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五里镇,一间客栈中。


    一个穿着劲装的人穿行在黑夜中,跳上来了二楼停在一个房间在,在窗沿敲击了三下。


    没过一会儿,窗被打开,一个少年站在窗前。


    少年发冠高束,一袭青衣,清冷漠然。


    玄衣客有一瞬诧异,似乎是没想到。这样年轻俊秀的少年居然是阁中最新的财神爷,怔了一下才道:“漓河艄公见过您的朋友,他被一个女子带上了船。但到青柳县后就只剩下那女子一人,我们到她下榻的客栈查探过,您的朋友并未与她一起。但我们的人已经在青柳县展开搜索,明天就能给您带来新消息。”


    孔宴白听罢,长睫动了动,“知道了。”


    玄衣客恭敬跟财神爷行了个礼,转身正要离开,就听见少年低沉冰寒的声音,


    “他活着吗?”


    他语气古怪,很平静,有点像关心,但又像停留在要一个答案的层面而已。


    玄衣客摸不准又重新回头,“……这您放心,我们虽然没找到他的具体位置,但通过所有消息来看,能确定他还活着。”


    孔宴白听完,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沉默片刻,只答道:“知道了。”


    等人走后,他站在窗边看着天边的翻涌的云层,估算着时间。


    大概是酉时了。


    这两天,没有那人,聒噪地讲无趣的故事,他耳根很清净。


    终于恢复往日无数个独自一人的日子,却并没有料想之中的好。


    这样不对,尤其是对他来说。


    “咚咚咚—”


    门被敲响,小二探头进来,“客官,您要的马车到了。”


    祝云峰给他传了信,说他和林烨已经找好落脚的地方了,让他快去。


    他们也在打听知春的消息,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打听到。


    他准备出发去虞县了。


    *


    睡到戌时,知春突然听到系统的声音,她幽幽转醒。


    “由于上次系统的时间估计失误,导致宿主陷入危险,系统感到抱歉。为表歉意,系统将为宿主屏蔽痛感十天,直到伤口结痂。”


    还有这种事?


    系统刚说完,知春抬了抬手,带着狰狞伤口小臂确实没什么痛感了,像没受过伤一样。


    她又慢慢挪动,坐了起来,又确认了一遍。


    谢无音进来时就看到人坐在桌前,惬意地喝茶,像个没事人一样。


    “……傅知春!你干嘛?”


    知春闻言抬头,笑道,“好一些了,想起来走走。”


    “好什么?你是肋骨断了,不是指骨断了。”谢无音坐在她对面,“我给你请的就是一般的小大夫,又不是什么绝世神医。你安生点……”


    知春点头,“别太担心,我没事。”


    谢无音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饭菜,把筷子递给她,“你别着急,你的信我已经传出去了。可能明后天就能到祝云峰手里。”


    说完她眉头皱起来,“我身边多了好几个暗探,我也不知道能把你藏到哪一天。”


    一般人可能察觉不到,但她是干这一行的,这方面很敏锐,也有一些办法规避他们的查探。


    今天她粗略地数了一下,至少八个玄衣客围着她。


    找千息阁的那位,是真舍得花钱。


    这架势,知春要是真的出去,不知道下场会成什么样。


    她叹了一口气,又道:“傅老板,你要的孔宴白的消息,我是真找不到。不骗你,我都用光了人脉,也拿不到他消息,所以你给他的信,我没送出去。”


    这人肯定不简单,简直铜墙铁壁,半分消息也没有。


    她继续道,“但我打听到了另一个消息,就是祝云峰和林烨一起到的虞县,孔宴白没一起。”


    知春正喝着汤,拿勺子的手一顿,他没一起能去哪?如果当年无音是骗她,那现在就根本没必要,她说打听不到,就是真的打听不到了。


    想完,知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辛苦了。”


    那就只能再问问系统了,无非债务再添一笔。


    她笑道,“我打算好了,自己去,你也有自己的事,我可不好意思让你一直陪我这么耗着。”


    她玩笑道:“现在我穷光蛋一个,让你帮我干这么多事,我都搜不出一分钱给你了。”


    “那就欠着吧。”谢无音噗呲笑了出来,“这么紧张的时候你还开玩笑。”


    知春抿唇,她是觉得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虽然无所事事也挺开心的,但身上带着任务,还是有压力。


    谢无音止不住担忧道,“但你一出去,他们就会知道的。”


    知春垂眸,细细分析。无音是不了解,但她自己的情况,她知道。


    现在找她的人里,除了千息阁那位,就只有玄策是要害她。那其实没什么好怕的,至少好人占一半。


    谢无音却叹气,“可我最担心,你连青柳县都出不去啊,他们盯得那么紧,一看就是着急。”


    说到这个,知春突发奇想,闻风书院哪有女学生?谢无音知道,这不代表其他人也知道啊。


    她抬眸笑着问:“要不,你借我一套衣服?”


