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对于前男友的指控，梁晴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走。


    却在推开单元玻璃门之后，看见一脸惊呆的童老师，这让梁晴产生了时空折叠的错觉。这是在她家小区，没错吧？


    “童老师？”梁晴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怎么在这？”


    童老师尴尬地捂住了嘴，说道：“我来闺蜜家拿东西，梁老师，你也住在这里啊?”


    梁晴和童老师的关系不算太好，毕竟她初来乍到不久，还没发展到朋友的阶段，只是比普通同事更近一些。


    她点点头,“对的。”


    童老师观察梁晴的表情，后者很不自然，于是讳莫如深地道：“晴晴，我先回家哈。”走出玻璃门，又回头补充一句：“我刚刚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梁晴耸耸肩。


    回到家，换下高跟鞋，把自己摔在懒人沙发上时，她还是难免有些起伏波动，储旭发微信跟她说，晚上他哥会过来取东西。


    其实储臣已经离开了，梁晴给他回了一个“好”字。


    时隔多年，他还能把她气着。


    但其实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要说谈恋爱时对她的百般宠溺，百依百顺，哪怕没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以为他骨子里是善良的人。


    梁晴第一次感受到储臣的温柔与亲近，是在上高二的那一年。大冬天，她学人家穿着露腰小短裙跑出去玩，又碰上了生理期，隔天身体遭不住上吐下泻的。


    偏偏那阵子奶奶去寺庙里礼佛，储臣开车路过她家门口，只是顺道进来看一眼，结果就见她可怜巴巴躺在床上，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


    他被牵绊住，给她买药，打扫卫生。地板上被她弄得乱七八糟，他处理的时候皱着眉，梁晴以为他嫌弃，难堪地说：“对不起。”


    “你自己难受，跟我道歉什么？”储臣的表情有些莫名。


    梁晴浑身没一处舒服的地方，眼眶湿湿的，趴在被子里蔫哒哒。


    储臣收拾干净坐在她身边，沉默一会，又摸摸她的额头，“你实在不舒服就哭吧。”


    梁晴不解，“哭有什么用？”


    “不知道。”储臣仍旧坐在她床沿，俯身想安抚，温暖的大手掌滑到她小小的面孔上，对比下来手掌竟比脸大。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她的脸细嫩得不像话。


    他觉得不可思议，男人手背横亘血管青筋，野蛮粗糙，但还是放任渴望，揉了揉。


    这样亲密的举措他们都觉得不太合宜，可忽然停下来更奇怪，于是谁都没有提，默认享受异性的触碰和体温。


    “可能起到撒娇的作用？”他忽然混笑了声。


    梁晴又一下子被他弄得岔气。


    他那两年很忙，母亲去世留下一间成衣店是全部遗产，他还有个小的要养，不能指着那个小店活，干脆卖了房子做别的生意。


    梁晴不知道他总在忙什么，身上沾染烟酒，偶尔回家一趟，电话又催命。


    那两天，储臣安分守在她身边照顾，洗了她生理期弄脏的一盆床单，包括沾了血的内裤、睡衣都手动搓洗干净，并且全程一言不发。


    第二天早上，梁晴看见院子里晾晒的衣物，干净透亮，飘在阳光下。


    她抱着水杯喝红糖水，脸上烧得跟小火炉似的：“我好了自己能洗。”


    “再冻发烧吗？”储臣斜她一眼：“你该庆幸自己是女孩，要是小旭敢在冬天穿小短裙在外头晃，等着被我把屁股揍烂吧。”


    梁晴心说储旭可不会穿小短裙，除非有异装癖。但仔细琢磨，又觉得这话里带着逾越禁忌，于是糊弄道：“你把我和小旭放在同等位置吗，当你妹妹？”


