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在说什么？


    方舟顿下脚步, 心脏猛地下沉，霎时思绪纷乱，抬手捏住了耳朵里的通讯设备, 另一只手勾住了这名女性的帽子，叫出线蟒暗自出力。


    她被方舟拽得往后仰，眼睛瞪大，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鲁莽的举动。


    通讯设备一直都是运行状态, 即使她声音很小，可离得方舟太近, 面朝的这一边正好是她佩戴着通讯设备的一边。


    既然她能够听见这人说话，另一边的江淮安定是听见了。


    这人话中的指向性太强，方舟是做好了舍弃印水身份的决定, 但这也得是由她主动去做，而非被他人所揭穿, 后者意味着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人知晓了身份，有眼睛在未知的地方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这让方舟觉得毛骨悚然。


    她知道得有多少？从哪里得知这些的？她到底是敌是友？


    不管这人的目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帮助”她, 方舟在此刻都起了杀心。


    “你做什么？”段哲走在前面，转头疑惑道。


    “放开我！”被方舟拽住的女性挣扎起来, 她骂骂咧咧的想把自己的帽子扯回来, “喂喂, 你们官方人员是准备欺负良民吗？”


    一边的店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满头大汗, 在一边惶恐道：“警官, 是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了？”另一边的江淮安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催促他们：“不要浪费时间。”


    方舟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伪装。怎么回事？江淮安没有听见这人对她所说的话吗？


    在不知道方舟就是印水这个信息的情况下，江淮安确实很难短时间从那人两句模棱两可的话中得出什么结论，但他估计会让方舟和段哲先拦住她, 而非是这样毫无反应。


    “我、我不就骂了一句走狗吗。”女子说道，她露出的眼睛左右瞟，看上去有些心虚，很快调整过来理直气壮的继续说道：“我说得有错吗？你耳朵太尖了吧，这都能听见？”


    方舟立即意识到她在演戏，演技不错，反应力很快，没有让在场的段哲看出异样，并且快速地给方舟的行为找了一个充足的借口，让她有台阶可下。


    方舟与她对视了一秒，微笑着松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下次不可以这样出言不逊咯，不然我会以侮辱公职人员罪逮捕你。”


    “没听说过还有这种罪。”恢复自由，她低下头嘟囔一句，脚底抹油地匆忙离开了这家店。


    在这人离开之际，有一只肉眼难以捕捉的单只线蟒钻入她的帽子内，是方舟刚刚特意丢进去的。


    按道理在知道江淮安的能力方向后她不应该这么光明正大地分离出异形生物，她还是这么做了。


    一是可以试探江淮安的能力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单只线蟒这种弱小又没存在感的异形生物他是否可以通过能力发现。


    若是发现了，又可以祸水东引到这位此人身上。


    二则是很简单、也是她最原本的目的，让线蟒监视这位奇怪的女性的动向，同时试探她是否有足够的与异形生物的战斗经验，能否察觉到自己身上这只小东西。


    单只线蟒的存在太过弱小，就像是随处可见的虫子，没有对异形生物有足够敏锐度的家伙很难察觉到这种东西。


    “孰轻孰重一点数都没有，浪费时间弄了这么一场闹剧。”段哲的声音将方舟拉回神，他往前走。


    “没看出来你脾气还挺好的，被骂走狗了还能够这么心平气和。”


    “为‘塔’做事是你的荣耀。”他似乎不觉得“走狗”这两个字是侮辱性的词语，反倒将其当做一种夸赞。


    这让方舟觉得自己与他在鸡同鸭讲，懒得再回复他。


    方舟不太确定到底是那人用了什么手段导致她的话没有通过通讯设备传入江淮安的耳朵里。


    这个小插曲没有被段哲和江淮安放在心上，他们不了解“印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觉得她的举动有什么异常。


    这家店规模较大，承包了上下两层的店面，往里走四处都是展柜，为了防止偷盗事件，店铺内每个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甚至连展柜窗里都有各自分配的监视，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死角，即便如此，雅各依旧没有捕捉到它的身影。


