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禾没有说话，专心给陆臻搓手手，对他的道歉好像充耳不闻，陆臻自知理亏，也不敢说什么，手上的力道不大，但是很温暖，让他的身体感到一阵阵的暖流，很舒服。


    越是舒服，他越是不敢说话了，也不敢看纪禾的眼睛。


    只能低着头。


    病房的旁边住了个大老爷，看两口子不说话，还爱凑热闹得很，看着陆臻说：“你媳妇多好啊，早上把你扛来的，跑前跑后的，你出汗了就给你擦身体，你别一天老惹她生气啊。”


    大爷一看就是东北方向的，一口的口音，一边说还不忘手比划比划，陆臻看了一眼大爷，又看了一眼纪禾，这次倒是比刚才说的慢了一点。


    “我真错了。”


    纪禾松开他的手，本来大爷说到擦身体那里他还有点耳朵烫，此时看到陆臻这样也不烫了，就说：“哪儿错了？”


    “我应该好好吃饭。”


    “还有呢？”


    “不应该说谎骗你，我可以发誓，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对你有一句谎言。”陆臻立马就举起手来说，看样子不像是说假话，人也认真很多。


    “知道就好，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要是没了，抚恤金就便宜我了。”纪禾站起来走到暖壶跟前，拿着就出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反正就是不高兴。


    他就是身体素质变差才会这么严重的，要是每天好好吃饭好好吸收，根本就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


    自己不爱惜自己，还指望谁爱他。


    越想越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去年他受伤的时候是，今年又是，还都赶在差不多的时间上。


    等她出去了，陆臻还探头探脑得看，旁边的老大爷立马说：“你不懂，你媳妇这是在乎你呢，不然才不会和你生气，啥时候你干了让她不高兴的事，她不生气，还跟你笑嘻嘻的，那你才是真完了，现在既然和你生气，就证明还能哄好。”


    “她都说便宜抚恤金了，还能是在乎吗？”要是平时陆臻肯定不会问，但是也许是因为今天过于紧张，对着旁边的老大爷直接就是一个不耻下问。


    “当然了，这是在提醒你，要是你不听话，就拿着你的抚恤金改嫁，气死你，如果你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就要听媳妇话，大爷和你说，大爷这一辈子过来，就一个感悟，千好万好都不如自家媳妇好，她不但不会害你，说的话都一定是为你好，你就这辈子做个听话的就行了，没坏处。”


    老大爷真是有经验，一边说着一边她媳妇就进来了，陆臻认识这个女兵，是文工团的老人了，多少有点眼熟，看到他住进来还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看见自家老头子坐起来，上来就是一巴掌拍在他光溜溜的后脑勺上。


    纪禾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医生都和你说了让你静养，你坐起来干啥？是不是欠削？”


    她说话那叫一个中气十足，纪禾站在门口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看着刚才还一脸八卦的大爷立马就缩了脖子说：“媳妇，下手轻点，这还有小年轻呢。”


    “没把头给你削掉都不错了，大热天的给我整什么感冒，平时和你说少吹点那个电风扇，就是不听，你就对着吹，吹到医院来还要我伺候你，说话就是不听，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吃，年纪不小嘴巴还挺挑，今天做的都是你不爱吃的，你必须给我吃完，不然我还削你，我可不给你留面子。”


    确实，大婶一点面子都没打算给留。


    “小姑娘，别站门口啊，进来，别理这老头子，一辈子，就没有一天是听话的。”等到她看到纪禾这边，整个人的语气都变了，温柔了不少，带着一点对老大爷的埋怨，还翻了他一眼，也拿着水壶打水去了。


    陆臻突然想到，刚才大爷和他说……


    听话就对了。


    现在大婶说……一辈子就没有一天是听话的。


    还好他老婆不是这样的。


    他又暗戳戳的看了一眼纪禾，等到人出去她才进来，旁边的大爷很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己打开饭就吃了起来，纪禾给陆臻又续了一杯热水，这才说：“我去食堂打点粥，你这会儿舒服点了没？看着点药。”


    陆臻连忙点头说：“你去吧，我没什么事儿了，现在娜娜都不疼了。”


    纪禾撇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就出去了。


    前脚走后脚大爷就说：“小伙子，你是真不会哄媳妇，很显然你媳妇还生气着呢，你就应该装可怜，说你这也抬不起来，那也动不了，她虽然不高兴，但是她心疼你，一会儿就好了，你越是这样，她越是生气，觉得你没事人一天就知道折腾她。”


    真是吃饭也堵不住大爷的嘴。


    说是这么说，但是陆臻还是决定借鉴一下。


    他本身没有隔壁的大爷严重，所以不需要住院，掉完针下午就回家了，纪禾本来这段时间确实也有点忙，把陆臻扶到房间里面躺下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了，陆臻很乖巧的睡了一觉，除了一身的汗，就想起来擦擦。


    他一起身，时刻注意动静的纪禾就看到了，很快就赶了过来，语调有些僵硬的问他：“要什么？”


    一听就是还没消气。


    陆臻突然想起来大爷说的话，颤颤巍巍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来说：“出了好多汗，身上太黏了，想擦擦。”


    万幸现在还在八月，外面的温度虽然不高，但是也不算很低，所以倒是可以擦擦身子。


    确实因为烧了一天一夜，所以陆臻整个人都有些无力，想起来大爷的话，倒是立马就现学现卖说：“我就是身上没有什么力气，不过没事儿，我擦擦脸就行。”


    纪禾看他脸上苍白，走进去拿抹布的时候，又让陆臻把衣服脱了。


    这会儿他已经退烧了，身上确实黏糊糊的，尤其是发烧过后又出汗，整个人都难受的不行，纪禾弄的温水，给他擦身体，手划过的地方让陆臻觉得好像烧起来一样，明明已经退烧了，但是他却热的不行。


