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喻醒来时，太阳早已落日，偌大的房间里只点着两三个烛台，照亮一方黑暗。


    他看着身上整齐的衣服，先是松了一口气，再观察所处的环境。没见过的华丽的装饰，带着太阳气味的被子，看样子这里是属于他的卧室。


    头疼地按着额角，这实在是太糟糕了，他居然会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睡过去。


    还没搞清楚萨赫拉的目的，希望不会因为这件事被记恨上。


    温喻忐忑地推开门，只见萨赫拉坐在沙发上，沙发面前站着两个高大的青年，一位金发金眼，另一位蓝发黑眼，看见他出来，眼睛一个瞪得比一个大。


    听到他出来的声音，萨赫拉让面前的两个人离开，对温喻抬了抬下巴，“过来。”


    温喻站在萨赫拉面前，就像一根笔直的猴面包树。


    “睡得怎么样，”萨赫拉平淡地开口，“我看你睡得很沉，就没叫醒你。”


    温喻愣了一下，有些羞耻地开口道：“抱歉。”


    “以后你就跟着我住在金太阳王宫，”萨赫拉靠在沙发背上，公事公办地说着，“衣食住行，全部。”


    “祭司殿下，我是歌者，怎么可以留在这，”温喻语速很快，他可不想和这个男人呆在一起，“我应该留在神庙里学习。”


    “你在卡纳克神庙待过，应该已经清楚的歌者的职责，”萨赫拉补充道，“下个月的开罗庆典，由你负责太阳神像，留在我身边你会学到更多。”


    在卡纳克神庙呆过的话，只不过是在激怒萨赫拉，谁知道他真的会被选上。每年庆典都窝在神庙后面睡觉，要不然就在台下鼓掌，他也只会唱唱歌，他真不知道歌者的职责。


    “祭司殿下，我……”温喻组装着语句，让自己显得诚恳点。


    “其实在卡纳克神庙那段经历是我很小的时候，我现在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再加上服侍太阳神殿下这么神圣的工作，我担心我会做不好。”


    “忘记了，你不是才十六？”


    温喻噎了一下，他怎么忘记这一茬，歌者十四岁，就能正式进入神庙□□习，记性再差，也不可能在一两年里忘掉学习的内容。


    他总算知道，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填补的感觉。


    温喻垂着眼睛，悲伤地开口道：“其实我是因为身体原因，才离开卡纳克神庙，”


    “没事，我对你的声音很满意，接下来我会安排人来教你，”萨赫拉摇响沙发上的铃铛，“进来。”


    温喻看着站在他两边的侍女，不太明白萨赫拉是什么意思。


    “把外衣脱了，给你量要穿的衣服。”


    “萨维里斯有我的资料，我可以叫他们送过来。”


    “不用害羞温喻小姐，神庙有自己的标准，”侍女站在他旁边小声地开口，“我来帮你吧，这个过程很快，你不用担心。”


    “我自己来就行。”温喻无奈地褪下外衣，露出裹着纱布的左肩。


    萨赫拉蹙眉，示意他左肩的太阳印记，“怎么来的。”


    “前几天不小心撞到柜子，伤口还没愈合。”


    温喻捂住肩上的印记，那是太阳神印。在花苞的帮助下，他一受伤就会愈合，无论每天烫多少次，没几分钟太阳神印都会重新出现。维图斯曾经告诫过他，不要让他身上的印记被其他人发现，否则就会带来杀身之祸。


    “继续。”


    温喻长时间没进食的肚子，发出咕嘟声。守在门外的人送进食物，再快速地退了出去，就像房间里有什么洪水野兽。


    “吃吧，都是刚准备的，”侍女量完他的体围，交到萨赫拉手里，“照着标准做。”


    “是。”


    桌上摆着卡那华①和一杯牛奶。饥饿占领他的大脑，一勺加满蜂蜜的卡那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腻味，蛋糕细腻松软，蜂蜜清甜可口，出乎意外的好吃。


    温喻的食欲并不重，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坐在一边喝牛奶。


    萨赫拉注意到温喻的动作，“多吃点，你太瘦了。”


    “我吃不下了。”温喻摇头拒绝。


    萨赫拉看了他一眼，温喻连二分之一都没吃到，“在下个月庆典开始前，你的体重要达到60千克。”


