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宿主,


    等林逸一行人离开房间后，体跳上黎忱的肩膀，它两颗小黑豆似的眼睛变幻几下, 荧光, 将躺在床上的男人笼罩起来。


    半分钟后, 荧光慢慢褪去, 0373摆动两下身体, 像一般：


    黎忱站在床边, 垂眸注视着时霁苍白的侧脸，离时霁遭遇意外已经过去了真正三天，尸体在他擅自使用系统的作用下, 竟然还残留着一抹浅浅的余温。


    他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握住时霁, 指腹按揉对方僵硬的手指，留恋使得再把指尖塞进对方的手心中。


    男人密长的睫毛遮盖着眼睑，脸上的表情十分乖顺, 唇边的弧度浅浅样子, 看起来宛如只是睡着，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一般。


    黎忱用另一只手拨开时霁黏在脸侧的黑发, 眼神里的神色格外温柔，似乎是怕惊扰对方的美梦, 以至于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许多。


    【宿主！】


    0373对黎忱无视自己而感到不满，机械音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电流，黎忱的手指在不小心碰到对方鼻尖是轻轻一颤, 紧接着他的呼吸滞顿一秒，他忽然反应过来，眼下的所有只不过是他所创造出来的假象。


    时霁不会再醒过来了。


    心脏宛如被钝刀狠狠扎了几下似的猛得发疼, 黎忱咬紧后槽牙，倒吸几口凉气，攥着男人手指的力度忍不住收紧几分，他还想挽留些什么，可是时霁除了一具冷冰冰的躯壳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最后，他泄气般松开了时霁的手指，晃悠着身子站起来，蹲了太久，导致他的双腿充血发麻，走路的步伐都稳不下来。


    0373飞到空中，围着黎忱转了几圈，小系统大概有些着急，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宿主！你真的决定好了吗！要用这个世界去复活恶毒炮灰！！】


    系统放大的音量让黎忱脚步一顿，他慢慢放下抬起的腿，接着微垂下脑袋，房间里寂静到只剩下他颤抖的呼吸。


    “嗯。”许久过后，黎忱才单单吐出了这一个音节。


    昨天晚上，0373告诉他，想要复活时霁，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毁掉这个世界。


    时霁的系统收取了他的灵魂和生命，现在又被黎忱摧毁，无意识的灵魂被迫扔到了世界某个角落里，如果不找回来，那他永远也不可能醒来。


    在听到这个办法后，黎忱愣怔几秒，他犹豫着开口问：“毁掉世界……那是不是意味着，其他的人都得……”


    他没说出口的声音淹没在唇角，嘴唇嚅动两下，组成了一个“死”字。


    【这是必然的。】0373冷声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黎忱捏紧的拳头忽然松开，微凉的风从他温热的手心里钻过去，卷走最后的一缕余温。


    接着，他没忍住笑了一声，笑声里倒是沾染着无尽的悲哀。


    因为就在那一秒，他唯一的想法是，要用世界去换回时霁。


    齐归留下的选择题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时霁。


    但如果他的哥哥知道，他用这样的方法来让自己复活，那他一定会愧疚一辈子。


    “还有别的办法吗？”黎忱低声问道，“至少……能让其他的人不用牺牲。”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毫无底气，甚至害怕听到那个不可能的答案。


    【有。】意料之外的，0373这样回答他。


    黎忱掀起眼帘，黯淡的眼瞳总算亮了几分：“什么办法？”


    0373停在他面前，小黑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黎忱，然后一字一顿道：【用、你、去、换、世、界。】


    黎忱皱了皱眉，没太听懂。


    0373做了个不属于一般系统的叹气表情，解释道：【毁灭世界，需要催毁掉它的核心，如果宿主去代替这个核心，那就能继续维持住世界。】


    “我会死吗？”黎忱下意识问，接着他又反应过来，两只手捂在自己的唇前，无措的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不、我的意思是……”


    【不会。】


    0373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但宿主需要等，等世界重新建造出一个新的核心，那宿主就能出来，不过这个时间是个未知数，可能一星期，可能一年，可能十年，也有可能上百年。】


    【那时候宿主的身体会停止生长，你不会老，也不会死，只是一个人待在那里，面对漫长无尽的黑夜。】


    黎忱咽下一口唾沫，系统解释的很清楚，他听明白了。


    只是……


    一年三年也好，十年二十年也罢，黎忱怕自己需要等待的时间太长，等出去之后，时霁已经彻底遗忘他了。


    但眼下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


    “好。”下一秒，黎忱再次抬头，看向0373，“我去。”


    短短的两个字很快消失在空气中，0373没说话，只默默地注视着黎忱，小系统心思挺多，黎忱不知道它在想什么，直到过了很长时间，0373才重新落回他的肩膀上。


    【真不知道为了一个恶毒炮灰这么拼命做什么。】


    系统低声嘀嘀咕咕。


    它的音量不大，可由于位置正好贴近黎忱的耳朵，所以黎忱听得清清楚楚。


    “他才不是恶毒炮灰。”黎忱忍不住反驳，“他是我的哥哥。”


    “是我的爱人。”


