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
作品:《春日渡》 夏听白也记不清第一次遇见宋宴川具体是哪月哪日了。
只记得那天是真的很慌乱——会议正式开始时间是九点,她在新宿舍新环境一夜辗转未眠,早晨掐掉闹钟就眯了一会儿,再醒来一看时间已八点四十。彼时,身体早已比脑子先清醒过来到了床尾,准备爬下了吱吱呀呀的床架。
和她一排的室友朱曲已经起了,盯着自己桌子上冒着热气的小锅慢悠悠煮着早饭。大概五分钟的时间,她就瞧着昨天搬来的新室友起床,洗漱,换衣服,到现在——一边斜挎着个相机包,一边斜挎着日常小包,准备出门。
朱曲摸了摸鼻子,喊住夏听白,从自己新鲜出炉的四个小馒头里夹了俩个出来放保鲜袋递给她:“拿着,这贼好吃。”
东北口音普通话给夏听白听得一劲儿一劲儿的,她接过馒头塞进斜挎小包,连连感谢,跑下寝室,往知行楼赶去了。
等到她终于跑到昨天记者部副部长给她的会议地址时,会议厅里空无一人。夏听白心下凉了一截,点开昨晚发给她的活动文档再三确认:知行楼二号小会议厅,会议九点开始...
眼下八点五十五了,记者部正常情况下起码应该提前十五分钟到活动现场。昨晚九点才找她说部里人都有事,没时间跟今天的活动,让她这个刚退休的编辑来救救场。现下给她的活动地址又是错的,还没个准确消息通知。她有些急了,给副部长发消息问情况。
夏听白心里正骂着部里做事不靠谱呢,一个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你是记者部的?你们老师找着你呢。”她吓一跳,转身便看见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穿着繁杂细格纹深棕色西装的男人手插口袋懒懒散散站在拐角那儿。
似乎知道夏听白下一秒要问什么,男人朝五号大会议厅那边勾了勾下巴:“挪场子了,在五号厅。”
夏听白看着眼前的漂亮男人心生感激,道了声谢,连忙往大会议厅走。她在后门探了探头,见大会议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主持老师正在最前面的讲演台上站着。她硬着头皮穿过长长的走道,准备和老师打声招呼,告诉他记者部的到位了。
没有预想中的批评,老师见着她,只是朝她点点头,下了讲演台,把她往边上拉了拉,这时她才发现刚刚的漂亮男人站在她身后。老师笑着引男人坐到第一排靠着副校长的位置,夏听白眯了眯眼终于看清竖在男人面前的红底黑字牌子——宋宴川。
她记得今天的会议内容大概是某某捐助了一大笔资金鼓励A大学子积极参与互联网创新,学校就此展开会议鼓励学子相关方面的发展。眼下见着这个名字,她终于回想起这个某某是谁了。
会议流程与之前夏听白跟的会议流程差不多,她举着相机给发言的校长拍好会议照片后,蹲在离讲演台近的墙边歇着,等下一个老师上台再接着拍摄。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掏出手机一看——副部长的消息姗姗来迟:[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才看手机,才看到早上老师通知我的消息,没及时和你说。]
[地址改到五号厅了,现在怎么样,你找到地方了嘛?]
夏听白不太想回应,把手机揣回口袋,想了想又掏出手机回了个“嗯”。斜挎小包里朱曲给的小馒头果然香,也可能是因为她终于歇下来没四处动了,香味一个劲儿往她鼻子里钻,她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声。
声音有点大,夏听白有些尴尬,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听到,她松了口气,站起来准备拍下一个发言人的照片。站起来时,肚子又不受控制地响了几声。
会议着实长了点,宋宴川百无聊赖玩着钢笔,这几声响得他下意识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夏听白正巧对上他的那双桃花眼,她瞬间挪开视线,举起相机假装拍讲演台上的领导,没注意到宋宴川“呵”地笑了下,笑弯了眼。
轮到宋宴川发言。他在讲演台上站定后,朝她这边看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意会到,立马给他找好角度拍好照片,点头比欧克手势回应回去,宋宴川这才开始发言。她静静看着取景框里有条不紊表达自己观点的男人,枯燥的发言从他嘴里说出来似有什么魔力,让她听进去不少。
夏听白纳了闷,刚刚在外面这人分明看起来懒洋洋的,一身正派西装都压不住那股松散劲儿,为什么现在上台发起言立马成了副谦逊正气的模样?
讲演台上的男人身形优越,微笑看向台下的人,往那儿一站也没有看准备的稿子,就在那儿不紧不慢地讲着,时不时地手势比划下。
几个交谈的声音就这样往夏听白耳朵里钻:“他好像才回国一俩年就做了好几个大项目。”“是,好像是咱经济学院江教授家的外甥?”“看起来还这么年轻,这回就给咱学校投这么多资金呢。”“人家那是有家里人帮衬,富家公子出来玩玩。”“...”
