因为夕阳的光,大海的颜色也变得异常漂亮,陈一七目不转睛——
夏爻说去要去邬涑的话会很麻烦,因为那片海域已经不让普通的船和游客靠近,所以他们得想办法混到特管处的船上去。
以他现在的体型和夏爻的低存在感应该可行……
陈一七突然感觉到了异样,十分潮湿的气息涌了上来,他身体传来了拉扯感,同时背上的绿芽彷佛在蠕动。
不是吧……
眼前之景扭曲,如同掉入了漩涡,陈一七瞪大眼看着。
看着面前形成螺旋纹的一切又突然缓缓展平,面前仍旧是大海,但展开后却已经是另一个角度的大海了。
黑色的岩石,海浪阵阵撞击着崖壁,陈一七听到了更大的风声和海浪声,他站在这边缘摇摇欲坠。
他没在公车上了,而是在一块石头上。
陈一七回过头,他先是看到了自己背上变大了一点的绿芽,然后看到了城市。
没错。
是一座城。
浓雾弥漫,这座城市被包裹在雾中,与此同时空气里还有一股浓浓的海腥气。
在雾中,在黑色石头之中的一座城。
陈一七深吸口气,于是鼻腔里就满是那股腥味了。
他十分肯定自己来到邬涑界间了。
这也太突然了。陈一七边这么想着边缓慢移动,他攀爬着黑色的石头,摸到了那湿润的表面——这个小岛湿度是不是很高啊。
怕打滑,陈一七走的小心翼翼,但刚走出一块石头,陈一七突然又停了下来,他慢吞吞的转过头看向了右侧。
海浪冲击着的一块黑色大礁石旁,一个人顶着深蓝至黑的柔顺长发冒出了海面,那双黑色竖瞳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陈一七有一瞬间的恍神,因为那个人实在有着非常令人惊艳的颜值。
异常白皙的皮肤,显出一些冰冷的质感,他正在慢慢探身,于是赤-裸的上半身慢慢全部显露了出来。
他的身体与脸部轮廓彷佛是细细雕磨出来的一样,硬朗流畅,而五官更是带有一种虚幻的精致感。
不似凡人。
他直勾勾的看着陈一七,目光让陈一七头皮发麻——这绝对不是普通人类。
但应该也不是病人吧?
最大可能是阿梦加,不过以这个五官来看就算是阿梦加应该也是个外国阿梦加。
但一直盯着他干什么?想攻击但是上不来?
不管了。
陈一七扭头就跑,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快速的攀爬起来那些岩石。
——打滑摔倒总比被攻击了要好。
但刚爬过两块石头,陈一七就腾空了,他一边扭过头,一边骨头一下增生了出来——以他现在的体型来说,骨这个病症用处不大的,但是他用习惯了。
于是增生出来的骨头便反过来将自己大半个身体包裹起来,尽可能更多的隔离开了那黏糊糊的接触。
是一条深蓝色的、满是吸盘的湿润触手将他提起来了。
第106章
出于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责任心,夏爻在朋友要求留宿的时候清醒了过来,他婉拒之后出门开始去找陈一七。
太阳余光还有一点,整个海青城都染上了一层橙光,夏爻走在街边思考了一下陈一七现在的年龄,如果只按存在年限来说,陈一七应该才七八岁左右?
那将其“放生”的他是不是很坏?
于是夏爻便在放生陈一七的地方停了下来,他陷入沉思——
其实除去那个迷你身躯和单纯的性格,只以陈一七平日里的表现来说,他不像个小孩的模样。
至少得是快要被社会鞭打的年纪才对。
其实夏爻并没有一定要找到陈一七的打算,说到底他也没有一直跟陈一七搭夥的想法,如果能这么直接分开他也无所谓,但是就目前而言不可能,因为他们都注定了会前往邬涑。
所以这就是他们双方都没有约汇合时间和地点的原因?
好吧,他其实是单纯的忘了,而陈一七也没有提醒。
夏爻开始溜躂,并开始看四周的酒店准备休息一晚后就去找疯人院,但没走出几步后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在陈一七口中现在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是……不死?
夏爻停下脚步,目光还看着前方的一个粉发男。
陈一七说过他走之前给不死染了粉发以算作报复。
夏爻转身把自己藏到了电线杆后,然后他十分自然的探头看过去。
戴着口罩和帽子,但是那头粉发仍旧很明显且近乎一览无余,而且那身形和眼睛的形状跟大厦那会的不死一模一样……
但是他现在怎么会在海青城?在来的路上,陈一七“主动”透露了不死也会来邬涑,但是是会在差不多一个礼拜之后。
所以他提前来了?
不死身边还跟着一个长直发的女人,两人正在交谈什么,在一众来往的人群之中有种格格不入感。
不过他们自己肯定没发现。
其实在人群里,每一个疯人院病人都很容易被发现,至少对夏爻来说是这样的。
夏爻没有过分靠近他们,他的低存在感在时刻无比警惕的人面前会失效——夏爻与自己外表完全不搭的就是这份敏锐了。
直觉加不自觉抽丝剥茧般的观察与分析让他几乎能判断出绝大多数人的性格和反应,以及周遭环境带来的微弱提示。
不然他也没办法在对阿梦加几乎一无所知的时候,还能满世界的旅游并完好无损且乐天派的活到现在。
所以他能看出来不死的那份紧绷着的警惕,夏爻怀疑自己如果再靠近一点说不定都要被他发现了……
这真的算是另一个陈一七吗?
简直是一眼就可以看出的差别。
夏爻微微收回视线,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盯着对方,因为直觉告诉他这样也会很容易被发现。
不过,像不死这种强大又脆弱的气质,确实会很吸引人。夏爻看见他们离开了原地,于是抬脚就以这个距离跟上,他想——难怪陈一七会如此在意他。
夏爻难以形容陈一七提起他的主人格时的语气。
反正就是很怪异,而从这种怪异感里又透露出来了一份强烈的在意。
夏爻边走边低头查看手机地图,然后发现从这条路一直往下走就会到达海边。
知道大概路线后夏爻把手机收起。
话说回来该说他们有缘分吗?这两人居然都不按计画的都到达海青城了。
还是说……这其实是一种直觉?