    “是我愿意付出生命……”


    【停！停！】


    0373鄙视性斜了他一眼：【你的深情表白就等着见了你哥哥再说吧，我听着想吐。】


    “系统也会吐吗？”黎忱歪了下脑袋。


    【当然会！！】0373大声反驳，接着，它的眼睛变成两个晕乎乎的圈。


    黎忱轻笑一声：“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现在吗？】0373问，【开始之后就不能反悔了哦。】


    黎忱点了点头。


    他垂下眼睫，重新回到床边，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捧住时霁的脸颊。


    而后，黎忱悄悄凑过去，在皎洁的月色之下，吻了吻时霁微凉的唇角。


    “我来找你了。”


    他低沉着嗓音开口，眼睛里裹满眷恋。


    “哥哥。”


    “你要等着我。”


    话音一落，黎忱直起身子，在他抬头的同一时间，地板像是地震了一样剧烈颤动起来，头顶的灯不断闪烁，楼下传出几声属于仆人和管家惊恐的尖叫。


    他伫立在原地，身子随着摇晃的地面一起摆动，紧接着，黎忱感觉自己视野里的画面在一点一点变暗，周围的环境像是一瞬间变成了定格画面，宛如破碎的玻璃，一片一片地从空中掉落下来。


    黎忱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所有的碎片全部分崩瓦解，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


    他这才迈开腿，细小的碎片从黎忱的身侧划过，他每走动一步，脚下的地板就会跟着掉落，持续到他停在黑洞面前时，黎忱的身后只剩下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渊。


    黎忱抬起一只手，穿过眼前的黑洞，随后想也没想，便直接走了进去。


    他最终走进了这片虚无。


    02.


    黎忱睁开眼，看着眼前浓郁的黑暗，他抬起手揉着自己酸疼的太阳穴，然后撑起身子，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他不太记得自己来这个地方多长时间了，直到0373在他耳边发出提示，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十天。


    在第二天的时候，黎忱意外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在慢慢减退，他甚至需要花很长时间去回想前一天发生过的事情，0373告诉他，这也许是用世界去换取时霁的代价。


    【你会忘掉所有的人和事。】0373好心提醒。


    黎忱偏偏愣愣地问了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也会忘掉哥哥吗？”


    0373没说话。


    这让黎忱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自己记忆退化的速度有多快，会不会还不到出去的时候，自己就先把时霁给忘掉了。


    黎忱连忙摸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雕塑，这是他守在时霁身边，拿着小刀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


    由于是新手，技术很差，所以只能雕刻出时霁一半的相貌，和学校那座雕像比起来，他的最多勉强看出来一个人形。


    但黎忱把它视作宝贝，没日没夜的揣在口袋里，以至于现在进了一个其他空间，还不小心把这个雕塑带了进来。


    眼前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黎忱看不见，只好用手指在雕塑的脸上慢慢摩挲，一边摸一遍回想，这是哥哥的眉毛，这是哥哥的鼻梁，这是哥哥的嘴唇。


    在脑袋里一遍一遍描绘时霁的长相，为的是想让这个记忆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他不能忘掉时霁。


    绝对不能忘掉时霁。


    这是他能继续活下去的支柱，要是连时霁都忘记了，那他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黎忱执着地摸着雕塑，日复一日地用指腹在上面划过，锋利的石头棱角被他摩挲到圆滑，小刀留下的印记也慢慢消失，直到最后黎忱摸不出来哪里是头哪里是尾，也分辨不出来时霁的长相究竟是怎样的。


    大脑里的记忆被清除干净了，他只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一片空白，有时候还会严重到不记得自己是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有偶尔清醒的时候，黎忱狠下心把陪伴了自己这么长时间的雕塑砸碎，然后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片，在自己的胳膊皮肤上一笔一划写下时霁的名字。


    皮肉被划破时会带起剧烈的疼痛，血液从伤口溢出来，滴进黑夜里，黎忱睁大眼睛，往自己的身体上写下了无数个时霁，这些伤痕会凝血结痂然后愈合，等长好之后又会被黎忱狠狠划开。


    他在心底刻下时霁的名字，只要还记得名字，那他就能找到他的哥哥。


    这里的黑夜太长了，周围寂静无风，黎忱一个呆在这里，没事的时候就和系统0373说说话。


    直到0373耗尽最后一丝能量，机械音在黎忱耳边陨落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在那之后……


    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来面对恒久的黑暗。


    03.