夏听白听这话没忍住去找声音的来源,她往后一看,便看见第四排那儿坐着的三五个年轻老师模样的人,低着脑袋凑到了一块儿。离这么近,难怪她能听得那么清楚。
她朝着第四排举起相机,把闪光灯打开,咔嚓照了一张。闪光灯的效果着实有点好,台下各处的窃窃私语瞬间都噤了声,那几个老师立马弹开,摆好端正的坐姿,朝她这边看一眼后,转眼看向台上。
夏听白一副不小心打开闪光灯震惊的样子,把相机反转过来摆弄了一下,将闪光灯设置关掉,又对着那几个老师补拍了一张观众席认真听会议的照片。
这是2011年时的夏听白,是来北京这座城市上了快俩年学的夏听白。她褪去了高考结束时的茫然软弱,变得有点锋芒刚硬。
这座大城市充斥着太多和之前课本小说里所描述得不一致的地方了,或者也是因为她之前短短十八年所见太浅,太天真。在见到越来越多样貌、身份、才华、品格、言论等等极其不相配的人之后,她觉得有点累了,变成了一个人类观察者,在一旁静静看着华丽而虚伪甚至腐烂的戏一天天上映落幕。
会议结束时大概十点四十,夏听白去找老师要发言稿及相关材料准备之后的新闻稿撰写。等确认材料收集好,听完老师对新闻稿撰写的嘱咐之后,会议厅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夏听白下楼时正好见到宋宴川和江教授走在一起,这时他已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马甲,也恢复原有的松弛,和旁边大概五六十来岁学儒模样的学者交谈着。
夏听白记得江老教授,这事还要从她高考说起。她就读于A大外国语学院法语系,高考那年,家里人得知她高考完估的分有希望考上top院校但有风险,一家人激动地找高中的老师一起商量填志愿的事。在一群人激烈研究上一天之后,先上A大小语种再辅修金融的策略诞生了。她看着家里人满怀希望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说的S大新闻系咽了下去。
去年夏听白得知自己满足修双学位的条件,去金融系旁听了一节课,正好是这个老教授上的。当时一节课听下来她云里雾里的,脸都要变成苦瓜了,结果快下课的时候还被点起来回答问题,她满脸通红地小声解释自己不是金融系的学生,只是来看看自己适不适合辅修金融。
夏听白还记得当时老教授听完她说的话,扶了扶眼镜,问:“那这位同学,你觉得听完我的课有没有很想选择金融系呢?”她脸红得更厉害了:“老师,我觉得您上课很厉害,但我好像听不太懂,不是很合适...”课上笑成了一团,老教授下课后还特地笑着来问她是否有很喜欢的学科,自己可以帮忙参考,如果选择学习金融,之后遇到难题可以去问他。
只是最后她还是做了平生第一件叛逆的事情,最终选了心理学作为双学位继续学习。
她摇了摇头,把那几个年轻老师讨论的话抛在脑后,拐了个弯往食堂的方向去了。昨天晚上她搬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完,下午要去上双学位的课,晚上要把新闻稿写出来交上去,明天一天要写完新文的大纲交给编辑看...
夏听白走着走着想到这些事情,便觉得头有些大了。在食堂点些清淡的饭菜当早午饭配上早上朱曲给她的小馒头吃完之后,已经奄了的精神才慢慢恢复。
她回到寝室,一进门又看见朱曲在倒腾自己的小锅,正往里面放着调料,应该是在煮中饭。朱曲看她回来了,很兴奋地朝她招手。夏听白放下身上的大包小包后,往她那儿靠近一看才发现,朱曲的小锅旁边已经有俩碗做好的菜,一份土豆丝盒子,一份粉丝娃娃菜,又好看又香。
“早上我给你的馒头你觉得咋样?”
夏听白想到自己那时候咕咕叫的肚子,狠狠地点了俩下头,举起大拇指:“特好吃!”
朱曲听到这个回答很满意,把自己做好的俩碗菜往夏听白面前推了推:“再尝尝这个。”
“这不太好吧...我刚刚吃了中饭,你应该还没吃吧。”
“诶,就尝俩口也行。”
夏听白接过朱曲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尝了下面前的俩份菜,眼睛都亮了:“你做饭好好吃啊!”
朱曲很满意夏听白吃完后的表情,拍了拍胸腹,越发得意了:“那可不!”
俩人话匣子一下子打开,夏听白边收拾东西,边和朱曲聊天,才正式认识这位新室友——软件工程大二,东北人,白白的,染了一头火红的头发,性格也十分干练爽快。明明和她是同龄人,夏听白看朱曲却老觉得像对着学姐说话,后来她仔细想了下,可能是朱曲的行事作风自信成熟总是莫名让她信服的原因。
她看了眼背后的俩个床位,好奇昨天晚上搬来时就没见到另外俩个室友,朱曲一边吃着土豆丝盒子一边介绍:“一个是北京人,家离A大近,平时不大来学校住。”
提到另一个人时,朱曲翻了个白眼:“还有一位快要成为北京人了,最近应该也不回来住了。”她吞下最后一个土豆丝盒子后,擦了擦嘴:“反正你就记着,她这个人不咋好对付,哪天她要是回来,你碰见了,避着点就对了。”
夏听白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总结下来,大概就是新寝室之后可能就是她和朱曲俩人住着了。她喜欢朱曲的性格,虽然这个寝室有点怪,但想来是比之前那个已经分崩离析的寝室好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