在夏爻看来,陈一七当时以“平淡”语气讲述自己如何逃离的疯人院,简直是一件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如果他是陈一七……
夏爻看着前方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股微弱紧绷感的不死——以他自我的性格,如果他是陈一七,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不死一同带出疯人院。
这是一份保障,至少可以让陈一七不用去“求助”几乎相当于一个陌生人的他。
所以夏爻得出结论——是因为很在意才会尊重对方的想法,然后选择变成一团小小肉泥独自离开。
那么没有挽留的不死是怎么想的呢?
所以真的挺有意思的。
他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但仍旧觉得这很有意思。
走出一段距离后,夏爻终于看到了大海,他心里不自觉的涌起了想要奔跑过去然后跳下去的冲动,但他忍耐住了,接着跟在不死和那个女人身后——
跳海后并不能让他游到邬涑小岛去,但跟着不死他们很有可能可以找到会前往邬涑的船……
夏爻正想着,眼前一切突然天旋地转开始扭曲了起来,景色形成了一个又一个螺旋纹。
陈猊远突然停下了脚步。
边上留着一头长直发女人跟着停下:“怎么了?”
白色帽檐下,陈猊远一双眼睛微微含笑,“有个跟踪着我们的病人突然消失了。”
女人反应了一会:“呃……跟踪?突然消失?”
陈猊远回过头看向夏爻刚刚站过的地方:“那个家夥好像相当敏锐,所以没办法提醒你。”而且他都不知道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他们的。
女人哦了一声,然后她道:“如果是突然消失,那可能是被吞入邬涑了。”
“他应该是外来者,最近被吞入邬涑的基本都是外来者。”
因为海青城上空几乎没有邬涑发散出来的蒲公英种子了,他们上空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话说不死先生真的确定要今晚就出发去邬涑吗?”女人话语里有些劝导的意味:“其实白天出行可能会更安全一点。”
陈猊远含笑的眼眸一下变得深沉,他语调没有丝毫起伏的道:“我很确定。”-
被放置在那头湿润的深蓝色头发上时,陈一七整个人僵硬如石头。
——这人不是阿梦加。
虽然他美丽过头,导致给人一种强烈的非人感,但是陈一七有很大把握知道对方不是阿梦加。
哦,附加一句。
这个外国病人下半身已经完全异化,是一条黑色鱼尾,但是从腰部到中部的位置呈现出疑似已经腐烂的状态,而那大片的溃烂之中,深蓝色的章鱼触手肆意生长着。
而陈一七就是被那里的触手抓住,从悬崖上扯了下来的。
之所以他觉得这个像是被章鱼寄生了的美人鱼不是阿梦加……
“你确定要上岸对不对?”陈一七又被他从头上抓了下来,那双明明显得神秘而充满凶煞的黑色竖瞳此刻流露出来了小心翼翼,他语气像个纯真小孩:“那我们一起。”
“我朋友都不见了。”
陈一七:“……”
阿梦加应该没有这样的。
虽然他觉得病人里应该也没有这样的。
海浪又扑过来一阵,陈一七被淋了满身,然后他觉得身体刺痛——他没有皮肤,海水直接淋到他血肉上,实在不舒服。
于是陈一七开口:“我确定,我要上岸。”
但不太想一起。
从这个男人话里可以推测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且陈一七没在他身上发现绿芽,所以他很有可能是某个疯人院派过来的病人之一,或者是主动接了任务的自由病人。
陈一七现在不想接触住在疯人院或者隶属于特管处的病人。
但是面前这个男人明显不会放走他。
美丽而腐烂的人鱼听到了陈一七的话,于是他尾巴上那些触手欢快的晃动两下,然后上升攀爬住了那黑色悬崖。
触手卖力的往上,陈一七心情复杂的坐在人鱼身上,彷佛如同在坐电梯一般缓缓上升,
所以这个人何苦把他扯下来?
“对了。”陈一七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小克。”那张很容易让人心神不宁的脸在陈一七面前晃晃悠悠,但他表情纯真,眼神也纯真:“你呢?”
小克是代号?但他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陈一七移开目光——他不确定对方是否在伪装,但是这种奇怪的表现他却流露得相当自然,彷佛这具成年的身体里真的住着一个小孩一样。
“我叫小花。”陈一七面不改色。
“小花也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吗?”小克没有丝毫怀疑
夏爻不算朋友。陈一七点头:“对啊。”
“那你朋友也跟你走散了吗?”
陈一七看到小克的触手已经爬到了悬崖顶,他抬着头:“对啊。”
也不知道夏爻吃完饭了没。
小克爬到了悬崖之上,他身上的触手生长,然后包裹住黑色鱼尾,随后在最下方形成两个支点。
看着小克以这幅触手包裹尾巴的姿态走了两步,陈一七才意识到这就是小克的腿了。
看来小克并不会像电影里的人鱼那样上岸就变成一双人腿。
走出两步远的小克突然又停下,然后他趴倒在一边的石头后,非常小声的说:“有人。”
陈一七抓着小克的手指往上爬,然后探出头。
确实有人。
而且还不少。
零零散散大概十几个人,每个人都神情恍惚,陈一七留意到其中几人露在外边的皮肤上生长着绿芽。
他微微皱眉。
被蒲公英种子寄生的人会变成那副模样吗?
他为什么没有?陈一七很快想到自己与那些人的区别。
那些人身体没有丝毫异化状态,他们是没有被天晶感染患病的普通人。
要救吗?陈一七低下头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然后皱着眉抬起头。
但这次抬头,他那双小黑豆子一样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那些恍惚无神的人身边出现一团彷佛白雾一样的东西,像是鬼魂幽灵飘在半空。
很快它分裂成了十几团,然后顺着那些人身上从血肉里长处的绿芽,进去了人类的身体。
与此同时,被白雾钻了身体的那些人额头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鼓包。
第107章
陈一七一动不动的看着额头生出鼓包的那些人开始朝城市的方向而去。
他看了眼小克——想甩掉他独自跟上去。
小克没看到陈一七的眼神,他好奇的看着那些人,看到他们离开便立刻道:“我们跟上去?”
陈一七一时没动:“为什么?”
“你不应该在这里等你的朋友来吗?”