    方舟和段哲检查完一层进入二层，依旧没有感觉到异形生物的行踪。


    “江副队，确定是在这里吗？”方舟询问。


    “是，这一点不会出错，你们肯定有所遗漏，再检查一下，注意一些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


    得到江淮安肯定的回答，方舟心中大概有想法了。


    这只异形生物的体型应该很小，小到可以藏进一些摄像头发现不了的地方，只要在总部阻隔电子操控之前提前躲进去就足够了。


    譬如说——某些家居小机器人的体内，在发送入侵指令之前劫下它的电子信号对这只异形生物来说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想到这里，方舟环顾四周，视线在每个展柜下方的信息窗口上停顿了几秒，对段哲说：“我在上面检查一遍，你去楼下再检查一遍，这样效率更快些。”


    提到效率，段哲少见地没有阴阳怪气，他点点头：“行。”


    待段哲离开后，方舟朝着最前面的机械展柜走过去，不忘对旁边的店员说：“可以帮忙把这些展柜都打开吗？”


    “可以的，请随我来。”对方连忙点头。


    塔的存在太过绝对，普通民众只有仰望的资格，对联防局这种为塔工作的官职人员有着天然的尊敬和信任，在最初验证了她和段哲的身份后，得到了店长的许可，他们不论什么要求都应答得很快，走过来将这些展柜一一打开。


    通过展柜下方的存放信息，方舟知道二楼的这些是新存放进来的，要比一层的日期靠后许多，所以才将段哲支开去一层。


    “你们多久换一次展品？”方舟问道。


    “一般情况下一天一换，周末会勤快一些，今天客人比较多，在半个小时前还更换过一小部分。”


    方舟调侃道：“没想到你们生意这么好，我记得住房系统和家具机器人的价格不便宜吧。”


    店员说：“这里毕竟是名港市嘛，这些东西对这里的人来说不贵，以警官您的工作待遇，想要买配置几个最高级别的可能就是工作两天的事情。”


    目前是印·宕港·倒欠乌元柏·穷比·水的方舟：“……”


    她将话题转回来：“哪些是刚刚更换过的？先从更换过的开始开吧。”


    “靠近入口的那几排就是，您随我来。”


    随着一个个展柜的玻璃门敞开，原本隐藏在其中的小家伙依旧很沉得住气，没有表现出一点异样，直到它面前的玻璃门敞开——


    那是一只清扫型的家具机器人，外部安装了清洁工具，在展柜开启后竟然掉落了一颗小零件下来。


    方舟微微挑了挑眉：“你们品控做得不太行啊。”


    店员有些尴尬：“这种情况很少会出现，我会向上面申请抓紧审查。”


    方舟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它确实躲在了这些机械之中。


    这只异形生物是方舟遇见的最聪明的异形。


    它率先躲进了还未搬入展柜里的机器人的体内，躲避了无孔不入的眼，如愿以偿地被关进了防护等级极高的展示柜内，继而等待客人来将“它”买走，从而光明正大地离开这家店，转移到没有监控的他人家中。


    如果不是江淮安的能力对于异形生物来说实在不讲道理，可以识破这一点，即使是信息网建立可以克制的防火墙力量，它也可以悄无声息地从这里离开，等那位阿加莎上将撤离“防火墙”。


    方舟对它很满意，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她需要怎么将它弄到手。


    她暂时没有行动，而是通过通讯设备装模作样地对段哲道：“打开展柜检查一下情况。”


    段哲不耐烦道：“我知道了。”


    听到她的吩咐，店员主动说道：“店里目前只有我有权限可以开启展柜，需要我下去帮那位警官吗？”