    储臣没有接这茬，站在窗户下，仰头喝冰水，姿势僵硬。


    梁晴看见男人滚动的喉结被光线描摹，一下一下，律动而丝滑，手臂也很结实，侧身线条劲道有力，特别有安全感。


    可是她总忍不住担心，喝冰水会不会肚子疼啊？


    再后来，梁晴每每回忆起这件事，已经没有尴尬和暧昧，只觉温暖。


    因为除了他，再也没有男人这样真心诚意地对她，肯为她做最脏最累的事情。


    *


    储臣如今这样冷漠。


    梁晴没指望对方和睦和气，但要说能坦然接受也是假的。


    心脏仿佛一张平铺的白纸，淋了水，起了褶皱。


    她没在沙发上躺太久。以前常听人说，感到迷茫的时候，就静下心多读书。可是梁晴觉得，如果带着止痛的目的去书中寻找答案，多半会失望。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贵人相助。”这句话，勉强算句箴言，她现在既不能行万里路，也没有贵人相助。


    梁晴最近很喜欢布置房子，也喜欢做饭。昨天和小旭围坐在餐桌旁，聊小时候的感觉很不错，隐约找到家的氛围。


    她不想再对自己的生活敷衍，否则人生到最后只有后悔。


    于是去卧室换了一身家居服，再次来到厨房，给自己做一顿份量小而精致的晚餐。


    菜谱都想好了，黄牛肉炒豆芽，虾皮西葫芦，水煮菠菜，主食还是优质碳水——一块南瓜。


    牛肉需要提前用水淀粉，耗油、料酒等腌制20分钟，炒熟备用。另起一锅热油，倒入蒜末小米辣爆炒，瞬间整个厨房都攒满香味，依次加入黄豆芽和牛肉炒熟，最后加入盐和小葱调味。


    后面的两个菜比较简单，二十分钟就准备得当，做饭的人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但做饭的过程却十分治愈。


    正准备开动，有人敲门，住在隔壁的阿姨来找梁晴借针线盒，门一开就被梁晴家里的味道惊艳住，因为太香了！顿时睁大眼睛，“梁小姐，你在做饭啊？”


    梁晴不好意思地笑笑，“对。”


    她把东西找给对方，阿姨却靠在门边和她说起话来，“这么香，你的手艺肯定不错。”


    “还好，过奖了。”梁晴和人说两句话，就真有点饿了，此刻很想送客关门。


    “现在很少有女孩子在家做饭了，你好贤惠。”


    “没有没有。”


    “小梁，你今年多大了？”


    梁晴不想回答这类问题，“阿姨，您要不一起吃吧？”


    “哎呦，我打扰你吃晚饭了吧？”阿姨明白过来拍拍脑门，“我先回家了啊，明天这个时候给你送过来好吗？”


    “没关系，阿姨再见。”梁晴一气呵成，坐在餐桌前，开始享用今晚的“美味珍馐”


    有一个问题。


    独居过的人都有类似的经历，饭总是做多，吃不完。她把不能隔夜的蔬菜全都吃掉，找了个漂亮饭盒，将没动筷的部分装进去，当做第二天的午餐。


    来这边上班才一个多月，她已经吃够了附近的外卖。


    *


    隔天，她打开自己的饭盒时，仍然有很多同事闻到香味凑过来，“梁老师，你家的菜看起来好好吃啊，我能夹一片牛肉吗？”


    “当然可以。”她大方把饭盒推出去，同事之间吃“百家饭”是很正常的事。


    “哇，这个牛肉好嫩，你怎么做的？”


    ……


    陈老师见有几个人围在梁晴身边，也走了过来。他手里有两杯咖啡，一杯榛果拿铁，一杯美式，刚刚在星巴克点的。


    拿铁已经被他喝了，于是把美式递给梁晴，“梁老师，请你喝。”


    同事见状，自动散开。


    梁晴婉拒：“不好意思，我不喝咖啡。”


    陈老师愣了下，莫非自己记忆出了错乱，“开玩笑的吧，我昨天见你喝了。”


    “那是红茶，不是咖啡。”


