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宿主,系统首次检测到,任务对象好感度单次变化超过5%。系统将随即掉落一个10分钟的记忆片段,以示祝贺。”


    知春托着下巴看着孔宴白,脑海里就出现那么一句话,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脑海一片空白。


    三秒,不能再多了。


    她不受控制地倒在孔宴白肩头,额头抵在一片冰凉的衣料上。


    鼻尖蹭在上面,一阵清冽好闻的竹香,溢入鼻息。


    “……”


    知春全身都动不了,双手垂在身侧,她哀嚎了一句。


    就是说,能不能等她回房间再说?!


    这样多奇怪啊?她说睡就睡,万一孔宴白像上次一样,直接把她掀开。


    她倒在地上多难看?!


    要是摔到脑袋可如何是好?!


    可惜没时间思考,意识已经模糊,感知也慢慢消失。


    服了,知春留下这句话,落入梦里。


    而少年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避之不及。只是很僵硬地钝在了原地。


    左肩沉了一小块,他手指蜷了一下,眼睫微微颤动。他慢慢侧头看过去,乌黑的眸子里,有些不可查的波动。


    “傅知春……”他喊了一声。


    没反应。


    修长的手指轻轻触到她的肩膀,推了推她,还是没反应。


    但人却软绵绵地被推得偏向一旁,弱不禁风一般,闭着眼往后倒去……


    孔宴白蹙眉:“……你!”


    他该冷眼不管,无论这人怎么样,都与他无关,毫无波澜。


    那或许才对。


    但这次……


    他看着不听话,悖逆了想法,拉住知春手臂的左手。


    沉默良久。


    过了一会儿,看着被安置在桌面的知春,他脑海里闪现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这人真烦。


    居然是,那条手臂太瘦了,小得他能完全握住,还留有空间。


    怎么会这么瘦?一个男人,生得清秀,骨架竟然也这般小。


    少年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目光停留在那张脸上,许久没说话。


    睡相很安稳,也很安静。


    哪怕刚才发生这么多事,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她半天没有反应,少年叹出一口气,像是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很久以后他动了动手指,夹起长寿面吃了一口。


    咬断。


    面条上蘸着的浓郁汤汁,在舌尖散开。


    很香。


    但只吃了一口,他便没再继续。


    他半张脸藏在黑暗中,看向睡得安详的知春,目光晦暗不明。


    良久他小声道:


    “傅知春,谢谢。”


    可惜知春什么都听不见,沉沉睡着,呼吸平稳。


    此时窗沿被敲了三下,他放下筷子,看了过去。


    在窗沿第二次响起时,他打开了窗。


    玄衣客低头道:“客官,已经照您的吩咐办了。”


    他抬手递出一块红玉。


    孔宴白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道,“知道了。”


    见财神爷将玉收到怀中,玄衣客又道:“您这位朋友,行踪成迷,我们掌柜问,您需不需要查一查他?”


    孔宴白垂下眼睫,不在意道:“不用。”


    傅知春从哪里来,于他而言,无所谓。


    玄衣客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么个回答,他片刻又道,“没能查到他的行踪,您的钱我们将退回四成。当然,您可以选择退或不退,不退的话您可以再说一个要求。”


    说完,玄衣客颇为紧张地看着年轻的财神爷,掌柜可说了,一定要劝下财神爷别退钱。


    “什么都可以。”他补充道。


    四成也不是个小数目,只要拿下来,他将拿到一百两的赏钱,外加两天的假。


    少年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思考,漆黑的眸子看着玄衣客,


    “那就看看他想要什么,把钱用在他身上吧。”


    玄衣客愣了一瞬,有些惊讶,那么多钱,就做这么一件事?


    是不是有点太便宜千息阁了?玄衣客不禁这么想。这钱他拿着会有点不安心。


    少年眼睫动了动,他连忙专注看过去。


    就听到少年清冽的声线,


    “别让他发现。”


    “……这您放心。”


    千息阁绝对能做得到。


    简直大材小用,轻而易举。


    ……


    知春陷入了一片大雪中。


    寒风卷着雪花纷纷扬扬,落入人间。处处银装素裹,一片白色。


    随机掉落的记忆不知道是谁的。


    很快视野变得清晰,她看见一片木屋。


    其中一个木屋前,人声很大,她慢慢靠近。


    然后,她在转角的地方“遇见”了一道小小的身影,一个粉琢玉砌小男孩。


    他脸被冻得苍白,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袍,就这么呆呆站在角落。


    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双眸子乌黑明亮,此刻缓慢迟钝地动了几下,眼睫慢慢垂下。


    是小时候的孔宴白。


    这是孔宴白的记忆。


    这时知春听到屋里的声音,有一道是孔忠年的,还有一道女人的声音,大概是素娘的。


    素娘道,“将军,将他送走吧,这里不安全了。”


