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筠尴尬地笑：“好巧。”


    白果说：“不巧。”


    饭点将过，人群陆陆续续往大楼里走，喧闹渐止。白果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裹紧自己的大衣，将手缩进袖口取暖。


    她说：“上次在商城，你就跟着我了吧。”


    白果目不斜视，亦没什么表情，好像在说你吃了没般稀松平常。这也给庄筠一种感受，对方并不在意自己的跟踪行为。


    白果问：“为什么？”


    庄筠愣怔片刻：“因为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她顷刻想起自己与庄筠的初遇，庄筠就错喊自己小梦，然后解释认错了人。但她没想过庄筠的心结那么深，如果不是看他说话那样认真又痛苦的表情，她都以为这只是撩人的一个借口。


    “女朋友？”


    “不、”庄筠立马否认，“不算，只是朋友。”


    白果自然知道他说的朋友是谁，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她故意说：“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啊，那为什么不去追她呢？”


    庄筠皱起眉头，低下头看自己交握的手指，迟缓地说：“我追不到她了，她……已经成了天上的星星，是我这辈子思念却不可及的人。”


    白果淡淡地看着他：“节哀。”


    “抱歉。”庄筠回神解释，“我只是想……每次远远的看你，总有种她还在的感觉。我知道这样给你带来了困扰，以后我会尽量、尽量不那么做了。”


    白果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庄筠抬起头，与她对视。


    白果的眼神很深邃，就像一汪湖水，在月光的照映下那么明亮，可你永远不知道藏在湖面下是多么黑暗。


    “为什么害死她。”白果一字一句，说的不是问题，而是结论。


    “……什、什么？”庄筠措手不及地迟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她不是出车祸去世的吗？”


    白果半眯着眼睛审视他。


    他摇了摇头：“不对，你怎么知道是谁？你在说什么？”


    “看来我们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白果端正坐姿，严肃说：“我叫白果，小学三年级前在S市生活，之后被人赶出S市，在外流落近十年的，王家的私生女——也是王一梦各种名义上、血缘上的妹妹。”


    “你！”庄筠惊讶地低呼，“你是谁？”


    “这件事在周末王家举办的宴会上会公布，相信你也收到邀请了吧。”白果冷冷地说，“哦，也不一定，也许他们并不乐意邀请庄家的人。”边说边打量对方的表情，似乎真的很懵懂，她轻笑：“看来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撞死王一梦的司机曾经给你爸爸开车，这你知道吗？”


    从对方的表情来看，也不知道。


    章宁远在这件案子上很受限，各种来自上头的压力，草草用酒驾结案，肯定是被人捂了嘴。所以这些看似很重要的信息，一点也没给家属或相关人员透露。


    庄筠这个无端多出来的角色，原来是闭眼玩家。


    “算了。”白果兴致缺缺，冷冰冰道：“以后别再跟着我了，我不是王一梦。”


    说完，她起身走回公司。


    公司里的同事大多进入了午睡状态，蔡允浩戴着眼罩趴在桌上，嘴角还勾起，不知做什么美梦。


    白果轻飘飘看了眼，满是嘲讽。她转身拉开自己的椅子，也打算歇一会，这时，一通电话打破宁静。


    蔡允浩似乎没睡着，骂了句：“谁啊，打电话出去打行不行？”


    白果看了眼来电，偏偏不出去，就站在他身旁接。


    “什么事。”白果直问，听对面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有些不耐烦，“这周护工的钱我不是给你了吗，你要是不满意就再换，换到你满意为止，这点事还要打电话来烦我？”


    紧接着白果皱起眉来：“他醒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得到对面的答复居然是——害怕白果不再给钱，白果轻攥起拳，对着蔡允浩的脑袋空打了一下，谁叫他现在最惹眼最讨人嫌？


    “行了，我马上过来。”白果沉声说，挂了电话，转头走向林经理的工位，“我下午请假，应该没什么事吧。”


    林经理习以为常：“没事，你去吧。”


    她走后，蔡允浩才磨蹭地摘下眼罩，吐槽道：“什么人啊，把公司当她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口财大气粗的样子，鬼知道她一个实习生钱怎么来的哦……啧啧啧……”


    林经理一言不发，周围也没人附和蔡允浩，蔡允浩又嘟囔几句，最后还是忍不住困倦午睡去了。


    他的手指点着鼠标，打开了许宏伟的工作邮箱。


    跟着许宏伟那么久，曾经也一起拿下过各种项目，为了方便工作，他们都互相有彼此的邮箱密码。而蔡允浩发PPT肯定通过工作邮箱，所以他轻而易举拿到了投决会的PPT。


    他稍加修改，把证据截图藏在一个动画后面，如果不全屏预览很难发现端倪，然后将文件发了回去。


    删除掉各种痕迹后，他也面色如常打起了小盹。


    去医院的路上，白果从后视镜里又看到了庄筠的车——这人到底对王一梦有什么初恋情结还是心魔啊，非得纠缠着她不放吗？


    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刚刚那通电话是左超妈妈打来的，左超醒了，她必须立马赶过去，问清楚跳楼那天发生的事。她打电话给章宁远，通知他也立马赶过来。