小克眨眨眼,他湿润的头发还没有干,半贴在棱角分明的脸上,他有点茫然:“但是我已经等了好久,他们没有来。”
陈一七一下皱起眉。
——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小克的队友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没能进来邬涑小岛,二是小克的队友已经先一步进入了邬涑。
他闭了闭眼,然后低声道:“不要出声,我们悄悄跟上他们。”
小克认真的点头,然后代替夏爻成为了陈一七新的代步工具,他记得陈一七说的不要出声,所以缠绕在鱼尾上的触手增多,没用挪动的方式,而是缓缓的一条一条交替着前行。
确实无声,但却恐怖而惊悚。陈一七移开目光。
邬涑小岛是环形,外侧是一圈的悬崖与高山,道路崎岖不平,但是越是往内走,道路就开始从上坡变成了下坡。
并也开始越来越平坦,取代沙子与泥土的是黑色的石头地面。
然后那雾中之城也因为他们的靠近开始越来越明显。
陈一七坐在小克肩膀上,他看着前方逐渐清晰明朗的黑色之城,他靠近小克尖尖的耳朵,声音十分之低:“别靠太近。”
小克一顿,然后放缓前行的触手,他那双黑色竖瞳在眨眼的时候浮起一层白色隔膜,但只是快速闪过,小克小声道:“他们的鼓包,变得好大。”
在走来的这一条路上,那些人额头上拳头大小的鼓包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几乎快跟人脑袋一样大,这已经遮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但是他们仍旧正常的在行走,而那肉色的鼓包被撑出一些青黑色的痕迹,摇摇欲坠彷佛快要破裂。
陈一七警慎的盯着那些人:“可能会有什么变动了。”
小克点头,然后他突然转头看向陈一七背上的绿芽,随后伸出那双有着长长黑色指甲冰冷的手捂住了陈一七。
陈一七:“?”
小克满脸警惕:“如果你也被鬼上身了就糟了。”
那些“鬼”是从绿芽进入了人身体,然后人额头才长出鼓包。
陈一七感觉自己被冰块包裹了,但对方是出于好意,于是陈一七没说什么,他就一颗脑袋露在外边的看着那些人步子越来越慢——
绿芽生长的位置估计是根据种子落在他们身上的位置,但鼓包却都只长在额头……
陈一七转动眼眸,然后看到他们停了下来。
雾气弥漫,半遮半掩之间,陈一七和小克看到了这座城的入口。
门口站着两个人……大概是人,只是黑色的盔甲将其完全包裹住了,根本看不到里边究竟是什么。
而那些头生鼓包的人们在黑色盔甲前排起了队。
陈一七挣扎了一下。
小克没松手,他疑惑的看着陈一七。
“不救他们吗?”感觉快要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小克低下头,那还没干透的深蓝色头发晃过陈一七头部:“可是,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
“朋友告诉我,什么都不确定的时候要保持安静……”小克回想了下:“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
“……”
这话倒是没错。
陈一七看了过去——而且以现在的他来说,也没能力救。
不过还好,他都快习惯了,习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两个黑色盔甲拿出了长剑,刺破了那些人额头的鼓包。
先是像气球爆炸一样,人额头的鼓包破开,然后一些淡黄夹杂着黑色的脓水流出,还伴随着红色血丝。
然后一团带着毛发的东西从脓包里掉了出来。
黑色盔甲将其捡起,然后装入了黑色口袋里。
“……”
陈一七突然就觉得有点恶心。
那十几个人,每一个都进行了这样的操作,但是鼓包里掉出的东西各不相同,最正常的大概是有个人的鼓包里掉出来的是一只幼鸟。
不过它也被装入了黑色盔甲的大口袋里。
然后那些额头没了鼓包的人们像是回过了神,他们的表情生动了起来,但还是很不对劲,因为他们完全没有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毫不感到惊慌失措。
十几个人,每一个表情都带着一些愉悦快乐的进入了浓雾之中的黑色城市。
他们的身影很快被浓雾吞噬,小克歪头,他看着还在门口的黑色盔甲,然后目光转向旁边的山体:“我们,从那边绕进去?”
依山而立的城市,那么靠着山体的那边应该没有黑色盔甲。
“不。”陈一七看见其中一个黑色盔甲将自己的口袋交给了另一个,然后那另一个黑色盔甲拿着两个黑色口袋朝山上,也就是他们来时路过来了。
小克激灵了下,但没人看出来,因为他只是其中一条触手激灵了下,那条触手紧张的从弯曲变成了笔直:“他过来了!”
陈一七伸出小手拍了拍小克冰凉的手:“我们位置很隐蔽,所以别出声就好。”
像是玩鬼抓人,而鬼靠近过来了一样,小克感到紧张,于是整个身躯伸直贴在树上,不过他黑色的鱼尾完全伸直大概有两米多长,加上上半身的长度和鱼尾溃烂处胡乱生长的蓝色触手,所以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庞大,那棵树勉勉强强的将小克遮住。
不过有浓雾和黑暗,陈一七觉得他们能够瞒天过海。
除非黑色盔甲嗅觉灵敏,能闻出这里的海腥气比别的地方重那么一点。
但是看起来黑色盔甲嗅觉一般。
扒拉着小克手指的陈一七看着黑色盔甲与隐藏着他们的树插肩而过,然后他一动不动的转动视线,注视着黑色盔甲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把脑袋转向小克。
小克无声的软下身躯,触手重新包裹住他的尾巴,小克手指微弯,把陈一七收拢,然后跟上了黑色盔甲。
黑色盔甲去的是他们来时的路,但只走了一半,然后他便绕道走向了这个界间树木最繁多的地方。
虽然道路仍旧崎岖不平,但是这里好像有一条因为经常走动而被踩出来的路,虽然相当不明显。
不过越是深入,便越觉得那高大的树木如同铺天盖地的网,而他们彷佛在网里艰难穿梭着前行。
而因为这些树木和黑暗,还有浓雾,陈一七和小克不得不更加靠近黑色盔甲一些,防止迷失。
狭窄的地方让小克庞大的身躯越发蜷缩,这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陈一七安抚的拍了下小克的手。
好在的是,就在小克眉毛开始越来越紧皱的时候,前方突然豁然开朗,十分柔和如同温柔月光的颜色从树木缝隙之中流露出来。
那是一汪泉水,发著微微光芒的泉水,它彷佛是生长在地上的一轮月亮,美轮美奂。
黑色盔甲走到发光的泉水边,然后将一直提着的口袋翻转,于是那些各种各样的东西便落入了泉水之中,发出十分清脆的落水声。
做完这件事,黑色盔甲便转身回去。
小克反应很快的再次舒展身体贴在了树上,而等到黑色盔甲离开,不用陈一七说,小克就主动靠近了那汪像月亮的泉水。
他探头看着:“他丢进去的东西不见了。”
陈一七皱眉,他喃喃自语;“更主要的是,他丢进去的究竟是什么。”
一切都还是未知的感觉。
小克伸出他的手,用自己尖尖的黑色指甲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泉水:“是温暖的。”皮肤没有直接接触,但是察觉到了温度的差距。
陈一七皱眉:“不要乱碰。”
小克一下收回手,好声好气的:“好哦。”
陈一七从小克身上滑下去,他增生出骨头,然后试探的用骨头碰了下水面,然后陈一七疑惑的停顿了一两秒,随后恍然并震惊的收回了骨头。
小克:“?”
