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三郎

作品:《替嫁后成了将军心尖宠

    秋若华看着李恒病恹恹的模样,心里七上八下。


    自己刚嫁进来,他就病得起不来床,若是有个万一,自己岂不是白嫁了?只怕到时婆家不留她,娘家也没有她的退路,想想在嫡母手底讨生活的日子就胆寒。


    李恒缓了一息,倦怠地说道:“无妨……老毛病,怕见风,捂两日便好了。”说着,手在被窝里把薄被拉上去,重新遮住下半张脸,眼睛也闭上了。


    邹氏怕吓到她,拉着她的手,赔着笑脸安抚道:“新妇不必担心,恒儿的病看着重,其实休养两日便会恢复如常。”


    这是睁眼说瞎话吧?对于邹氏的话,秋若华不知如何作答,唯有勉强笑笑——早就听说他是病秧子,万万没想到,发作起来是这样吓人。


    李恒神色蔫蔫地说头痛,问药煎好了吗?


    邹氏扬声叫小厮,扭脸又对秋若华道:“新妇已经看过,心意尽到便可,且先回房吧,莫要沾染了病气。”不等她回应,直接吩咐赵嬷嬷和珍儿,“送你们大娘回去吧。”


    邹氏目送秋若华她们离开明月轩,小厮关了门,才匆忙折回床边,压着嗓音道:“三郎,新妇走了,可以起来了。”


    被子呼地一下被掀开,百里无咎麻利地坐起来,扯掉盖在头上的棉巾,擦着闷出的汗,皱着眉头道:“好热……”


    他脸上的汗出得多,打湿了枯黄的脸颊,棉巾擦过去竟露出一片白瓷般的细嫩皮肤。


    邹氏瞧着他狼狈模样,忍不住笑道:“芒种天裹这么严实,可不是要热?”招呼丫环拿扇子给扇风,又叫小厮打水,指指他的脸颊道,“把脸上的黄粉都擦了吧,已经抹花了。”


    小厮盈川端着一盆水进来,“三郎把脸洗了吧。”


    铜盆里的是凉水,手一浸进去,便觉得清冷舒爽。


    百里无咎净过面,又一口气喝尽盈川倒的凉茶,才觉得身上热意褪去。


    百里无咎缓过劲儿来,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早有准备,盈川擅长画伪装,大娘子又提前让丫环来给报信,不然一点准备都没有,怕是要被嫂夫人发现端倪。”


    邹氏不以意,笑道:“三郎不用怕,新妇和恒儿见那一面,已是四年前的旧事,彼此的长相怕是早就忘记。便是老身这个做亲娘的,看着三郎的装扮,还总会恍神呢。”


    百里无咎回忆道:“听李兄说,他与秋家大娘子是在寺里躲雨偶尔碰到的。”


    “是的。”邹氏叹了口气,目光望着门外的天色变得悠远,“那日,老身和郎君带着恒儿一同回襄阳故土,行至城南遇到大雨,进寺中躲避。正巧,碰到携家眷来襄阳县赴任的秋县令一家,他们也在寺中躲雨。”


    百里无咎点了点头,认真听着邹氏的叙说,“说起来,恒儿与秋家大娘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我家郎君与秋县令也聊得投机,回来不久,便央媒人说合,给两人定下姻缘。恒儿为了科考的事外出游学,在这里只住了半个月,所以襄阳县里,认得恒儿的人很少,又过去了四年,怕是忘得干净了。”


    所谓游学只是说得好听,个中辛酸只有士子们自己知道。


    科考取士,除了贴经、诗赋等还会有一科策问,针对当时的时政作答,这就需要提前了解朝廷的政治风向。


    远离京城的考生,为免消息滞后,会提前入京,顺便拜访门路。


    还有一个原因,历来朝廷取士都会有地域多寡之分,而京城户籍的士子总是最多被录取的。因此,不少士子想方设法在东京落脚——李恒的游学,便是由此而来。


    百里无咎的家就在东京,自然明白其中的门道。


    邹氏瞧着他丰盈白净的脸庞,又想到方才一脸黄粉的样子,温和地笑着,“三郎脸上擦的黄粉,老身见着,都疑心三郎当真病了,新妇见识浅,必然不会疑心。”


    “但愿如此。”


    邹氏提醒道:“依老身看,新妇倒是乖顺本份,只是她身边那个陪嫁嬷嬷有些难缠,人也精明,三郎碰见,还须留心。”


    百里无咎点头应下,邹氏脸上露出一丝宽慰,“之前听人说起,秋家大娘子性子傲,只愿同官家女眷往来,老身还担心成婚后,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少不得要生些闲气。今日仔细瞧了,可见传言有误。”


    “以讹传讹,谬之千里。”百里无咎笑道,“想来也是有人背后编排,作不不得准。”


    百里无咎摆手让其他人退出去,小声道,“大娘子,小侄打算今晚夜探襄侯府,有几样东西,还要劳烦大娘子派人准备。”


    邹氏面露惊讶,“今晚?要带多少人手,我去请郎君准备。”


    百里无咎摆摆手,笑道:“就我和盈川两个,足矣。”说着,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叠作小小方块的纸张,呈给邹氏,“要的东西,都写在这上边,有劳大娘子。”


    “应当的。”邹氏捧着纸张,脸上露出哀容,“三郎为我家恒儿出生入死,老身无以为报,请三郎受老身一拜!”