    她声音很疲惫,无力的虚弱。


    孔忠年沉默了片刻,安慰她道,“没事的,素娘。一定会有办法的。”


    “将军,你分明知道没有办法了。”素娘声音变小,“消息肯定已经传进京城了,就是杀了那个探子也无济于事。我不知道……”


    她哽咽起来,“我不知道现在除了你,我还能信任谁。我们的身边到底还有几个他安插的眼线。”


    “将军,每日战战兢兢,我快要窒息了。若没有他,怎么会有这诸多的麻烦?你我又何须陷入这样的境地?”


    “素娘……”孔忠年喊道。


    素娘的声音微微颤抖,止不住的遗憾叹息,“也怪我,终究怪我心软。”


    孔忠年也叹息了一口气,“对不起,素娘。”


    他声音有些哑,“你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好吗?”


    “宴白还太小,他才七岁,如何离得开我们?”


    里面沉默了很久,传出阵阵压抑的哭泣。


    “将军,若到山穷水尽之时,他的命运,就交到他自己手上吧……”


    里面再没有其它声音。


    外面,孔宴白呼吸很轻,慢慢抱着膝盖在冰凉的坐了下来,将头埋进了臂弯。


    他像察觉不到冷一般,手臂缓缓收紧,像只小刺猬,没了其他动作。


    知春其实听得不明白,素娘一直提的“他”,究竟是谁?和孔宴白又是什么关系。


    但他们那么紧张,那个人一定权势不小。


    突然,她周遭的环境暗了下来,白天转入黑夜,她进入了一个房间。


    里面烧了几盆炭,明显是比刚才温暖的环境。


    房间里摆了很多书架,挂了很多副书画。大概是个书房,隔着一副字,知春看到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孔忠年坐着正在看一副字,孔宴白站在他旁边,沉默又乖巧,这时的他比起十年的他,更温和可爱一些。


    知春慢慢走近,看清那是一副楷书。字体风格还很稚嫩,但一想到这是七岁的孩子写出来的,她不免生出佩服。


    孔忠年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得温和,“宴白,写得不错,再过几天,恐怕快赶上爹爹了。”


    孔宴白抿唇,漆黑的眸子闪了闪。他半晌问出一句,“爹爹,你们会不会不要我?”


    他声音轻轻的,明明是询问,却更像卑微的祈求。


    孔忠年愣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粗糙的大掌,抚摸上孔宴白的发顶,他沉声道,“不会,永远不会。”


    孔忠年将字挂好,牵着他出了门。


    被安抚,孔宴白步伐轻松许多,他开始讲些小事,孔忠年耐心听着。


    最后睡觉时,他低声问,“阿爹,阿娘为什么不喜欢我?”


    孔忠年给他掖好被子,“阿娘怎么会不喜欢你?她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咱们一起陪着她,等她学会?”


    小孔宴白抿唇点了点头。


    然后孔忠年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孔宴白抬头将信将疑,又怀着期待问:“真的吗?”


    孔忠年摸了摸他的头顶,“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知道听到什么答案,孔宴白安稳闭上眼睛。眨动的眼睫却出卖了他。


    孔忠年看了他一会儿,笑着摇摇头走了出去。


    到这里,知春绝对记忆片段应该结束了。但实际却没有,她还在。


    等了一会儿,屋里的灯都快燃尽了,光变得很暗。


    这会儿的房间,就像孔宴白在书院的时候,一模一样。


    孔宴白睁开了眼,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乌黑明亮的眸子看向门外。


    知春也跟着看了过去。


    门外出现了一道窈窕的影子,清瘦,高挑,侧脸线条很美。


    是素娘。


    她静静靠在门上,动作很轻,什么声音都发出。


    母子两人,隔着一道门,谁也没拆穿对方。


    屋里的灯光朦胧,其实什么也看不明晰。


    脑海中一片空白,知春的意识慢慢清醒。


    记忆碎片结束了。


    指尖动了动,摸到粗糙的桌面,她抬起头,撞入一双漆黑的眼。


    少年静静坐着,没有出声。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直到这一刻,知春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


    为什么孔宴白房间里的灯,永远照不亮,永远都那么微弱。


    他不过是刻舟求剑。


    一直在等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