陈一七目露复杂的看向小克:“你可能失去了一点东西。”
小克:“??”
他更加迷茫,于是低头看向自己身体。
陈一七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然后看到了那赤-裸的、彷佛如雕刻出来的完美上半身,于是他又默默移开了目光:“不是指身体上的。”
小克抬头,明明是俊美而神秘的长相,但就是透露出来着一份稚嫩感:“那是什么?”
“像是人灵魂一样的东西。”陈一七若有所思的看着月亮般的泉水:“记忆?情感?”
“它试图拿走我这些东西。”
但是被蓝的病症阻止了。
要不是蓝病症的阻止,他可能也察觉不出泉水在偷窃他的灵魂,毕竟人类的记忆和情感都很多,只是少了一点难以察觉。
不过泉水是这个作用的话,那么那被黑色盔甲丢入泉水的东西……
“好过分。”小克生气的看着泉水,他尾巴拍打地面,陈一七看到有块石头不小心被那鱼尾巴拍碎了。
“我的灵魂本来就在变少。”
陈一七愣住:“……什么?”
小克看向陈一七,他指着自己那张明显是成人的脸庞:“我朋友说,生病之前我是个大人。”
然后他手指移动到那条长着触手的鱼尾上:“但是生病之后,我的灵魂在变少,于是我就从大人变成了小孩。”
第108章
陈一七看了他一会,然后收回目光——总算知道小克外表与内在的那股违和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所以从精神层面来说,小克还真的就是一个小孩子。
原来还有这种后遗症。陈一七轻轻推了下小克:“那你离这泉水远一点。”
然后他看向那发著淡光的水面:“它偷不走我的灵魂,所以我打算捞一下看看里边有没有什么东西。”-
夏爻感受到了精神层面的摧残。
在不久前他突然来到邬涑界间的时候,他心里产生了一种终于回家了的那种安心感。
这种感觉让夏爻觉得有点恶心,因为他压根没有家,他应该是自由的,不应该有什么一个固定的地方给他所谓的安心感。
于是恶心之下,夏爻冲动伸手就要拔脖子上的绿芽。
拔绿芽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夏爻感觉自己在试图拧断自己的脖子。
于是他停了手。
直觉告诉他或许拔掉绿芽也不会死,拔绿芽时那种就像是在自杀的感觉应该是绿芽为了自保传达出来的,但夏爻不能去赌。
特别是他现在已经进入了邬涑,如果因为拔绿芽而受伤他可能就无法应付这个界间了。
夏爻孤独的坐在悬崖边上,看着岛上的大雾和其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建筑物。
他现在觉得陈一七也已经来到了邬涑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就是不知道对方现在跟他一样还在小岛某个边缘处还是已经跑进去了城中。
夏爻正在通过想别的事降低绿芽对他的影响,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分散了,因为他身边突然同时出现了三个女人。
每个人神情都懵懂而恍惚,就像是在梦游一般的状态。
夏爻皱眉看了眼突然起了雾的海面——这个界间还在吞人?
然后他回头,看着这三人身上的绿芽和她们极度不正常的脸部表情,迟疑了一下还是打消了上前打招呼的想法。
这三个应该是普通人,她们身上没有病症。
所以普通人长出绿芽来到邬涑就会变成这样?那他还得庆幸自己是个病人了……
邬涑小岛一片安静,那些雾好像越来越大,而且还在往海上蔓延,夏爻听着海浪声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心跳变得很快,微微心慌的感觉,手脚的摆放在突然之间觉得怎么都不舒服……
是有倒霉事要发生的预感。
他正想着,然后那四处转动的视线里突兀出现了一团彷佛有生命的白雾,它没有顺着风向飘散,而是一下子分裂成了四团,然后朝她们身上的绿芽而来。
夏爻下意识的抬手欲挡,但是白雾轻松穿过了他手指,然后一股脑的涌入了他脖颈上的绿芽之中。
“……”-
刚把自己弄干爽的陈一七坐在小克肩上,两人正在重新前往黑色雾城。
这期间陈一七变得十分安静,他抓着小克的头发一动不动,彷佛入定了一般
——他原本没计画要下水,但是这幅身躯能够增生的骨头太过有限,根本无法延伸触碰到整个水底去,更别提打捞什么的了,而且骨头上长不出眼睛,这也让他无法确认水底有什么。
所以最后还是亲自下水了。
然后陈一七发现那温暖的水底下什么都没有。
黑色盔甲扔进去的那些东西彷佛都融化在水中了一样,下边空荡且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生物,只有黑色石头。
但是。
陈一七舔了舔嘴角。
潜入水底的时候他已经尽力避免自己喝到那发光的水,但还是不小心喝了几口。
因为觉得恶心所以很快吐了出来,但陈一七发现自己脑海里好像因此多出一些记忆碎片。
并非只是一副场景几句话,这些碎片记忆里携带着情感,就像是真的如他过去的某个时刻经历过一样。
但是十分突兀,因为这些记忆碎片没有前因后果,就像是一张干净整齐的桌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活泼乱跳的小狗。
又像是浅蓝色海洋主题的房间里边被粘贴了一张大红色的囍字。
不过如果那汪泉水代表着人的情感和记忆……也就是所谓的灵魂的话,那么也就是说那些额头鼓包被刺破的人已经失去灵魂了。
他们的灵魂被装入了黑色盔甲的口袋里,然后被带着融入了那片泉水之中?
那这样的话……现在占据着那些人类□□的是什么?
那团白雾?
