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问题
作品:《致病迷恋》 #006
连续几天的阴雨换来了澄澈的晴朗,天空里一朵云都看不见,太阳晒进了屋里与厨房的烟火气绕在一起,驱走了前几日残下的阴冷,整个空荡的屋子都显得多一股暖意。
司越珩陪聊了大半个小时,小宋宣布今天的午饭做完。他尝了尝很一般,还不如他自己,不过作为只负责吃的人他没有什么好说的,菜都摆上桌后去叫了穆从白。
又一次推开茶室的门,司越珩生了某种奇异仪式感,推门的瞬间他在想穆从白又会在什么地方发呆。
然而,这一次穆从白没有发呆,而是在角落的边柜前不知道做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声音惊得整个小小的身影抖了一下。
司越珩好奇地故意问:“你在做什么坏事吗?”
穆从白将什么东西放回了柜子里,精致到极致的脸转向他不说话,只定定地望着他。
司越珩有些习惯了穆从白的沉默,知道穆从白肯定不会告诉他在做什么,也没想多问,只说:“出来吃饭。”
穆从白动作和眼神都在迟疑,他想到穆从白昨天捧泡面的样子,以为是穆从白更喜欢吃泡面,于是告诫:“光吃泡面你会永远都这么矮。”
穆从白又一次听到司越珩说他矮,而且说完了就离开,他头一回想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矮这个问题,然后爬起身叮叮咚咚追出去。
小宋已经将饭都盛好,饭碗摆在了三个方向,穆从白等司越珩选了位置坐下,他才去了另一个座位。
小宋在吃之前先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我来这里才学的做饭,你们不要嫌弃,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司越珩今天一开始就用了勺子,没对小宋的厨艺进行评价,随口问小宋,“昨天晚上的菜是谁做的?”
小宋立即满脸称赞地说:“当然是支书,支书这个人真的没话说,虽然有的时候我有点不能接受他的做法。”
司越珩停下勺子看过去,小宋意识到自己要说漏嘴,连忙找补,“其实也不是,只是毕竟支书和我爸妈那辈差不多,很多想法不一样嘛。”
司越珩没有追问小宋松了口气,深恐再说下去会不小心把曾传平哄骗的话说出来,他低头装作认真吃菜,却突然听司越珩提起了另外的话题。
“对了,关于穆从白的母亲那边,你们现在找得怎么样?是不知道人在哪里吗?”
小宋僵起了动作好一会儿才抬起视线为难地回答,“好像有进展了,不过遇到了些困难,可能暂时还不行。”
司越珩接:“什么困难?他母亲好像是霍城人,我对那里还算熟,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一直吃饭优雅不发出声响的穆从白碗里响了一声,司越珩看去,穆从白毫不掩饰地用眼神表示抗这个话题。
小宋也感觉到了穆从白透出的不悦,他把麻烦都推给曾传平,“其实、这个事是支书在办,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要是有消息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司越珩看穆从白又转回去,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优雅地吃饭,他也没有再问。
饭后小宋还要回去上班,司越珩说碗留给他洗,但小宋看他一只手还是收拾干净了才算结束。
走的时候拿出手机对他说:“我们加个好友吧,要是有什么事你直接给我发消息。还有我电话号码,到时我发给你,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司越珩又成了没有办法拒绝小宋说的任何事,加了小宋的好友,送他出去。
再回屋里,他忽然发现不知道做什么,长久以来他都很忙,哪怕车祸后他也有很多事要应付,比如看望他的同学,老师的关心,滞下的工作,还有决定退学后各种各样的事。
但此刻,他人生的时钟仿佛停下来,他再也没有目标,甚至无所事事。
他的视线绕着屋里的轮廓转动,客厅里被阳光映出一片暖色,穆从白站在茶室的门口远远看着他。
司越珩触到了穆从白的视线就收回了眼,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他躺上床准备睡觉,闭上眼脑子里却全是念头在涌动,像停不下来的骇浪让他无法平静。可他想抓住那些念头又什么也捉不住,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躁什么。
过了许久他仍没有睡着,伸手拿过了床头柜的手机,随便乱点到朋友圈看到有人发了论文获奖的照片,下面全是他认识的人在恭喜,甚至有人提到了他。
——要不是司越珩退学这次获奖的本来该是他的。
哪有什么该是他的!
司越珩蓦地把手机扔开又闭上眼睛企图睡觉,脑子里全是无端的妄想,他想如果没有这次车祸,再过三年他就能考主治医师,通过了他就能成为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师之一,然后他会一步步精进,最后成为独当一面的脑外科医生,像他老师那样人人称羡的专家。
可是没有如果,他回不到过去,也改变不了现在。
那穆从白呢?以前经历过什么?
