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喻站在电话亭里，给底比斯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是没有响应。


    电话亭的老板探着头看他，“是在给家人打电话吗？我看你每天都来。”


    “算是我的家人，”


    温喻从怀里拿出两个硬币交到他手上，勉强的笑了笑，“只是一直没人接通，真奇怪。”


    “不可能的，我的电话都是可以打通的，”老板想了想，“要不然这样，你一个小姑娘每天过来也不容易，没打通的就不算你钱，我每天帮你打一次，等接通了我让莱恩通知你。”


    “这样可以吗？”


    温喻擦去额角的汗水。


    这倒是个好办法，莱恩的家距离电话亭，是村头到村尾的距离，每天走这个来回，他也吃不太消。


    “小事小事。”


    电话亭老板拍拍胸膛，“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温喻慢悠悠地顺着避光的地方回去，人群看不见的精神触角躲在他的脖颈边，起到微微降温的效果。这几天来他一边注意着孔苏的消息，白天教孩子们认字，晚上进入白沙漠寻找他的白马。


    他每天没事的时候，就会站在村口最高的地方，看着赫利奥波利斯所在的方向。


    他在想，萨赫拉还活着，只要自己离开他，萨赫拉就还活着。


    日子像尼罗河的流水，缓慢地向前流过。


    今天晚上会有出去的佣兵回到卡沙村，温喻早早给孩子放了假，莱恩也出门做工，他无聊溜达到沙丘上发呆。他刚在沙丘上站定，看见不远处一匹白马，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跑来。


    白马，那是他的白马！


    温喻滑下沙丘，向着白马跑去，离得越近，他发现白马背上还有一个黑影，趴在马背上不动。


    那是什么？


    温喻拍拍白马的脖子，流浪的这几天，白马看起来过得不错，还长大了不少，他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能放回肚子。


    “是人吗？”


    白马打了一个响鼻，马背上的东西裹着黑色的长纱。


    温喻怀着忐忑的心情，伸向黑色的纱布，还没掀开就被抓住。


    “！”


    白马上的黑纱里钻出一个少年，黑发黑眼，他一手抓着温喻，一边懒洋洋地打哈欠。


    “早上好，漂亮的小姐！”少年冲着他吹了个口哨。


    温喻收回自己的手，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是谁？你怎么在我的马上？”


    “我是谁？”


    少年眨着黑亮的眼睛，“我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主人家不先介绍一下自己？”


    这话一点道理都没有。


    温喻微微皱起眉头，拍开他的手，“我是露托斯。”


    “露托斯？”少年笑得更开心了，几乎要在白马上摔下来，“这是一个很适合你的名字。”


    面前的少年油嘴滑舌，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温喻吹了一个口哨，白马颠颠地跟着他。


    “你眼睛怎么了，怎么蒙了一块布，你这样也看得见路吗？”少年跟在他身后，“我能看看你的眼睛吗？”


    “不行。”温喻想也不想地拒绝。


    “那行吧，这是你的马？”


    少年安静了一会又开口道：“我在白沙漠看见它，它真漂亮。”


    温喻不想和他多说，也没什么话和他多说。


    自顾自回到小院，莱恩还没回来。


    少年就要跟着他进来，温喻拦住他，“你进来做什么？”


    “我第一次来这里，我没有住的地方。”


    少年羞涩地挠挠脑袋，说出来的话一点没有害羞的意思，“你收留我几天。”


    “那客人也要说自己的名字，才能进主人家吧。”


    少年歪着脑袋，眼睛闪过狡黠的光，“叫我拉。”


    温喻一顿，毫不留情地合上门。


    敢用神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名字，还真是个傲慢的家伙。


    当天下午，年初出去做工的男人都回到卡沙村，卡沙村热闹起来，还决定过几天举行欢迎会，来欢迎好不容易回家的青年们。


    莱恩的大哥也顺着人群回来，他这几天都不怎么在家，每到饭点又会准时端着炒饭出现。


    温喻每次去酒馆读消息，都会在酒馆里看见那个少年。他每次坐在角落里，也不和其他人交流，每次都直直地盯着他看，看起来不认识字，很难让人不注意。


    “老板，他叫什么名字？”温喻敲了敲酒馆的桌子，示意不远处的少年。


    “他……”


    酒馆老板搁下酒杯，迷糊着，“我也不太记得他，可能是随队回来的孤儿，毕竟佣兵队伍里总是出现这样的事情。”