    病房很安静，病人们一天不是吃饭就是在床上，或痛着或睡着，消毒水当氛围香，滴滴答答的监控器当环境音。


    左妈正叉腰指责着护工：“都说了超超爱吃削了皮的苹果，你看看你干嘛要切块？？切块就算了，用牙签叉是什么规矩？那么尖的东西，你不怕我家超超不小心弄伤自己啊？”


    护工背着左妈，轻轻翻了个白眼，暗暗表示不满。不过她们对这种难搞的老板习以为常，一切念叨都能被屏蔽在耳外。她给左超擦手，左超靠坐在床上，傻笑着在吃一块苹果，拿手抓的，所以很脏。


    左妈还在唠叨：“你做事仔细一点啊，小心照顾着，不然我随时换掉你！听到没有？！不许给我偷懒，我可是花了那么多钱雇你呢。”


    这时，白果从病房门外跑进来，急匆匆地，站定后拍着胸口喘气。


    她喊了声：“左超！”


    左妈回头见她大喜：“哎哟，果果来啦！”


    白果走到病床边坐下，质问：“左超，你快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超傻兮兮地看她，拿起一块苹果递到她面前，手指上还有水渍，分不清是什么。他说：“吃果果！”


    “我不吃。”白果皱眉推开，“你快跟我说，庄乐乐是不是那天去找你了，江涵是不是她逼着跳楼的？”


    左超被推开后一愣，忽然大哭起来。


    这举动吓坏了左妈，左妈一把用力推走白果，扑到床边抱住左超哄道：“喔喔喔超超不哭，她是坏人，咱们不跟坏人玩！乖乖乖，不哭啦！妈妈削苹果给你吃好不好？”


    白果无语。


    这是什么场面？左妈在哄三岁小孩吗？


    几分钟后，章宁远赶到，只有他一个人，来得很匆忙。不过还好他随身携带警察证，让左妈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气焰一下小了不少。


    三人站在医院走廊，章宁远询问情况。


    左妈解释：“警官啊，实在不瞒你，超超醒来就这样傻傻的，脑子也不灵光，有时候连我都认不到……”说着还没忍住眼泪，委屈道：“好好的孩子变成这样，我真的太命苦了。”


    章宁远道：“医生怎么说？”


    左妈哽咽地答：“说、说是脑子里有淤血，压迫那个什么神经，可能一辈子都……一辈子都……”


    白果不悦地吸了口气，在心里补全了左妈的未尽之言——一辈子是个智障。真是没想到，左超会以这样的状态醒来，本以为会带着真相，却再次将真相埋没在地底。


    后来左妈带着章宁远去找医生，白果重新回到病房，左超正看着窗外愣神。有一瞬间，白果仍对左超抱有希望。


    她坐到对方身边，看着对方的眼睛问：“你记得我是谁吗？”


    左超迟疑了一会答：“果果？”


    白果惊喜：“你没有全部忘记对不对？你再想想那天，就是江涵来找你那天——”她点开手机翻出江涵的照片，展示给他看，“就是这个女生，你能想起来的，你努力想想，是不是庄乐乐带着江涵来找你的？”


    左超皱起眉头，照片滑到庄乐乐，忽然他惊恐地拍掉手机，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白果看着跌落在地的手机，又看了看左超，心渐渐冷了下去。她转身想走，却被左超一把拉住。


    左超哭着说：“不要走！果果，不要分手好不好？”


    白果一点点掰开他的手。


    左超仍继续说：“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我在游戏里赚了好多好多钱，你先吃什么你想玩什么，我都带你去！我会把公司再开起来，到时候你就是老板娘，我们会很幸福的……”


    接着左超不可自拔的胡言乱语起来。


    白果深深地看着他，心情复杂。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给她画大饼，还要抓着她的手不放，究竟是自以为是的情深直到自我感动，还是心智缺失仍难改自私自利的本性？


    她叹了口气，无解。


    收费台前，白果付完了这几天的医药费，动作轻柔地将发票对折，打算收起来。


    章宁远有些迟疑地问：“你男友住院这段日子，都是你在出医药费？这笔开销恐怕不小吧？”


    “确实不小。”白果点点头，“另外，他不是我男朋友。这件事说来特别复杂，但他真的不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白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解释，可能是非常厌烦旁人将自己与左超捆绑，对于左超，厌恶真的都是很轻的情绪了。


    “那你——”章宁远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手里的发票。


    “没错，这些钱我会全部要回来，有必要时，会通过法律的途径。”白果忽然看他，眨了眨眼，“……你会觉得我很残忍吗？”


    章宁远说：“我不能评价，因为这是你的事。如果你的利益受损，我支持你讨回来。”


    白果笑了起来：“真不愧是有关部门的精英啊，说话都跟写在教科书里的模板一样规范。”说着往医院大门走。


    “诶我是真心的！”章宁远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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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