“或许……”陈一七终于出声,但声音低不可闻:“我来对地方了。”
灵魂被挤压出体外,于是形成鼓包,在鼓包内灵魂被具现化,但是却被黑色盔甲破开带走,只留下了空空如也的身躯,再让白雾占据着……这部分操作与蓝的病症很像,只是蓝没这么恶心和复杂。
但是这也就意味着,那些来到邬涑的人、看起来还活着的人,很有可能身体与灵魂都已经被分开了。
换句话说,这里有非常非常多的、还“活着”的躯壳,所以他很有希望能够在这里得到一具正常的身体。
前提是,对方“灵魂”已经无法回归。
不然他就跟小偷没什么差别了。
“又有人来了。”小克刚爬上了一旁的山体没一会就开口道。因为两人打算从这边的山里偷偷混进城中,毕竟他们都没有长脓包,很有可能进不去城。
黑色的人鱼用深蓝色触手扒拉着山体,因为山体颜色全部都是黑色的,所以只要下方的人不是大幅度转过头并抬起很仔细观察这边的话,应该是发现不了他们。
于是小克就这么说了一下后便接着爬山,不过动作更加小心翼翼,怕碰到一些碎石然后落下去导致被发现。
陈一七也暂时收回思绪,然后他探头往下看,他本意是想看看这次过来了几个人,但结果猝不及防的看到了大摇大摆走在最后边的夏爻。
“……”
陈一七揉了揉眼睛——正常来说夏爻这个时候应该在跟朋友喝酒吧?
难道是出来找他的?
不,不可能。
但是话说回来。
陈一七微微皱眉,夏爻额头没有生长出鼓包,而且他的神情一看就很正常,脸上简直写满了好奇,整个人透露着格格不入感。
所以夏爻也没有被白雾寄生?
“小克。”陈一七喊了一声。
小克停下,然后他转过头,黑色竖瞳十分靠近陈一七的脸,让陈一七有种正在被野兽接近的感觉:“小花你怎么了?”
陈一七反应了一下小花是自己,然后才道:“我看到了一个熟人。”
小克眼睛一亮:“你的朋友?”
“不。”陈一七否认,“但是我想看看他,所以可以停一下吗?”
小克没有异议,反正吸盘已经紧紧依附在了山石上,他也不需要再耗费多少心力,于是他乖乖的应声:“好呀。”
陈一七拍了拍小克的侧脸——自从知道小克心理年龄还算在小孩的范围里,陈一七就没有那么警惕对方了。
借助着黑夜,陈一七光明正大的看着下方的黑色盔甲挨个刺破那三人额头的脓包,而夏爻本来凑很近的在观察,但是看到脓水流出他又飞快退远了。
也被恶心到了吧。陈一七微微勾了下嘴角,随后他便看到黑色盔甲朝夏爻而去。
陈一七目不转睛,只是身侧抓着小克头发的手握得更紧了。
但预想的局面全部都没有发生,黑色盔甲在夏爻面前停留了一会,然后就侧过身让他跟那三人一同进去了。
陈一七:“……?”
并不会受到阻拦?
那他们辛辛苦苦爬山???
哦不对,是小克一条鱼辛辛苦苦的爬山,他没出力。
小克也看见了,但他明显没跟陈一七想到同一件事情上去,而是小声道:“他会被盯上吧。”
陈一七一愣,然后点头:“肯定。”
没被白雾寄生、没有被取走灵魂,但还是被很轻易的放了进去,这就像是请君入瓮的局面。
陈一七低声道:“我们也快点进城,然后跟踪夏爻。”
夏爻身上必然会发生什么。
小克又开始挪动触手爬山,同时他疑惑道:“夏爻?”
“就是那个没长鼓包,没被取走灵魂的家夥。”
小克懂了,然后他点头:“好。”-
邬涑外。
海上慢慢起了风浪,天空之中也看不清月亮与星星,陈猊远坐在船边缘的护栏上,扑击过来的海浪越来越高,水快要碰到陈猊远的腿。
快要下雨了。
但陈猊远仍旧一动不动的坐着。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海风将他衣服与粉色头发都吹得一片淩乱,连着整个人都有了一种摇摇欲坠之感,彷佛只要风再大一点,他就会落入大海里。
但那显然是错觉。
陈猊远微微抬头看了眼一片漆黑的天空,然后再别过头看着远处模模糊糊的那个小岛,他耳后白色的寄生之花被头发抚动,看起来彷佛是一个单边耳坠。
但就算是这样,陈猊远浑身也没有丝毫偏柔软的、会让人觉得好接近的气质。
跟一七简直天差地别。站在甲板上看着陈猊远的顾水之心想——
陈一七的气质会让人很多时候不太去注意到五官,而是更好奇这个人本身,也会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接近,只要是说说话好像就能获得一些力量……当然后者可能是他寄生过的原因。
而陈猊远则相反,他无论是冷冰冰的时候、还是阴阳怪气恶劣嘲讽人的时候,又或者发疯的时候,都会让人留意到那张脸。
可能是不看脸分点心的话会更让人觉得生气吧。
顾水之走向陈猊远,他没有委婉的打算,直接道:“邬涑界间的入口已经关闭了,我们进不去了。”
陈猊远顿住,然后他缓缓转过头,耳后的花被微微挤压:“你说什么?”