    “那就拜托你了。”方舟道。


    待店员离开二层后，方舟拍了拍身上的制服，印水这个身份方便到她有些舍不得。


    她叹息一声，正当她快速地权衡过后准备展开坐地为牢之时，通讯设备内传来雅各的声音。


    “有不知名力量正在袭击防火墙，请迅速解、解、解、解……”雅各的语音变得支离破碎，最后“哗”的一下，陷入了沉寂。


    “什么情况？雅各？雅各！”方舟听见段哲的声音。


    雅各竟然与他们的信息网断开了，方舟见到了别的可能性，她立即收回了准备释放的力量，对着通讯设备说：“江副队？还能听见吗？发生什么事情了？是这只异形生物在更改电子路线吗？”


    另一边的江淮安也被这个进展打得措手不及，他回答：“不可能是它……你们两个不用管，即使雅各无法辅助你们也要将它找出来，看好每一个出口，它无处可逃。”


    同时，方舟放出的线蟒同样将信息传送回来，那位女性离开了“HOME”之后，此时手中正握着通讯器，闭着眼睛靠在路边的长椅上。


    是她做的？还是中央对这只异形生物的评估有误？


    不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舟知道现在是好时机，她快速锁定了那只有所异动的机械，控制范围对其内部发起了不会损伤零件的十分轻微的音波攻击。


    正如江淮安所说，离了电子操控之后，这只异形生物本身根本没有什么攻击力，方舟只是轻轻地攻击了一下，它就连滚带爬地推开家居机器人的维修口从里面滚了出来，啪嗒一下掉出展柜落在地上。


    那是一只只有方舟手掌大小的异形生物，双足站立，浑身长过头的白色毛发，只有露出的手掌和脚掌上没有毛，身后有一条长长的尾巴，看起来有些像花枝鼠。


    没等方舟后续做出什么行动，它四肢张开对着方舟一跪整个扁扁地趴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接着方舟的耳朵内就传来了提示音。


    【异形生物“墙鼠”甘愿臣服于你。】


    【新增图鉴“墙鼠”。】


    【编号30：墙鼠】


    【等级等级：A级（以综合危险和智慧等级）】


    【主要能力（数据操控）：可通过相关媒介操控电子数据、改变电子通讯轨道等。】


    方舟：“……”


    聪明的异形生物会根据情形做出正确的判断，但这只也太没骨气了一点。


    方舟忍住吐槽的欲望，将它快速融合进身体里，从二层离开回到一层找到段哲，避免她离开人群视线太久：“怎么样，你这边找到了吗？”


    段哲略显焦躁，他摇摇头，这时裴良吉和耿意也赶了过来。


    “总部那边到底是发生什么了？雅各这就联系不上了？”耿意感到莫名其妙。


    将这只异形生物收服后，方舟知道隔离雅各监控数据确实不是它所做的，通过它的表述，总部新增的防火墙是阿加莎的超越力量，那股力量等级远高于它，它无法突破，但对方也无法长时间建立。


    线蟒跟随的那位女性睁开了眼睛，她从长椅上站起来，将通讯器放进口袋，挠了挠头对这天空打了个哈欠。


    几人的通讯设备中再次传来了雅各的机械音：“数据攻击已停止，数据网重新连接、重新连接。”


    线蟒传回来的信息结合江淮安没有听见的那句话，方舟心中有了模糊的答案。


    对方确实如她所说帮助了她。


    她不禁想到了一个一直都在、能够与中央信息网对峙，却从未真正露过面的存在。


    ——“第四维度”的幕后维护者。


    第四维度的存在太过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到时间长了，方舟几乎要忘记这是非官方组织维护的独立网络。


    如果是由一个可以操控数据网的高等级超越者所维护，那它能够独立于中央塔的数据网之外就可以说得通了。


    这种非自然力量当然不是单纯的“科技技术”可以完全抵御的，能够自由地游走在数据世界的人，想要获取到她的信息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帮助她？


    还有一个让这个答案显得更加模糊的谜题，令方舟无法直接断定这个答案。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方舟”就是“印水”的？


    这一点不存在任何数据记录，其他的信息都可以串联起来，唯独这一点，方舟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线索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