    他虽然不好好吃饭，但是有时候锻炼还是到位的，尽管都病成这样了，却也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腰腹腹肌，纪禾缓慢的擦过去说：“你最近也没有好好锻炼吧？”


    部队是有体脂要求的，但是陆臻这样的科技军官其实是松很多的，但是他对自己很严格，因此每次都是在完美线上，听了纪禾的话才说：“最近这个项目确实有点忙不过来，没有参加体训。”


    “所以你才会生病，在怎么忙也要注意身体。”纪禾看到他四肢无力的样子，确实也有些心疼，倒是没有了刚才那股子劲儿，反而认真的给陆臻擦身体。


    “以后记得了，会好好吃饭的。”


    毕竟这一生病，其实进度反而落下了。


    纪禾看着他摇摇头，然后伸手准备脱陆臻的裤子，手刚碰上去，就被陆臻抓住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的说：“你要干嘛？”


    “帮你擦擦腿啊。”


    腿……


    “我自己来就行了。”陆臻立马接过来纪禾手里的毛巾，放在水盆里，又把裤子弄起来。


    纪禾疑惑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她现在脑子里面倒是没有那些，她只想着图纸，还有怎么能让陆臻这几天快点恢复，最好能有一个万全之策，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还能照顾陆臻，所以还真没想那么多。


    “昨天晚上给你擦的时候就脱光了，不然你今天都不会那么快退烧。”


    大概是心里憋了一口气，原本没想的事情既然被陆臻表现了出来，那纪禾倒是也不介意凑个热闹，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瞎折腾，所以纪禾特意说了这么一句话。


    要说陆臻昨天晚上是有意识的。


    但是都脱光了，他好像是有点印象的，纪禾是给他擦了身子的，还一直给他擦手擦脚，难道连裤子也脱了？


    他不知道，但是他感觉纪禾不会骗他。


    这会儿人也没有那么没劲儿了，纪禾见他端着盆进了卧室，跑的比什么都快。


    她忍不住笑起来，自然是没脱裤子的，她又不是女流氓。


    不过陆臻不知道，在纪禾看不到的地方，比昨天发烧的时候还要红。


    他这一生病就要掉三天针，每天早上纪禾送他过去，中午吃个饭，下午陆臻可以自己回来，原本没有的假期现在也是不得不有了，给司令长请假的时候，司令长还语重心长的和他说：“我就不知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这个项目的周期虽然短，但是你来做完全没有问题，你现在这么着急，把身体弄坏了，你都不知道那天晚上纪禾同志有多么着急，把我们家的铁门都快砸烂了。”


    陆臻：……


    他怎么觉得司令长这不是夸奖呢。


    回家之后纪禾更是狠，她把陆臻所有的书都收起来了，书桌上面铺了桌布，也不许陆臻在上面写东西，反正就是到了彻底好之前，什么劳累的事情都不许做，这比肋骨骨折的时候还难受，当时好歹还能看书，现在除了睡觉，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不过确实得到了完美的休息，这几天下来陆臻基本上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身体倒是一下子就舒服了不少。


    纪禾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因为她自己本身也比较赶，所以其实差不多设计图纸已经全部都出来了，就是一个做的过程了，如果快的话，应该赶十月底能全部做完，她倒是想自己带到北京去，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省下一些邮费。


    和陆臻说起来的时候，纪禾还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陆臻立马就坐直身体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绝对不会在发生这种事情了，乖乖等你回来，让你在外面不操心。”


    他早就知道纪禾早晚都要离开大院的，这基本上是已经确定的事情，这次去是关于商标的问题，这几年国家开放的情况一般，不过等到后年开始做生意会变得越来越容易，第一波做的更容易起来，她也希望纪禾能够赶上那一拨。


    “你想不想在北京弄个工作室？”陆臻问她。


    纪禾看着他，要说没有这个想法是假的，但是她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支撑一个工作室，人手问题，资金问题，包括人脉问题。


    “今年的情况一般，不过在等两年北京和沪市都会比较稳定了，到时候其实对喜欢的这个发展还是蛮好的，你可以考虑去这两个地方立足。”


    这一点纪禾是知道的，不过上辈子她的信息比较封闭，后面光顾着生活，知道一些重点的，其他的倒是并不是很了解，难道是陆臻知道的比较多？


    “你在说说。”


    “如果你现在有足够的能力攒钱的话，现在攒钱是最好的选择，然后明年年底你就可以着手准备工作室，后年过完年就可以过去了。”陆臻是早就想好的，说起来自然是头头是道。


    纪禾听了第一反应却是：“那你后年能调走吗？我们怎么离婚？”


    她还真是满脑子都是离婚，三句话不离离婚呗。


    “如果不能调任，也可以先不离婚，随军虽然是可以的，但也不是硬性要求，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那自然是可以先去的，我也可以住宿舍，问题不大，等到下次调任的时候再说。”


    他语调平缓，但是确确实实是想试试纪禾的态度，手心出了一层汗。


    “宿舍？算了吧，我工作室都还没起来，我估计就要通知我回来拿抚恤金了吧！你调任的时间还很久吗？我还以为三年左右够了呢。”她要是真的就这样走了，那陆臻背后指不定怎么被人嘲笑呢。


    听了纪禾的话，他突然松了口气说：“不会的，时间其实差距不大，你可以先去北京。”


    先去北京？


    纪禾想到要把陆臻一个人丢在这里，他吃不好，也睡不好，没人督促还要熬夜，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学术上……


    这感觉很奇怪。


    她非常不放心。


    又不知道这种不放心是由哪而来。


    “别想那些，你先老老实实吃药吃饭吧。”她连忙把这种想法赶出去，冷着声音对陆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