他脑中浮现出了穆从白的脸,以前他从来没有见过穆从白,亲戚口中所说的都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在别人的情绪里他也被影响,本能的对穆从白的存在没了好感。
可是从昨天到现在,他很多时候都仿佛在穆从白身上看到了他自己。
但他比穆从白幸运,至少他有真心偏爱他的爷爷,有自由自在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有道德标准内的父母。
司越珩忽然像是找到了自己焦躁的源头,从床上坐起来,找出刚被他扔不见的手,拔了他堂姐的电话。
堂姐是司雁钦的亲妹妹,叫司婧姗,比他大了6岁,小时候每年暑假都回来玩,虽然比他大倒很乐意带他一起在山野里乱蹿,长大后也与他的关系不错。
司婧姗接起电话有些惊喜,“圆圆,忽然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我了?”
圆圆是司越珩的小名,因为他出生在晚上,出生的时候月亮又大又圆,本来要叫月月,但太像女孩就成了圆圆。不过长大后除了他爷爷,只有司婧姗会叫。
司越珩懒得再纠正,犹豫片刻直接问:“你认识穆从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才回,“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的事处理好了吗?小钰葬礼你妈都闹起来,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司越珩不想提这个,敷衍地说:“没什么要处理的,我现在不在霍城。”
司婧姗又顿了顿,“去放松段时间也好,反正以后做什么不行,实在找不到工作姐养你。”
司越珩不想再说这个,跳过去继续问:“穆从白他母亲的事你知道多少?她和钦哥的关系到底样?”
“司雁钦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不肯说,不过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那个女人、是司雁钦的初恋,当初司雁钦出国留学时认识的,两人还在一起了几个月。
后来那个女人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直接退学回家了,再也没有回来。司雁钦的初恋就这么无疾而终,所以他耿耿于怀。”
司越珩第一回听到还有这样的起因,司婧姗接着说:“中间的我就不知道了,之后就是4年前被大嫂发现他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还有个孩子。你到底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司越珩思忖着,“那个女人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说起这我也觉得很奇怪,当时司雁钦不肯和那个女人断了,我爸为了逼那个女人自己走,调查了她家里的情况,结果竟然什么也没有,身份背景一片空白。”
司越珩不理解,“怎么可能是空白?哪怕他是孤儿也该有来自哪个孤儿院,不然她怎么可能生活到孩子都这么大?”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司婧姗吼回来,吼完了又放下了声音,“我记得司雁钦出事前,有人来找过他,确切的说是找那个女人。你为什么这么感兴趣?如果你告诉我我就去找找,当时应该给司雁钦留了名片。”
司越珩一时哑声,他犹豫要不要告诉司婧姗穆从白在他这里,司婧姗却轻笑了一声,直接猜出来,“你是不是见过那个孩子了?我听说他回了爷爷那里,你是不是也回去了?”
司越珩没有回答,但司婧姗已经确认,告诫他说:“你别多管闲事,不然大嫂一家不会放过你的。”
他还是没有回话,司婧姗接着说:“你别不信,记住我说的话。等我有空了回去看你,别一个人想不开,到时姐姐给你介绍漂亮的小姐姐。”
司越珩立即想到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的人,果断拒绝,“不用了。你找到了记得告诉我,就这样。”
他单方面结束了通话,放下手机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荷塘,荷叶在阳光下的暧风中摇曳,他狠狠吸起了一起口气还是没能平静下来。
砰!门外面突然一声闷响。
房子里除了他只有穆从白,他犹豫地顿了顿才往门口过去,打开门就看到穆从白摔趴在他房间的门前。
“你在做什么?”
房门没有关严,穆从白听到了司越珩在屋里说的话,他仰起脸,司越珩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如同一尊巨大的神像。
他用手擦了擦鼻子,伸手抓住了司越珩的脚裸,一双眼睛攫在了司越珩脸上。
司越珩下意识想后退,可是脚又像是钉在地板上面。他想可能是他的错觉,他和穆从白之前都不认识,也和穆从白所有的事都扯不上关系。
可是,他此刻从司越珩的眼睛里看出了恨。
穆从白恨他,仿佛补他夺去了什么东西。
但穆从白看起来又那样可怜,本来脸色就不太好被他抹到脸上的血映得更加苍白。
他想穆从白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流鼻血了,而穆从白忽然攀着他的腿跪起来,眼中他刚刚察觉出的恨意消失,变成了一种仿佛□□徒般的乞怜。
“叔叔,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司越珩的心脏猛不迭地狠狠一颤,穆从白过于精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