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9章 割腕度情

作品:《饕餮今天又绝食了[山海经]

    高僧没有阻止他和煦见面,反而把他带领到一个无限博大的境界。


    那里有无限智慧、无限包容,无限爱意,却唯独没有煦。


    他沉迷于这种智慧,这种状态,这种博爱,那是一种比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是一种更辽阔、更深沉、更厚重的生命情感,他甘愿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它,奉献给芸芸众生,也奉献给她,煦,他的恋人!


    但他一旦选择了佛法,就不能跟煦在一起,他白天修研佛法,可每到夜晚,他就不由自主地思念着煦!


    那种思念如跗骨之蛆,深沉而又霸道,缠绵而悱恻,直到今日,也无法完全克制,他知道,但凡心中有爱,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她。


    他只能把她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当他普度众生时,他知道,他的爱人也在其中虔诚地看着他,那是现在他爱她唯一的方式。


    他知道煦会理解,他们曾经无话不说,她明白他所有的想法,并无条件地支持他,理解他,这样的爱人,他又怎么能忘记!


    他明明是那么爱护苍生,怎么能不爱自己的恋人!


    说到这里,年轻的住持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酸楚,潸然泪下。


    如今,慧远竟然为了抢回衣钵,出此下三滥的手法,实在叫人不齿,但奈何他的恋人煦就在其中,如果他现在不交出衣钵,煦就会被烧死。


    此时,门外传来呵斥:“你们当中谁是慧空的情人?”


    被押解的女人们发出呐喊:“谁,你们谁是?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听到此处,慧空再也无法禅定,倏然站起,他眉头舒展,眼睛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看破俗世的释然,熙知道,他这是要出门交出衣钵,救出他的恋人。


    正当慧空临脚踏出禅房一步时,堃突然制止了他。


    “等等!”堃神色幽深,缓缓道:“我有一法。”


    他说罢,突然不知从哪顺出一把利刃,咬紧牙关,从侧脸看硬生生突起几颗齿痕,只几个呼吸,便从手腕上生生割下一块肉,鲜血淋淋,似乎还带着堃的体温。


    “这!”


    “堃!”


    熙和慧空同时惊诧不已,生剜血肉,每一寸皮肤、经络、神经遭受切割,那是怎样的疼痛!


    熙睁大了眼睛,这时的堃颠覆了他往日对他所有的看法。那么矫情造作的一个人,那么在乎身外之物的一个人,那么矜贵避苦的一个人......


    他抛开成见,第一次看进堃的内里,那里仿佛是一个多面的玉石,他只看到了最表面的一层,还有很多面,都不得而知,这发现让他生出无限遐想和好奇,好在,堃说过要和他在一起,那一刻,他居然后知后觉地生出了期待。


    堃却神色自若,似乎刚才剜肉之痛只是个错觉。


    只见他临空掐了一个手决,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那块腕肉竟然发生异变,渐渐化身成一颗果子。


    这果子晶莹剔透,类似水滴状,就像一滴簌簌流下的眼泪,虽然是一颗果子,却充满了怜悯、慈悲和救赎之意,当真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堃睁开眼睛,指决倏然加快,对那果子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还不快去!”


    他话音刚落,只见那果子赫然变成一个女子的模样。


    堃轻舒一口气,好似消耗不少体力,收回指决,打量着那个女子。


    熙则唇角微张地看着这个女子,他倒不是对此女子好奇,而是在心里狂翻某人的家谱。


    堃这是用的什么巫术?竟然能大变活人......


    唯有慧空不同。


    他痴痴地看着那个女子,煦,他的恋人!此刻他眼里充满了思念、酸楚和爱而不能的愧疚,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面了,久到他以为煦只是他每晚挥之不去的一个梦,但这个梦真实到连她的每一根发梢、每一个毛孔、每一次呼吸都那么清晰。


    他嗫嚅着,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百转千回,只汇聚成两个字----“珍重!”


    那女子含着泪眼看着慧空,似乎能明白他的心意,百般留念,千般不舍地对他隔空做了一个手势,那是情人间的秘语,是他们心意相通的见证。


    女子手势做完,走出禅房,下一刻便出现在被押解的女人堆里,她突然挺身而出,大声呼喊:“我就是慧空的情人,你们烧死我吧!”


    人群中有人认出她来,随声附和道:“对!就是她,我认识她,她就是慧空的情人!”


    “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她!”


    那些围观的群众、被押解的女人们,以及慧远那一众武僧疯狂地呐喊着,想立刻将这个女人至于死地。


    只有一个女子,她脸上糊满淤泥,火光映亮了她的泪眼,她知道,从今晚起,她虽然活着,但她也永远死去。


    慧空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熊熊大火之中,那一刻,他知道他该彻底放下了。


    再见了!煦!


    他知道,有一种爱可以永埋心底,不相见,不执着,不放弃!