    “你看我买都买了，要不你给个面子？”在梁晴表现出要退缩的意愿之前 ，陈老师已经在她身边坐下，暧昧地说：“梁老师这么优秀，工作出色，还会做饭，以后你的另一半肯定很幸福。”


    梁晴说：“有没有可能，我做一切和别人无关，只是为了取悦自己呢？”


    “梁老师，你这样独立的女人，我很欣赏。”


    梁晴很无奈，午饭忽然吃不下去因为太油了。她回到办公室午休，童老师看她一会，屁股底下拖着转椅过来，“问你个事儿。”


    “你说，童老师。”梁晴以为是工作上的事，严阵以待。


    童老师纠结地说：“其实昨天你和那个男的说话，我都听见了。”


    果然，梁晴看她的表情就不简单 ，“那你听到什么了？”


    “听到他是你前男友，而且，你们还有个孩子？”


    梁晴无奈扶额，费力地道：“他的确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但是我们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一切都是误会。”


    童老师呆呆看着她。


    “虽然没有解释的必要，但我不希望有人误会。童老师，麻烦你不要传出去好吗？”


    “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种八卦的人。”童老师保证。


    梁晴披上毛毯窝在办公椅里叹气，当年她提出分手的时候，储臣问黑妞的抚养权归谁，她没要。现在却被他指责，她抛弃孩子。


    看吧，叫人误会。


    让梁晴心烦的事远远不止于此，因为没过几天就有老师来问她，是不是未婚生子，孩子在前男友那养着。


    *


    老麦这天去老城区的基地拿改装的摩托车，听钱文佳说，介绍了储老板和他家新租客认识来着，过这么久也不见下文。


    伙计把他的车骑出来在场地上试了一圈，储臣出来招呼了一声。


    他今天穿的牛仔裤，黑色的兜头卫衣，很年轻，还特别痞气，完全不三十的人。


    老麦对别人不放心，叫他这位最懂的人帮着看一下。


    储臣听了下声浪，蹲下来又捣鼓了几下，懒懒地连腕上的手表都没摘，交代：“没什么问题，这车改装了，你得去车管所备个案，别忘了。”


    老麦满心欢喜地摸摸自己的爱车，又看着他意味深长起来。


    储臣睨了他一眼 ，抬下巴，“用这眼神看我干嘛？没事儿就滚吧。”


    “你看你这个人，脾气怎么这么不好？”


    老麦也是经人和他认识的。这位储老板很有钱，富一代，且发家史神奇。据说是草台班子出身，投资眼光像是上辈子救了渡劫的财神爷。


    这种三分隐秘七分杜撰的经历，多少沾了点玄学色彩。牛逼的人脾气不好是有情有可原的，尤其轻他的时候，方圆百里找不出比他更混蛋的人。


    “你跟梁老师看对眼了吗？”老麦问。


    储臣搓了下沾了灰尘的指腹，皱着眉，“什么看对眼？”


    “就梁老师啊。人姑娘挺漂亮的，气质又好，工作也不错，和你挺配的。”老麦和他老婆对做媒人这事儿上瘾，特别想促成姻缘。


    梁老师人这么正，肯定能管他这个野男人。


    他找了张纸擦掉灰，顺势又点了根烟，靠在车边抽起来，“没戏。”


    “啊？”老麦很想问，是你没看上人家，还是人家没看上你啊，可问了也没多大意思，这俩人都属于选择空间很大的单身男女，并不愁找对象。


    看储臣这淡然处之的性子，老麦觉得有点可惜，“要不要我再给你介绍一个，你说你赚这么多钱身边却没个女人，也没孩子，有什么用？死了都没人烧金。”


    “不用。”储臣的眼神里终于有一丝烦躁，薄薄的烟雾从他唇间呼出，“我这辈子就没打算结婚，更不会有孩子。”


    老麦傻眼，“那你之前还跟人见面，不是耍我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