    温喻随意地应两声，他的体重常年维持在57千克上下，他本身就不爱吃东西，又是吃不胖的体质。


    下个月达到60千克，比他现在飞到底比斯还难。


    睡了一个下午睡过一会，现在也不是很困，房间有直通阳台，他手撑着栏杆向外看。微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尼罗河就在面前，这里远离开罗市区，被美丽的绿洲所包裹，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灯光。


    温喻看着自己的左手，金色的指环发着浅浅的金光。开罗的活动结束后，他先去一趟孟菲斯的神庙，寻找那位叫贝斯特的女祭司。


    黄金啊，你会在哪呢？


    温喻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风吹动雪白的窗帘。在朦朦胧胧中，面前一阵漆黑，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是幻境。


    空气中蕴着发甜的恶臭，温喻捂住鼻子，强忍着想吐的欲望。


    精神触角从他身体里冒出，为他照亮黑暗的环境。他所在的地方像是一间仓库，地面满是由新鲜的血液踩出的脚印，身体残肢随处可见。


    这里发生了惨案，最近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分钟。


    温喻冷着脸，晃动仓库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响声，这里被人从外面锁上，他没办法出去。


    “是谁在哪？”


    空旷的仓库里传出询问的声音，温喻把视线锁定在西南面，哪儿有一小团黑色的身影。


    “是妈妈吗？”


    “我不是。”温喻开口否认。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那一小团人影开始不安地后退，“你不是妈妈，你，你是什么人……我已经不发烧了，我没有得怪病。”


    听不见他的声音吗？


    在他不远处正好有一面镜子，温喻缓缓地走向镜子面前，镜子里印现的不是他的脸。镜中人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水蓝色的眼睛正充满疑惑地看着镜子。


    这是他在幻境里面的样子？


    难怪萨赫拉会认不出他，这张脸和平常得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温喻没过多纠结他的脸，把视线转向角落的小男孩。小男孩听不见他的声音，温喻捡起地上的铁管在他面前轻轻地敲了两下。


    “什么！？”


    在有规律的敲击下，小男孩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不会说话？你是从外面进来的吗？我看不见外面的东西。”


    温喻敲了一下铁管，表示同意。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早上就敲一下。”


    温喻看了眼漆黑的天色，敲了三下铁管。


    “已经晚上了啊，妈妈今天也没来。”小男孩失落地低下头，接着又问道，“你也是被关进来的吗？”


    温喻敲了两下表示否定。


    “不是被关进来的，”小男孩往后缩了缩，把自己裹进厚重的外套里，“你，你离我远一点，靠得太近我会传染给你。”


    “你快回家吧，别再偷溜进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现在是夏季，什么病需要裹这么厚重的外套？听他的话，他的妈妈已经一两天没过来了。


    温喻思考着，没注意铁管在地上滑出响声，小男孩善解人意地开口道：“往仓库后面走，木箱子的底下有一个小洞，那里可以出去，”


    “请等等，如果你出去的话可以帮我带句话吗？”


    小男孩接着开口，


    温喻用铁棍敲了敲，照小男孩所说的地方离开，仓库建在沙漠地区，偏僻到温喻都无法判断所处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他借着点点星火，向外走了好一段时间，才找到成片的村庄。


    红色的墙面？


    现在这个时间，村里没有多少人在外面，温喻绕着村子走了两圈，才找到小男孩所描述的家。他不确定普通人看不看得见自己，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谁啊。”


    皮肤黝黑的男人打开大门，却见门外空无一人，害怕地把门关上。温喻趁着关门的这段时间，溜了进去。窄小的房子里只有两个人，男人站在地上翻看晒干的鱼，女人则在床边缝着衣服，时不时发出几声抽泣。


    温喻站在角落里，这家里没有属于第三个人的物品，他找错了？


    男人开口说道：“别哭了，就当我们没有这个孩子，我们明天就走，离开这里，我们搬家去底比斯……”


    “不，那是我的孩子……”


    “泰伊，妈妈对不起你……”


    温喻拎着两个皮塔饼，回到仓库。


    这是他从那个男人的厨房带出来的，这些想要抛弃孩子的家庭，他一向毫不留情。


    “是妈妈吗？”


    温喻再次勾起铁管，小男孩的声音又低落下去，“谢谢你，不会说话的朋友，可能这几天妈妈在忙，才没有时间管我。”


    温喻把皮塔饼向他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早点吃。


    "谢谢你，我的朋友，"小男孩从厚重的外套里伸出手，“对了，我叫泰伊。”


    在精神触角的照耀下，温喻清晰地看清他的手，那只手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淡红色小豆。


    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