这个船上也就顾水之不怕陈猊远,所以告知的任务就轮到了顾水之头上,他叹口气,递给了陈猊远一副望远镜:“你自己看吧。”
陈猊远接过然后对准小岛的方向。
然后他就看到了,邬涑小岛从里溢出了雾气,而小岛部分地方已经消失,就像是淡化了。
陈猊远皱眉。
“数据看过吧?”他们来到海青城之后从这里的疯人院和特管处得到了更加详细一些的情报。
比如邬涑小岛入口关闭的时候,这一片海域会起大雾,而邬涑会消失在这雾里。
直到入口再次开启的时候,雾气会退散,然后邬涑重新出现。
陈猊远放下手,差点直接握碎手中的望远镜,还好顾水之眼疾手快的抢了过来:“我刚知道也生气,毕竟过来海青城还挺远的。”
“不过隔壁省还有个很顽固的界间,我们可以先去处理它。”
这样就不算白来一趟。
而且他已经上报给徐长伶了,她应该会同意。
“说不定等我们处理完那个界间,邬涑又开了呢。”
陈猊远面无表情的看了海面一会,然后突然之间又露出笑容,他以顾水之都没看清的速度抽出腰间匕首刺穿了自己手臂,随后又轻易的拔了出来。
温热的血液猛的溢出,飞快打湿了他的衣服裤子,陈猊远却笑容灿烂:“你说得对。”
他动作慢悠悠的在自己白色短袖上擦去匕首上的血,不久前整个人透出的戾气全部消散,“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第109章
顾水之动作停了一下,但其实他并没有被陈猊远的行为吓到,只是反应了一会,随后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后才平静开口:“…没有直接抹脖子你也算有进步了。”
陈猊远闻言仰头大笑,头部上扬,于是修长的脖颈被绷直,他夸赞顾水之:“你也进步了,一点都没有被吓到呢。”
顾水之看见陈猊远手臂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比陈一七做主导的时候恢复得更快,他盯着陈猊远的手臂:“如果是因为你最近在查的事情而烦躁失控,那我没什么可劝的。”
“反正以你的性子来说很快就能解决。”
只是实验室的事情的话,顾水之会无条件站在陈猊远这边。
“但如果是因为……”顾水之在陈猊远瞬间变得冰冷的眼眸里把陈一七三个字吞了回去,他一边想着不死好像比之前更加喜怒无常了一边面上不显的道:“如果是因为他,就大可不必。”
“你应该已经知道,你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
更高的海浪席卷而来,海水将陈猊远的双腿打湿。
陈猊远不为所动的抬眼,他眼角眉梢流露出讥讽:“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
顾水之叹口气:“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一直在否认他确实在乎你这件事呢。”
“你想想,如果没有你的话,一七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好离开的准备……”感觉这话说得有些不对,顾水之便停了下来,他皱着眉:“我是说,他承受住了这一连串的打击,是因为有你在。”
“他可能是在快要认为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恢复了记忆,知道还有你的存在,所以打起了精神没有崩溃。”
陈猊远看了他一会,然后实在没忍住,他捂住肚子发出比刚刚声音更大的笑声,海风剧烈,坐在护栏上的陈猊远身体后仰,就像是马上要被风与浪卷入海里。
“你笑什么?”顾水之心累开口。
雨开始落下,天空上厚重云层里隐约有闪电穿过,陈猊远后仰的脑袋收了回来,那机械颈环晃动,陈猊远伸手毫不顾虑的抓着它,脸上露出浮夸的笑容,看不出半点真心:“他没有成为疯子,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是个内心强大的人。”
“而并非是因为其他任何人的存在。”
陈猊远双眼灼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那么冷酷的对待他?”
只是绝望的是,他与十七相差巨大,他贪恋着属于陈一七温暖的一切,甚至会因为一个熟悉的称呼就节节败退。
“但是。”
陈猊远垂眸,雨水顺着头发流到睫毛上,然后又滴落于地:“其实我一切想对他实施的恶意,都无法成功。”
顾水之被陈猊远语气惊到,他怔愣在原地,看着陈猊远往船舱而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彷佛听到了一句——
“……真想让他回到我的身体里,回到……”
含糊不清的字眼被大雨吞没,顾水之猛的回头,看着陈猊远背影,但最终他还是一字未再劝-
黑色岩石搭建而成的、十分古老的城,地面不清楚什么材质造成的白色,城里城外是散不开的大雾,哪怕城中有光的存在,但也仍旧让人的视线看不到太远。
小克在查找着夏爻,陈一七则来到了小克的头上,他仰头看着那朦胧雾气之中黄色的光。
整个城的构造都有种莫名庄严且诡秘的感觉,陈一七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大概俯瞰过,它整个城有点像放大版本的四合院,一层又一层回字建筑物,其中白色的道路如蛛网一样从中心散开,连接着每一个房屋。
而黑夜和浓雾里,只有微黄的光照亮着一小片地方,而且这光还间隔着很远,几乎等于没有。
回字形的城,黑色的建筑物,白色的道路,还有抬头只能看浓雾的天空。
而且这一路上还都没有人走动,安静得如同一座死城。
简直诡异又憋闷。陈一七收回视线,他问视力比他好的小克:“找到了吗?”
小克动了动鼻子:“那个人身上有酒的味道,我好像闻到了。”
人鱼的鼻子也这么灵吗?陈一七惊奇的看了眼小克挺拔的鼻梁,然后看着小克在几次弯弯绕绕后来到了接近大门的地方。
两人藏身于墙后,小心翼翼的同步探头,随后下一刻陈一七猛拍了下小克的侧脸。
但巴掌大的肉泥小人是打不疼人鱼的,所以处于好奇中的小克不痛不痒,他没有收回视线,而是惊奇道:“衣服,都脱光了。”
陈一七:“……”
可恶,让小孩看到这个的他好愧疚。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黑色墙面上,一左一右有两个大大的笑脸,那不是画出来的,而是墙面凹凸彷佛自然形成出来的诡异笑脸。
而笑脸下方还有很多只手,长在墙上的手。
手倒是很正常的模样,但是长在墙上就不太正常了。
而且更诡异的是,那十几只手里几乎都拿着一些清洁用的东西,
那些人走过它们身边,然后它们就帮那些人清洗,从头到脚,十分细致。
而来时穿着的衣服被扒掉,等到全身洗完之后她们就被换上了白色长裙。
陈一七他们过来的时候,那三个女孩已经换上了长裙,而排到最后一个的夏爻刚刚主动脱去了衣服。
他看起来不慌不忙,表情甚至还有点享受。
而且清洗完时,那白色长裙他也丝毫不介意的主动穿上了。
小克动了动鼻子:“没有味道了。”
陈一七突然皱眉,他看着混入女孩之中的夏爻:“我们身上有味道吗?”
小克摇头:“我们干净。”他们上来小岛之前是泡在海水里的,而清洁夏爻他们的水也是海水。
那从气味上来说应该没什么差别。
不过干净吗?陈一七看向小克走了山路的触手,然后又看向他们过来时的白色道路——小克的触手居然也没在路上留下丝毫痕迹……
如果水迹不算的话。
小克无声的跟在夏爻身后,而肩膀上的陈一七也没有出声,他视线不断的打量着四周。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界间确实如数据上写的一样,已经有一套自己的规则,但是他当时并没有太仔细看,因为那会心里已经惦记着要离开疯人院的事……
不过他记得的是,邬涑内有种东西会让人产生依赖感,而且是日常中应该很难避免不接触的东西,所以即使可以离开邬涑界间也没用。
不过会想要离开界间的,肯定不会是灵魂已经被剥夺的人,而是病人。
又或者是外出送种子的人。
前方的女孩们在一个房屋前停下了脚步,然后她们挨个走了进去。
夏爻站在门口看了一会,随后也走了进去。
小克看向陈一七。
陈一七听到了那屋子里的细微动静,他想到了那些白雾从绿芽钻入人身体的场景,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他没有被白雾盯上,很大一个可能是没有被察觉到,但是夏爻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的低存在感对白雾有用吗?