    白慕在捡到黎忱时，只觉得他有些奇怪。


    躺在地上的少年看起来不过才十八九岁，他身形单薄，脸颊微微往里凹陷，浑身湿哒哒的，海藻般的长发黏在脸颊上，眼底覆盖着一圈浅浅的青黑。


    白慕见到他的第一眼，他正呆愣愣地往前走，然后下一秒，他就踩空坠入了水里。


    不过在白慕的视角来说，看起来像是个想不开一心求死的病人。


    于是白慕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了下去，为了把这个人救起来，他甚至放弃了要去和自己的女朋友去图书馆约会。


    “喂。”白慕伸出手拍打少年的脸颊，在救上岸的同一时间，他就本能地试探了对方的呼吸，等确定这个人还活着，他才将对方放下来，顺便拨打了求救电话。


    紧闭着双眼的少年颤抖几下眼皮，然后慢慢睁开眼睛，那双雾蓝色的眼瞳对上白慕视线的那一刻，白慕承认，自己确实被漂亮到了。


    少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转动脑袋打量着周围，眼底裹挟着迷茫和无措，宛如一只不小心闯入森林的小兽。


    他的视线到处乱飞，半晌后，才停留在白慕身上。


    白慕呼吸滞顿几秒，随后他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沫：“请问……你是外国人吗？”


    黎忱没回答他，或者说他根本没听见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他的脑袋还是懵的，黎忱记得自己无意间醒来之后，正好看到了前方有一处闪烁的白光，这对处于黑暗中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黎忱来说，无意是最致命的吸引。


    所以他条件反射地往这片白光的位置跑，等他完完全全陷进光里，他的眼睛被刺激到几乎睁不开，就算闭上眼，眼皮也被白光照的透出粉色的薄皮和血管，刺眼的光线让黎忱的眼球自动分泌出一些生理眼泪，过了好长时间，这阵光线才慢慢消失。


    黎忱这才试探着睁开眼睛，可眼前包裹的眼泪还来不及被他擦干净，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好像踩空……


    下一秒就掉进了水里。


    他迷茫的打量着四周，离他不远的地方围着一大群人，似乎因为他落水而跑过来好奇围观，黎忱试着吸吸鼻子，这里的人这么多，他却没有闻到一个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味。


    这里就是那个全是Beta的世界……


    这个世界……有哥哥！！


    黎忱睁大双眼，原本无神的眼睛亮了亮。


    “那个……！！”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陌生人的声音，堪堪拉回黎忱飘远的思绪。


    他的目光一点一点落在对方身上，面前的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莹白的脸颊上透出一丝薄粉，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残余的透明水珠汇聚在发尖，滴落在他的鼻梁上。


    黎忱打量着他。


    而后意识到刚才的混乱之中，好像是有人抓住了自己，然后将他拼命往岸上拉。


    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凑近，一脸担忧地开口：“我叫白慕，请问你目前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需要我帮你联系家里人吗？”


    他的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之后，他又开始纠结其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难道真的是外国人？”


    白慕犹豫着轻启薄唇：“那个……Hello……”


    “时霁。”对方的话还没说完，黎忱突然开口，打断了对方。


    听到眼前的人蹦出两个中文，白慕才长舒出一口气：“原来你叫时霁。”


    随后，眼前的人又摇摇头：“不是，我不是时霁。”


    白慕听后愣了愣，然后皱着眉仔仔细细打量着少年，除了那双雾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之外，怎么看都像是脑袋有问题。


    黎忱意识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逐渐变得奇怪，他抬起手拨开额前湿哒哒的头发，眉心紧紧拧在一起。


    消失了很长时间的记忆在他离开虚无后再次涌现，如汹涌的潮水一样往他的脑袋里钻，黎忱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疼得厉害，半晌过后，他才哑声开口：“我要找时霁。”


    “好的，时霁！”总算听到了一点有用信息，白慕立马记了下来，然后继续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哥哥。”黎忱毫不犹豫地回答。


    很好，能正常回答问题，看来脑子没什么毛病。


    白慕偷偷握了下拳。


    “那你知道你哥哥的电话吗？”白慕问。


    黎忱想了想，流利地背出了一串数字。


    白慕将这串号码输入手机，按下拨通键，只是没想到电话里传出来的是空号提示。


    他扯了扯嘴角，看向黎忱：“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黎忱面无表情地又说了一遍。


    白慕垂下眼眸，把数字一个一个对准确，最再次按下拨通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毫无感情起伏的女音执着地传了过来。


    白慕不解地“嗯”了一声：“你确定你哥哥的电话号码是这个？”


    “确定。”黎忱说。


    他能记错自己的生日，也不可能记错哥哥的电话号码。


    “唉。”白慕叹了口气，“那这样，你知道你哥哥家住哪里吗？”


    黎忱眨巴两下眼睛：“不知道。”


    白慕脸色一僵：“我只好先把你送去警察局了。”


    说完，他正想起身，随后下一秒，黎忱猛得拽住他的衣摆，把他往下狠狠一拉。


    而白慕由于根本没站稳，直接被黎忱拉得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疼得差点呼吸不上来，五官拧在一起，龇牙咧嘴地正想说点什么时，黎忱突然迅速凑过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白慕。


    对方的视线太过于炙热，白慕冒到嘴边的话又被强行咽了回去，还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有……有话好好说……”白慕慌慌张张伸出手打算把黎忱推开，“别、别动手啊。”


    “带我，去找我哥哥！”黎忱一把抓住对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这句话刚说完，黎忱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抿了抿唇角，红着眼眶泪眼朦胧地盯着白慕。


    “拜托你。”


    语气里夹杂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可怜。


    白慕咋舌。


    白慕震撼。


    白慕僵硬。


    他好像……遇、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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