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无心插柳

作品:《饕餮今天又绝食了[山海经]

    时过傍晚,白日里冷冷清清的燧人坊终于华灯初上,即将迎来它高光时刻,女瑛阁既然是燧人坊上最璀璨的明珠,自然最先撩开它迷人的面纱,露出欲拒还迎的姿态,反倒让流连烟花柳巷的浪子如痴如醉。


    此刻,已有客人光顾女瑛阁,今晚阁内美人天降,据说还有新临小倌,其间穿插花腔,掩着一张面具叫人去寻,等到悬念揭开的那一刻才能知道,自己寻到的人是不是最初看中的那一个,这样到手的人岂不更耐人寻味。


    这个彩头在女瑛阁率先兴起,即使其他秦楼竞相模仿,但总失了些味道,显得寡淡无味,让人提不起兴趣,女瑛阁的老鸨似乎灵敏地嗅到其中玄机,竟然将此活动由原来的日日都有,改成每周一日,让这彩头精贵得独树一帜,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客人竟然很吃这一套,每逢这日,竟像同时约好似的,悉数全来,来得晚的,居然连屋都挤不进去,只能在门外悔不当初,跟家里婆娘多废话了两句,只能扼腕叹息了。


    此时,月已中天,阁内游戏早已准备妥当,马上就要将气氛推向高潮,就在这当口,女瑛阁外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此人与一般客人不同,倒不是说体态形貌,而是他休沐之日,即使来这烟花柳巷依然胄甲加身,显得极不合时宜。除此之外,他一进这女瑛阁,就迫不及待地招来两个陪侍女妓,左拥右抱,你侬我侬,但就是不带人回闺房,却像是在逢场作戏。


    女瑛阁老鸨对此客人似乎格外上心,步摇轻摆,朱唇展笑:“呦,这不是左监令大人吗?好久都没光顾我们女瑛阁了,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啊!哈哈哈......”


    没错,这人名后,是掌管扈水地牢钥匙的左监令。只见他与一般武夫别无二致,剑眉胆鼻,饼大的一张脸,长刀映铁甲,犹如守护在鬼界门口的郁垒和神荼,但却少了些许神魂,只留了尊神的形貌,空得只剩下个躯壳,只能虎虎不明所以的普通百姓罢了。


    后左拥右抱着,不时亲一口怀里女妓,却对今晚的游戏颇为上心:“听说今夜有新临小倌,戴上面具后择人?”


    瑰赶忙陪笑道:“自然是有的,别人想玩都排不上,但只要是监令想,我立马安排!”


    后沉吟片刻,不知为何,他一改方才姿态,将怀中女妓像皮球似的踢出坐席,不带丝毫怜惜,道:“听说玩此游戏得去一处密室?”


    瑰陪笑道:“当然,此游戏中新临小倌、花娘都是我阁未出阁的新人,从未与客人谋面,将来花魁、花郎都从他们当中甄选,您说要不要保密?”


    后似乎被说服,点了点头,他对此游戏倒像生出兴趣,道:“给我安排。”


    瑰赶忙应承着,眼里有光亮一闪而过。


    这是一处密室,说是密室,倒不如说是一处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欢乐场。茶案上是刚沏好的雨前春,香炉里燃着半截檀香,烟雾缭绕间,帷幔轻抚,似乎像一只少女的手,抚过爱人的眉梢,让积压多年的心事抛却,尽情地享受久违后重逢的喜悦。


    熙快被这香给熏死了,他看了一眼那个身着红裳的修长身影,心里像打翻了调味铺子,莫名其妙地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和堃之前商量好,以小倌的身份参加花腔游戏,是想趁目标人物疏忽之际,瞅准时机偷出监牢钥匙。


    据说后把钥匙看得比命还紧,既然甲胄从不离身,估计钥匙必然在他那甲胄里,只要在游戏环节让他脱下甲胄,就可以偷出钥匙。


    但他们参加游戏又不是主角,干嘛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还穿了一件大红的袍子......


    熙看着堃,那张因为红袍越发衬得晶莹白皙的脸庞,心里莫名发堵。


    他想,实在太招眼了,跟只花蝴蝶,简直有伤风化,不忍直视!


    堃此时安坐一隅,眼观鼻鼻观心,未置一词。他一身火红的衣袍也没能融化表层的冰冷,此刻冰与火在他身上诡异地融合,酝酿出一种罕见的禁欲和骚动,即使身在女瑛阁,那些未出阁的女娘们也看得心绪浮动,面红耳赤。


    堃自小到大被人看惯了,从不在意这一点,有人愿意看,那便看,只要不近身,一切都好说。


    只有一个人的目光让他不自在,他下意识地看向熙,这人估计又不能接受他过于着相的嗜好,按这人尿性,他估计这人早在心里腹诽他千万次了。


    但他还是要这么做。


    他曾自问,为什么?今日明明可以素衣简行,却偏偏穿了件醒目的茜素红,是为了将某人目光牢牢吸引?