“你在这里等我。”陈一七轻声叮嘱了一声小克,然后他顺着小克的手臂往下滑。
小克抓住他:“你要去哪里?”
陈一七豆豆眼里眸光闪烁:“我去搞一个身份。”
他觉得,夏爻的低存在感应该对白雾没有用,更大的可能性是白雾进入了夏爻身体,但是寄生失败了。
小克帮忙将陈一七高高举起,陈一七成功爬上了墙,他观察了一下。
院子很小,而房屋内部每间隔一米就有一扇门,总共是十扇门。
那三个新来的女孩按顺序打开五到七的房门,夏爻观察了一下,然后打开了第八扇门,随后他摇了摇头,满脸嫌弃,一副完全不想进去的模样。
陈一七:“……”
他悄无声息的从墙上滑下去,然后借助黑暗与浓雾,来到了边缘的第一扇门。
门关得严严实实,而陈一七也没有看到可以让他进去的窗户,他回头看了眼夏爻,发现对方已经不在第八扇门前了。
于是他就毫不在意形象的趴在地上,然后使劲从下方的门缝里往里挤。
缝隙大概就一个小孩拳头的宽度,陈一七挤得有点费力,但是进去之后他又是皱眉。
很闷很小的一个空间。
门对着的就是一张床,而且这个空间大小也只能容纳一张床,房间里也确实没有窗户,人不会被闷死过去估计全靠门下的缝隙了。
陈一七皱着眉爬上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他轻手轻脚的去看这个人的模样。
——有些瘦弱,嘴唇很薄,眉眼是偏阴郁的下垂形状,脸上有些褐色雀斑。
是个年龄大概在二十多岁的人类,身体素质不高,如果他要寄生的话那在使用病症的时候需要多加注意,不然的话这个身体承受不住就会坏掉。
果然他现在最佳选择还得是阿梦加的身体。
不过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先不提目前还没有看到阿梦加,而且就算遇到了他也不一定能打赢阿梦加并成功夺走对方身体,毕竟阿梦加的灵魂一定也是强大的。
另外还有外形,也不能太恶心……
陈一七止住自己发散的思维,他转动视线,然后看到了这个雀斑青年身上的绿芽是长在耳垂上的,于是他慢慢靠近,然后发动蓝的病症。
这次并不是像之前那样以自身的血肉诞生出来一个肉泥小人以供他居住,所以需要前期准备。
肉泥小人的手指变尖变长,然后悄无声息的就刺入了对方大脑。
他不需要多小心,陈一七心想,反正现在这里边住的不是人类,而是邬涑上的白雾。
属于白雾的一些记忆以手指为媒介传达入他的大脑,陈一七额外得到了一些情报,他微微挑眉,然后收回手。
随后,他的灵魂以碾压的方式进入了这具身体。
有些嘶鸣的声音短暂响起,随后很快销声匿迹,雀斑青年眼皮颤抖,没一会后由陈一七睁开了那双有些下垂的阴郁双眼,表情空白了一两秒后,陈一七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得意笑容。
这一瞬间,青年那有些阴郁的感觉消失不见,眼尾下垂的眼睛配合著褐色雀斑,让这个人看起来像个啃到骨头的快乐小狗。
成功了!
陈一七舔了舔嘴唇,然后伸手去打开房门——那就可以去接小克了。
第110章
迈出去的脚步被禁锢,陈一七低头皱眉——只是穿裙子他觉得还好,不过长裙而且窄裙摆的话就比较麻烦了。
大步子没法迈出去。
夏爻怎么做到走那么顺的?有经验?
陈一七皱着眉打开了房门,然后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回过头看了眼这个房间。
狭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床的房间,从门口这个位置看过去,真的很像一具大棺材。
陈一七很轻微的勾了下嘴角,然后他关上门穿过小院再打开那个更大一点的门。
他走了出来,然后看着空空如也的墙角,脸上并没有意外,而是往四周看了看后低低的喊:“小克,是我,小花。”
蠕动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陈一七转过头,视线停顿,然后在对面的墙上发现了一团庞大的黑影。
陈一七眯起眼睛,他看着那团黑影从墙上爬行下来后站直,陈一七表情一下就扭曲了——一条鱼,为什么要在墙上爬行。
给人的感官真恐怖。
“话说你都不怀疑我一下吗?”陈一七看着小克来到他身边:“我可是大变样。”
以人类之躯站在小克旁边,更是觉得对方的身形比常人更加修长,鱼尾仅被触手支撑着半直立起来,陈一七就需要抬头仰望了。
“怀疑小花?”小克反应了一两秒,然后明白过来,他黑色竖瞳里白色隔膜闪过,他抬起有着尖尖指甲的手指在眼前比了个Ok的手势,眼睛在圈起来的手指背后,像野兽从小缝中窥探一般:“不用,小花还是小花。”
陈一七奥了一声——是跟盛宁差不多的能力?
能够看到阿梦加化的那种。
小克被陈一七带着进入房间之后眉毛就皱了起来,他仰头看四周,随后又低头看自己黑色的尾巴。
陈一七:“……”
这确实是有点委屈小克了,连让他完全伸直身体都做不到,而且……
“你需要水源吗?”陈一七站在门口询问,毕竟鱼是离不开水的,但这个房间没有水。
小克尾巴动了动,溃烂处的触手也不自觉的扭动着,对这个狭小之地感到不安:“不用……”
异形人鱼委屈巴巴:“但是小花,这里好窄,我不喜欢。”
还想着过一会跟小克一张床挤挤的陈一七动作一顿,随后他转过头,冷酷的道:“不喜欢也忍一下,毕竟你外形实在太夸张了。”待在外边太容易被发现了。
所以等他先出去打探一下情况再说。
把门关上之前,陈一七低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小克猛的一下探出身体抓住了门,他问:“真的吗?”
陈一七点头,然后把小克冰冷的手取下,随后关上了门。
房间窄小,小院其实也窄,四五步就能走完,不过陈一七没有选择走门,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翻身轻松跳上了黑色墙上。
以他现在拥有的病症来说,哪一个能改变□□强度?