    而那个代替煦死去的女子,那个给她生命的男子,堃,这个圣洁的巫族少年,是他二十几年生命中的贵人,是他的明灯、他的救赎!他将永远会记在心里。


    当时光穿过爱恋不再停留,那就保有内心的一片真诚,永远珍藏。


    从淮山寺出来,一行人又往东南行走数月,早已经有弟子熄灭最初那团收服神鸟之火,打起了退堂鼓。风餐露宿、羁旅艰难都算小事,可那杳渺、无音讯、无方向的寻找才最让人身心疲惫。


    熙看着堃严防死守的那口大箱子,觉得心比那箱子更沉,痛定思痛,咬咬牙,决定以自己的赤诚撬开堃的严防死守。


    他今天非让堃扔了他最后那口大箱子不可......


    一刻钟后,熙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他心里恨恨,做了个扔箱子的动作,好像这么一折腾,那箱子就会自己不翼而飞似的。


    正当他恨恨之际,一老者围着堃那口大箱子转了一圈,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口里念念有词:“看,这箱子够沉的,应过得了弱水。”


    熙眼睛陡然一亮,他好像听到了日思夜想的两个字“弱水!”


    他立刻巡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果然,在堃那口大箱子的拐角处,找到了那个口吐“弱水”二字的老者。


    熙疾若迅风,快步走至老者身侧,问:“敢问这位前辈,您可知弱水在何方?”


    老者眼里透着精光,干笑一声:“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口大箱子可否借小老儿一用啊?”


    “这......”熙面露难色。


    这口箱子是堃最后留在身边之物,刚才自己也不是没试过,看那人眼红鼻酸那可怜劲儿,真不知那日剜骨削肉面不改色的人是谁?


    有一刻他甚至觉得堃身体里一定住着两个人,唉!还是算了吧,一个就受够了,两个只怕要玩儿完!


    小老儿见熙面有难色,估计此事不成,一甩袖子长扬而去。


    “唉!”熙本想再度问他弱水行踪,老人已然走远。


    他回忆老人话语,估计此人也是要过弱水,便悄悄跟在他身后。


    果不其然,半炷香功夫,一条大河拦在他跟前。


    此河宽百丈有余,源头和去向皆不可考,只觉漫过天际,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便杳然不见,只留下眼前奔腾不息的黑水,张牙舞爪地嘲笑着止步不前的渡河人。


    熙见此河诡异,拦下渡河人,那人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熙没好气地道:“我又没叫你带我渡河,我只问你这条河是否叫弱水!”


    渡河人这才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条河确叫弱水,实属诡异,一般人等过不去,除非龙伯的玄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熙疑道:“如果那么难渡,那你在此意欲何为?”


    渡河人这才道出实情,原来他家世代定居此地,常有无法渡河的旅人,为了方便他们,便开了一家酒肆,专供渡不了河的人饮食住宿。


    熙不知想到什么,又问:“你刚才所说龙伯是谁?玄龟又是什么东西?”


    那人道:“这是当地流传的一段传说,传说龙伯喜欢钓乌龟,三百年前他去归墟做客,把镇守岱舆、员峤两座仙山的乌龟都钓走了,导致两座仙山漂走,至今仙踪难寻,上神为了惩罚他,让他镇守弱水,永世不得离开。”


    熙听着,感觉此传说似曾相识,不知在哪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所幸打量起这条河有什么猫腻。


    这时,堃和兴师院众弟子赶来,看着这条河,也是不知从何说起。


    当熙再问龙伯的踪迹时,那人便又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估计是真不知。


    他们想要渡这弱水,应该得有条船吧。


    当熙把他们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一条船推进河水中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只见原本应该漂浮于河面上的船竟然缓缓下沉,没过多久,便沉入水底,看不见踪影。


    他们又试过许多东西,比如木片,石头,甚至是羽毛,无一例外,皆往下沉,这条河似乎能吞噬所有,无一幸存。


    熙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这时,堃走了过来,看着河面,若有所思,道:“临行前,慧空大师告诫过我,世间万物本性无二,善中有恶,恶中藏善,浮中有沉,沉中藏浮,沉沉浮浮不可一概论之。”


    熙听半天听不出个所以然,恨不能将这大谈沉沉浮浮的家伙打醒,这条河压根就不会浮起任何东西。


    正愁眉不展时,只见堃从白袍上摘下一根翎羽,那是他平时最喜欢的一身衣裳,但现在说摘就摘了。


    他把那根翎羽往弱水中一抛,只见那轻飘飘本该浮于河面的翎羽眨眼功夫沉至水底。


    堃并没在此刻停手,他突然转身,徒手抬起那口大箱子,那口从悬壁兴师院一路抬过来,风里来雨里去、千方劝阻都舍不得扔掉的那口大箱子,“扑通”一声,扔进了弱水。


    熙猝不及防,待回过神来,神情愕然。


    他呆滞地看着河中的大箱子,此刻别无他想,只想知道,堃他到底这个什么物种!


    可过了一会儿,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醍醐灌顶般地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