    *


    第二天清晨,青柳县一间客栈。


    一个着白色上衫,薄青襦裙的少女走了出来,打着一把纸伞。


    少女蛾眉杏眼,明艳动人,容色姣好,发髻简单。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步履轻盈和缓,风姿尽显。


    远看如一枝含苞待放的茉莉,生气勃勃,沐浴在晨光之中。


    然后被扶了上马车,身后的车夫将一个箱子抱上车,轻扣车门问道:“小姐,您坐好,出发了。”


    里面传来一道清脆温和的声音,“走吧。”


    车夫恭恭敬敬驾着马车从人群中离开。


    客栈对面的面摊上,小二端了一碗面,递给一个粗服布衣的客人。


    “您慢用。”


    客人拿着筷子搅了搅面,小二又给舀了一碗小菜推过去,小声道:“客栈里,辰时二刻刚查探过,今日人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门。”


    客人点头,又问:“刚才那个姑娘,也是客栈客人?”


    小二道:“是,她住的有几天了。”


    客人道,“罢了,既然真是姑娘就不必在意。”


    小二小声回道,“是。”


    客人吃了一口面,又道:“行了,让他们继续盯着,十六个人都不可掉以轻心。”


    此刻,客栈内。


    谢无音微微推开窗户,露出一条小缝,看到马车越来越远,慢慢松了一口气。


    “傅老板,一路顺风啊。”


    *


    孔宴白到虞县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孔兄?你一个人来的?”祝云峰到门口接他,一见面就问:“那傅兄的信,你收到吗?”


    黑眸有一丝波动,他眉头微皱。


    片刻,他冷道:“没有。”


    祝云峰面露惊讶,将信递给他,“怎么可能?”


    “你们关系那么好,他断不会忘记给你写信的。”


    孔宴白没接但目光瞥见了他手里的信,字迹确实就是那个人的。


    整齐,有力,隽秀。


    少年面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祝云峰却察觉气氛有些沉,好像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一般。


    随后他道,“若是这样,那傅兄,一定是被其他事绊住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知道他没事,咱们都可以放心了。”


    谁知他说完,孔宴白就一言不发地走进去了。


    李烨从楼上跑下来,一脸不得了的表情,小声道,“孔宴白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祝云峰摇头,“可能是担忧傅兄吧。”


    “哦。”李烨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平时也没看他这么奇怪啊。”


    “祝兄,傅知春什么时候到?”他问道。


    祝云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傅兄说他这两天到,大概快了吧。”


    应他的话,知春第二天到的客栈。她一脸气愤,要是早知道孔宴白已经来了,她就不该再欠系统十两银,还扣掉两天止痛外挂。


    李烨和祝云峰定了位置,她一进去,两人就盯着她看。


    祝云峰问:“傅兄,你没事吧?”


    因为系统开启了屏蔽疼痛的外挂,她现在面色红润,生龙活虎。


    她摇摇头,“我很好。”


    说完她看向四周,“孔宴白呢?”


    他们进来的时候,就有三个人。


    李烨突然想起来道:“他出去了,可能去逛逛吧。”


    讲到这个,他还觉得浑身冷,昨夜祝云峰收到新的信,就让他去跟孔宴白说,今天给知春接风洗尘。


    结果他说完,那人一句话没有,倒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冷漠。


    知春抬头看到外面乌云密布,即将有一场大雨。


    她道,“那你们先看看菜,我去找他。”


    走到门口,她随手从角落里拿了一把伞,朝着李烨指的那条街去了。


    街边的小贩已经在收摊,路上有些挤。知春艰难地穿行,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理了理衣服,知春捏紧伞走进一个巷子,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那道身影。


    几天不见,倒是一如既往的俊秀。


    狭长昏暗的巷子里,少年半蹲在地上,半垂着眸子,额前有几缕杂乱的碎发,轻抿着唇,漆黑的眸子盯着面前的一团事物。


    安静,清冷,如松如竹。


    他正面无表情在看一只白色的小肥猫。


    一人一猫,一冷一热,还怪有趣。


    知春停下脚步,手环在胸前,抱着伞靠在墙上,静静看着,也不打扰。


    小白猫动了动,眯着眼抬起头蹭他的手,将自己蓬松柔软的毛送到他指尖,撒娇一般喵喵叫,仿佛在说,摸啊,摸啊!


    这猫当真不认生,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如此热络,又是翻肚皮,又是翘尾巴。


    少年眸子微垂,觉得它很像一个人,那个人也是这样自来熟。


    他手指动了动,有些机械僵硬地摸上小猫的头,一瞬间,那张脸冷硬锋利的侧脸竟然变得有些柔和。摸了一会儿,猫似乎是被顺毛舒服了,呼噜噜往他手边靠得更近。


    突然他想到什么,修长的手指蜷缩起来。眉头微蹙,黑眸凝着小猫,声音有些冷:


    “你也会这样对别人吗?”


    突如其来热情,突如其来冷漠。上一秒说他很重要,下一秒却只给别人写信。


    就像在逗弄一只猫。


    正上头的小猫,突然一懵,圆圆的眼睛看向他,“喵”了一声。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


    少年长密的眼睫颤了颤,无动于衷,甚至收回了手。


    这人……


    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知春笑出声:


    “孔宴白,你是十七岁,不是七岁。”知春突然开口,有些好笑,“怎么跟只猫过不去?”


    听到她的声音,少年黑眸微微震惊,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