……好吧,是【猫】。
【不死】也能,但是它针对□□方面最主要的是自愈和复生。
所以只是针对强度来说,只能是猫了。
陈一七微微闭眼,顺溜的黑发贴合在额前,下垂的睫毛颤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双黑色猫耳出现在了头上,那双本眼尾下垂的眼眸瞬间上挑变圆。
瞳仁变成细线,眼白成一蓝一金的底色。
陈一七抬手,那双手乍一看没有变化,但是细看能发觉有青筋密布,皮肤上有一丝浅浅的光泽,充斥着力量感。
他握了握手,感受了一下力度——普通人的身体没有被天晶影响,所以基础并没有变强,因此这个程度已经是这个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了。
可以了。
风吹拂而来,陈一七鼻子轻微动了动,嗅觉增强后的鼻子闻到了空气中更深层次的气味。
在那浓郁的海腥气下,还有一股……
陈一七仰起头,他看向满是雾气的天空——一股十分诱人的香气。
但是极淡。
陈一七脚下发力,他在墙面之上穿梭,不过中途有几次停顿,一是为了观察白色道路上有没有存在的人,二是确认那丝气味的位置。
直到快到城中部位置,陈一七才在一面墙上蹲了下来,圆溜溜的猫眼飞速转动,很快停留在一处。
有人。
……不对,气息没加以掩饰,有些微的熟悉感,是阿梦加,而且还可能是见过的阿梦加。
陈一七扭过头,他看着前方白色道路的尽头,大雾之中走出来了他感知到的阿梦加。
先是朦朦胧胧的身影,随后在越来越近的距离里,陈一七看清了那个家夥的外形。
然后他发现,并不是一个。
是五个外表一模一样的阿梦加。
赤红色的盔甲,浅粉色的皮肉,漆黑没有一丝光泽的眼眸,与门口守卫很像,但是它们脸部露了出来,虽然粉色的面部一片平整,除了黑豆子一样的眼睛之外没有其他五官。
多看两眼都觉得渗人。
但陈一七蹲在墙上一动没动。在越是靠近城中部,墙面就越来越高,他安静无声的在高墙上看着赤红色盔甲从他脚下走过。
——这应该是城中的守卫,但是他晃了这么长一段距离才看到五个……说明城中的红色盔甲并不多。
也说明,邬涑“治安”可能挺好的,并不需要太多。
陈一七抬脚就跟上了红色盔甲——他来记一下巡逻路线。
但没走出多久,红色盔甲突然拐弯不再直行,而陈一七也猛的停了下来,他一下扭头开始四看,眉头下意识想皱起,但是被硬生生忍住了——表情不要流露出更多,动作幅度也要降低。
会被人察觉到他有些慌了。
但他还不会伪装,所以就尽量多保持着面无表情比较好。
陈一七停在墙上——他刚刚感觉到了很强烈的一股视线。
充满警告的意味。
不能再往前的感觉。
四散的目光收拢,陈一七发现了目光来源处,他看向前方,大雾与黑暗之中,他能看见的东西并不多,但是能确定前方是一片空旷的地方,没有房屋,好像有……四根柱子,中间还有个圆咕隆咚的东西。
甚至那股极淡的香气他都能更清楚的闻到了。
这个城中央绝对有问题,说不定天晶就在这里,但是……
陈一七啧了一声,然后扭头离开——不能冲动行事。
他贸然冲上去,就算他不会死,但是折腾过头的话,这个身体会因为过度消耗而被废掉,他不能毁掉别人的身体……
跳跃中的陈一七像是脚下一滑,身形一下从墙上消失了。
暗处观察之人一顿,然后从中央的东侧的柱子后显出全部身形。
他穿着一身布满神秘纹路、包裹了全身的白色长袍,还有白色的流苏从肩膀垂到脚边,走出来后他取下了头上的兜帽,柔顺的黑色长发垂下,露出其下一张五官十分神圣、彷佛没有丝毫欲望的一张脸。
在他的身后,则站着一个近乎赤-裸的黑皮白发男人,他身上的布料很少,只遮住了下半身,像穿着一个短裙一样,而上身则带着非常多且夸张的金饰,其中一条项链是金色的狼图腾,双臂是长长的金色护腕,还有耳坠一只是月亮一只是太阳,其他都是或镂空或实心的金珠子。
他也从黑暗之处走出,来到了白色长袍的身后,然后那白色短毛的脑袋一下压在了穿着白色长袍的阿梦加肩上。
他亲密的蹭了蹭对方——
“莱克尔雅,盯着他干嘛?”懒懒散散的声音从口腔里发出,他舔了舔嘴唇,金色舌钉显露了出来:“这几天进来了不少新人,肯定有些不安分的。”
莱克尔雅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黑皮男人的额头,然后将他往后推:“诺修,不要靠近我。”
诺修顺从的退后,他身上的金饰相互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冷淡。”
“按理来说我们一切都天差地别,应该十分互补,所以相性也该很好才对呀~”
莱克尔雅看了眼诺修:“刚刚那个人,不是今天进来的病人。”
诺修转动着手指上的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戒指,“那就是消失的那个?”
今天界间也蒲公英种子的方式吞噬进来了86个人,但是正规方式进入城的只有85人,其中有三个是病人,三个病人里有两个并没有被抽取灵魂。
而剩下那一个……进来了,但进来就消失了,压根没看到这么个人,也就是说,现在是消失的状态。
“不是消失的那个。刚刚那个人的长相我记得,是我管辖局域里的。”南侧柱子下的黑暗里传出一个充斥着疑惑的声音,“不是今天进来的。”
“而且他是已经被抽取过灵魂的普通人。”
莱克尔雅脸上没有反应,反而诺修长长的哎了一声:“什么什么?普通人?”
“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啊?先不提那份敏锐,就你们看到那双兽耳了吗?人类会长兽耳?”
“虽然感觉不强大,但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啦。”
莱克尔雅转过头:“确定被抽取过灵魂?”
南侧柱子的阴影下,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确定。你要是不信,等阿普莉娜醒了你问问她。”
莱克尔雅:“我信。所以他更有可能是今天消失的那个第86人,他偷渡进城,而且病症可能是寄生或者操纵那一类的。”
“这么果断?”诺修喜欢与别人有着肢体接触,于是他不自觉的又靠近了莱克尔雅:“万一有别的可能呢。”
莱克尔雅平淡点头:“不排除别的可能性。”
“我真倒霉。”南侧柱子阴影下那个声音愤愤不平:“管辖里本来就有两个病人了,结果还突然冒出个兽耳。”
莱克尔雅再一次用一根手指推开靠近过来的诺修:“我这边五个病人,你要跟我换吗?”
南侧柱子:“……”
诺修举手,金饰叮叮作响:“我我我!我想换!我一个都没分到!”
“下次开门还不知道何年何月了,你们都有的玩就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