    百里无咎吓得伸手托住邹氏手臂,侧身避让:“大娘子,万万不可如此!小侄与李兄同在太子府共事,虽无深交,但侍候的是同一位主子,理应尽心竭力。更何况,此事也不仅仅关系到李兄,小公爷的命也在里边呢!”


    邹氏点点头,“三郎先用早饭,老身这就去准备。”


    *


    离开明月轩,回碧梧院的路上,赵嬷嬷忍不住先开口,说道:“还当姑爷他们给下马威,原来是真病了,小脸黄跟黄钱纸似的,看样子病得不轻快呢!”又夸秋若华说,“亏得大娘有主见,没听婆子的话闹起来,不然还要落个没脸。”


    比起李恒的病,这都是小事了。


    秋若华心下烦乱,柔柔一笑,不答反问:“嬷嬷看清他的脸色了?”


    “姑爷起身的时候,老奴偷偷看了一眼,长相没看太真切,脸色姜黄倒是挺打眼的。”


    “奴婢也瞄了一眼,确实一脸病秧子相。”珍儿嫌弃道,“昨日迎亲,今日便病得下不来床,这身子骨也太虚了!得亏大娘没嫁过来,不然真是跳火坑里了。”


    赵嬷嬷狠狠瞪她一眼,手肘又撞了她一记,珍儿自知失言,吓得低头——她瞧不上这位二娘,背地里议论多了,当着正主面前也没有多少敬意,习惯使然。


    珍儿偷瞧了一眼秋若华的脸色,见她脸上一直都挂着温顺的浅笑,还是那幅软杮子模样,心里又埋怨:赵虔婆真是多事!二娘是个怂包,这里没有王大娘子和大娘的约束,李家的人都要敬我们三分,何苦要做小伏低,说个话也要顾忌这、顾忌那,真是惹人厌烦。


    赵嬷嬷怕秋若华听了珍儿的话,起二心,规劝道:“所谓病来如山倒,再是年轻力壮,也难免有个头疼脑热一时不爽利。不碍的,将养几日又是生龙活虎的小郎君。”


    秋若华“嗯”了一声,还是笑笑,也不说话。


    长姐不必跳火坑,可嫡母把她填进来了。出阁前,她还盼着两个人久处,生出点情份,在李家立足,可眼下这个模样,让人心里没底,他到底病得如何?


    若李恒有什么闪失,她要如何自保?


    李恒与长姐若兰的亲事,是四年前父亲初到襄州府辖下襄阳县上任时,两家长辈定下的,彼时也是一段佳话。


    定亲没多久,李恒入京备考,一年前传来消息,他中了进士,准备还乡祭祖。


    两家长辈商议喜上加喜,趁机张罗着把婚事办了。忙了大半,李恒派人送来家书,称自己病倒在京城,短期内怕是好不了,回乡之事暂且做罢。


    再后来寄书信、报平安,说自己有幸被选入太子府做侍读。


    官职虽不大,却是在太子身边侍奉,将来太子登基,这便是天子近臣。秋家便想要牢牢抓住门亲事,几次婉转催促,最近才有准消息。


    因为李恒事忙,亲事都是家里长辈操持张罗,只等他回来拜堂,秋家也没计较。


    因为同乡回来报怨他攀了高枝势力眼,才传出多年不回来,怕是真成了病秧子,受不得舟车劳顿的苦。


    父亲想攀扯太子这条线,不想放弃这门亲事,秋若兰却死活不肯嫁了,嫡母王氏便想出替嫁的主意。


    秋若华生母早亡,父亲对她这个庶出的女儿向来不管不问,嫡母也待她严苛。突然转了性对她示好,并许诺会请郎中治好胞妹若雪的病,将来再给许个良善的人家,唯一的交换条件是——她顶替嫡姐嫁来李家,笼络住李恒。


    嫡母知道她违拗不了,即便没有妹妹,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在家要看嫡母脸色讨生活,嫁出去能不能在婆家立住脚,也要娘家撑腰——除非她高攀了一个不计一切疼爱她的丈夫,反过来倒要娘家求着她。


    秋若华轻轻叹了口气,她出嫁是迫于无奈,若李恒有个闪失,她便成了孀妇,不仅断了父亲的筹谋,于嫡母而言也成了无用的弃子,日子怕是更艰难。


    回到碧梧院,邹氏让管事的送来一个丫环和两个粗使婆子侍奉。秋若华让赵嬷嬷把人领去调教,这点事不必她自己处置。


    午后,赵嬷嬷偷偷告诉她:“大娘子让老奴给大娘递个话,说四娘今日胃口大好,吃了一碗果仁粥、一碟熏鸭肉、一份茄子煲,还有一碟水晶烩。大娘子还说,四娘有她看顾,大娘只管放心!只是大娘在婆家,她看顾不到,还望大娘慎言慎行,孝敬公婆,敬爱夫婿,莫要惹婆家人指摘才好。”


    秋若华点点头,嫡母这是在拿妹妹敲打她,时刻警醒别露馅,还要讨好婆家人,把关系固牢。


    秋若华笑道:“母亲的教诲,若华会记在心里。请安时,若华想去侍疾,婆母疼惜,免我辛苦,但是官人病着,难免悬心。旁的我也做不了,正琢磨给官人熬一碗粥,略尽心意。”


    赵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大娘果然是个灵秀的人,不用咱们大娘子费心。你念着官人,既得夫婿感激,也能讨婆家人欢心。小夫妻两个有了情意,将来若有什么事,官人也能念着你的好。”


    左右是为替嫁的事露馅打铺垫。


    秋若华温婉地吩咐道:“嬷嬷,去备些食材,待会儿给官人熬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