    心里似有一个答案隐隐浮现,但他不敢深想,生生地忍了回去。


    此时,只见瑰领进几个客人,将后安排坐下后,瑰对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此人就是左监令----后。


    当一切准备妥当,瑰数了数人数,这才发现少了一对,便和瑾亲自上场凑局。


    最开始由女娘和小倌尽可能展示才艺,介绍自己,好让客人倾心于自己。


    熙看着堃弹奏了一曲古琴,心里一下热闹翻腾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七上八下,酱油醋打翻了一瓶又一瓶。之后,他因为光顾着收拾打翻的调味铺子,愣是没听明白那是个什么靡靡之音,就见已经有人将手里的面具赠与堃。


    熙立刻不淡定了,这是个啥意思?


    哦,他突然想起来了,只要客人看上谁,便把手里独属于自己的面具赠与谁,到时一番神操作,最后小倌、女娘统一服饰装扮和面具,让客人只凭最初的印象找到自己选中的人,如果选错了,便要挨罚,银子、真心话、或是满足所选之人的一个要求。


    他不知怎么,突然就很想有一个面具,将堃手里的那个换成自己的。


    正想到这里,忽然一个面具突如其来地塞进他手里,他一下就傻了!


    什么情况?


    熙这回调味铺子稳住了,但心肝胆皆受到了惊吓,他不是担心有人看上他,而是没有他的允许,有人竟然擅自给他示好。像这种事,只有自己愿意,谁也勉强不得,即使他样貌平平,但那又怎样?


    只是这种想法是遇到堃以前,但现在不同了他遇到了堃,在堃面前,他总感到有点儿自行惭秽......


    他不止一次地看过自己这番德行,上辈子饕餮那熊样早受够了,这辈子重新做人,也不止一次怪过他爹,怎么就那么不长眼,娶了她娘。娶了他娘也就算了,好歹两人综合一下,谁承想,全随了他娘!


    他也纳闷,怎么以前自己不在意的皮相,现在怎么这样上心,总觉得在某人面前还不够好。


    熙拿着塞给他的面具,按耐住受惊吓的小心脏,抬头望去,好个乖乖,此人竟然是后!


    他记得展示才艺时,自己干了些啥,除了念了两首破诗啥也不会,总不是因为看中他这长相了吧,虽然在其他人面前,才不会有这种感受。


    后是中州大将军麾下左监令,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嗜好,就是狎妓,每逢休沐便来逛窑子,雷打不动。


    这样一来,他和右监令照就形成了两个极端,一个花心,一个顾家。


    当后拿着面具站起来时,瑰知道他有看上了的人了。按以往后的习惯,他喜欢温和、柔弱的女妓,这回新挑的花娘中,确实很有几个都是按照他的标准选的,希望中途不要出现幺蛾子,坏了事。


    就在瑰正在想,他今天应该会把面具给哪个花娘时,后就走到熙的面前,将面具塞进他的手里。


    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惊讶了。


    瑰大惊失色,难道后看破他们今天的行动了?怎么平时嫖女人,现在改嫖男人了?还是他隐藏得够深,原本就男女通吃?


    瑰感觉今天的场面只怕要失控!


    结果,果然就失控了!


    只见后一扫平时大男儿模样,平时冒着精光的迷糊小眼此刻竟充满了泪光,他就那样看着熙,眼迷离,满含深意,任谁看了,就知道这是久别的情人再次重逢的画面。


    只见后看见熙接受了他的面具,一改往日严厉无情的模样,神情异常激动,一把拉过熙的手,道:“易郎,是你吗?”


    他此话一出,全场人差点儿跌坐在地。


    什么情况?口味变了便罢了,总不能连性别也变了!


    刚才那句“易郎,是你吗?”,那声音耳背的人也听得出来,明明就是一个含情脉脉的女人对情郎的惦念!


    那声音不同于以往,虽然粗粝,但充满的女人的温柔,和他平日里低沉粗哑的男声大相径庭,分明就是个女人的声音。


    难不成,左监令后原本就是个女人!


    在场的众人除了诧异,就只剩惊吓了。


    此时,后看着熙,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去往何处,自己是谁,他人又是谁,深情款款地道:“易郎,你刚才念的那首诗,这么多年过去了,到现在你还记得。”


    熙都快被他整懵了,奈何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从他身上弄到钥匙,便只有忍耐和配合。


    熙道:“什么诗?”


    后满怀回忆地念道:“心中所爱人,弃我去远乡。心中所感事,终究遗憾长...”


    熙这才想起,昨晚让苍梧给他准备几首诗当才艺展示用,这货果真灵验,一首一个准,随便一首就能让他陷入尴尬!


    他想回去揍人,可后似乎已经沉溺进了一段往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