    “回来的佣兵吗？他看起来孤零零的，年纪这么小，怎么可以当佣兵，”温喻垂着眼睛，“他看起来还没成年。”


    “哎，在我们这都是正常，”


    “这几年局势不好，明亚也没有相应的神庙愿意接管，就成了三不管的地带，”老板无奈地叹气，喝了一口啤酒，“我们还算好的了，明亚那些孩子十一二岁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真是遭罪啊。”


    温喻看了眼角落的少年，就是这短短的一眼，也被那双敏锐的眼睛抓住。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少年对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在打听我？”


    少年跟着他一路，在湖边将他拦下，“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温喻平静地看着他。


    少年也不气馁，牢牢地黏着他，“我是从明亚过来的，我是来找通缉令上那个人。”


    “那又怎么样，”


    温喻抱着手臂，“还有谁告诉你，通缉令上的人就在白沙漠？”


    “我猜的，”少年缓缓贴近他，在距离温喻半米远的地方停下，“因为我闻到了他的味道。”


    温喻扫了他一眼，不想再理他。


    “露托斯，你能教我认字吗？”


    “一个月五百埃磅，直接给酒馆老板就行。”


    少年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走，“我没有那么多钱，我拿其他东西和你换好不好。”


    “除了钱以外，我不需要别的东西。”傍晚的白沙漠才刚褪去正午的炎热，温喻被他纠缠了一路，烦得不行，


    “真的吗？关于明亚的情报你也不需要吗？”少年拉长了尾音，“又或者是孟菲斯第二军的情报，那位的事，我也知道不少。”


    温喻眯着眼睛，面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身高早已和温喻一般。


    “你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我只不过是一个投奔亲戚的人，这些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温喻抱着手臂，“如果你不是来学字的，那么我也没有兴趣和你聊天，我要回去了。”


    “是吗?”


    少年抓着他的手臂，把他困在双臂之中，微弱的酒味在窄小的空间里打着旋，“我怎么觉得露托斯不是姐姐，我怎么感觉是哥哥？”


    精神触角冒出脑袋，叽叽喳喳地围着少年转。


    “我再说一遍，放开我，”温喻冷下脸，匕首抵在他的心口，“你再对我肆无忌惮地开玩笑，我会让你好看。”


    少年投降似得举着手，“别生气嘛，我叫赫普尔，是来自明亚的佣兵。”


    “你知道什么？”温喻收了匕首。


    太阳的余晖从西边渐渐消失，温喻闭了闭干涩的眼睛，面前人的面貌模糊不清。


    赫普尔笑盈盈地贴近他的耳朵，“明亚佣兵混战超过一百多年，范围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张，很快这个村子的人，都会因为这疯狂的行为被战争所牺牲。”


    “萨赫拉手里拿着孟斐斯第二军，却一直没阻止战争的发生，想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温喻看着他。


    “萨赫拉想要拿下明亚，他先用金钱让明亚内部厮杀起来，再一口把明亚吞下去。”


    温喻身边的精神触角冒出，绕在赫普尔背后，他放轻声音，“你还知道什么？”


    赫普尔视线沿着他的眼睛向下滑，色眯眯地停在他的嘴唇上，“你亲我一下。”


    “……”


    温喻一拳敲在他的脑袋上，毫不留情地转身。


    “我们可以先不亲嘴，”赫普尔苦着脸跟着他，在他耳边囔囔，“亲，亲我嘴角也行……不，亲我脸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大，毫不顾及路人的目光。


    “你给我闭嘴！”


    温喻现在的身份敏感，在外只想着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可不想因为少年的胡话，招来一些风言风语。


    少年挠了挠脑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在害羞。”


    “没关系，明亚没有讲究，我可以先当你的弟弟……”


    温喻眉头抽了又抽，用力地合上门，就像要把少年拍出白沙漠。


    今年怎么净遇到一些奇怪的人。


    明亚佣兵混战的事情维拉有和他提过，他在萨赫拉身边的这几个月，书房所有文件他都看过，很少关于明亚的事情。温喻坐在书桌前，在本子上计算。金太阳王宫每年都有上千亿的黄金进账，除去修缮宫殿，以及萨赫拉本人奢靡的生活外，还有一笔巨大的支出一直是空白。


    看来这笔无名的支出，是用在明亚的混战里。


    那么在明亚的混乱里，萨赫拉，你到底是什么立场。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你在用这种办法，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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