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少年入太平,动身去离都
作品:《南辞朝暮》 几人到了孤村外,杜思稚在苏南鸢不耐烦地目光中收回了自己的攻势,乖巧地跟在众人身后。
百姓们都还没睡,村子很小,挤满了人,都快要挤到田里去了,一眼望去人头攒动,但是却格外静谧,没有人开口讲话,大家都在等那群少年带回来好消息。
邓冲一直在村里忙着安顿百姓,看见村口走进来的六人,他长舒一口气迎了上去。
“小姐,都解决了么?”
“嗯。”苏南鸢木讷地点点头,应该算是解决了吧,毕竟这个结果对柳依然来说是最好的了,只是可怜了之前无辜身死的人,哎
彻夜未眠的百姓们也围了上来,一头发花白的妇人和刘恒对视了一眼,刘恒带领着一众百姓,一边抹泪,一边对着众人跪了下去。
苏南鸢大惊,想要上前搀扶起他们,可人实在是太多了,围着他们跪了一大片,她都不知道该去扶哪一个。
其余人也愣在原地,不知刘恒是何意。
“未央镇镇牧刘玄之子刘恒携一众百姓叩拜救命恩人。”刘恒红着眼眶说出了这句话,带着百姓们拜了下去,他的父亲正是未央镇的镇牧刘玄。
在恶鬼现身作乱时,刘玄带着十数人前去抗争,却被他们无情地残害,曝尸长街,刘恒的母亲和舅舅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敢前去收尸。
那日他回了未央镇,在看到上方阴云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异常,马不停蹄地赶回家,母亲愁白了半头青丝,红肿着眼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他便孤身前去找那群恶灵。
他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他仍然希望那群恶灵良心未泯,可以放过镇内无辜的百姓,可是他却没想到,那女鬼竟然当着他的面残杀了其他人。
刘恒第一次亲眼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体内生魂也被那群恶灵吸走,内心生出绝望和无力,他拼命地喊拼命地吼,可是那女鬼却无半刻动容,甚至趴在他耳边嘲讽他的行为。
可是他有什么错?他的父亲丧命于此,镇里的百姓是父亲拿命护的,他作为镇牧的儿子也自该担起这份责任!
被关在柳府几日,他就喊了几日,嗓子沙哑冒火,浑身脱力,直到看见苏南鸢的那一刻,才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师兄,你。”杜思稚哑然,原来刘恒竟是未央镇镇牧的儿子,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刘玄也死在了柳依然手上?
萧北笙双眸闪烁,没有开口讲话,这道劫难他自己想通了便能更进一步,若是被执念所困,那么刘恒便会止步于此,旁人根本无法干预。
泪水自少年眼角滚滚而落,犹如断线的珍珠滴落在地面,刘恒强忍了很多天,终于绷不住了,低声的啜泣从他的口鼻传出,周围一阵沉默。
镇牧刘玄曾经在街上号召鼓舞百姓们前去找恶鬼抗争,可是他们却因为胆怯,没有勇气走出房门,害得镇牧和其他人殒命,他们实在惭愧万分。
“我初时是有恨,可这也是难逃的宿命,就算不是父亲,也会有其他的人受到残害。他一生都在为民奔波,眼下事情终了,我只想让他安息。”
十七岁的少年心胸却如此豁达,他的眼角还在淌泪,情绪却逐渐稳定了下来,再次带着百姓们朝苏南鸢他们俯首一拜,才搀扶着身后头发花白的母亲站了起来。
银月光辉中少年腰间的落泽山令上悄然凝出了一颗圆润透明的命珠。
苏南鸢眸光微闪,心中有莫名的情绪流淌而出,也没有开口讲话。
“师兄,你入太平之境了!”杜思稚捂住嘴惊呼,“你可以回落泽唤本命法器了。”
“我会留在未央镇,处理完事情后回落泽,到时再来寻你们。”刘恒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泪,跟众人告了辞,带着满镇的百姓一步步往未央镇的方向走去。
路过他们身旁的百姓都对他们作揖行礼,个个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不少人眼皮都哭肿了,还好,事情终于解决了,他们可以回家了。
“师姐,咱们怎么办?”
这孤村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方才站满了人,此刻却只剩下他们六个,显得空空荡荡的。
“休息休息,天亮了就启程去离都吧。”
苏南鸢撂下这句话就转身坐在了路边的石墩上,支棱着下巴望着脚边的一棵青草发呆。
与地面的草不同,那棵草是从石墩的缝隙中长出来的,孤零零地,又格外顽强,历经风吹日晒却依旧探出了身子,倔强得不肯低下头,似乎在与不公的宿命抗争:
我的根扎在石缝中,可我的心却向往着自由。
其他几人都盘腿入定休息了。
苏南鸢托着腮,看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身旁一直陪着她的少年。
“在想什么?”少年歪头看她,声音充满着磁性,温柔动听,像是有一股引力,让人不住地想靠近。
“我在想,我应该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苏南鸢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眼中微微闪着光,“修仙问道,是我想走的路,我想去看看更多的世道不公,见识更多的人间百态,一是对自身心性的磨炼,二是我要改变这无情的天道。”
他们今日见过仙人了,真如传言般的高高在上,无情无欲,这世间一切震撼人心之事于他们而言,心中都难起涟漪波澜,这条路,她想要改变。
萧北笙微微抬眉,看向身旁的少女,皎洁的月光下,苏南鸢双眸中透亮,与漫天星辰相互呼应,语气中亦带着无比的坚定,她好像,长大了。
“好。”既然她已经坚定了自己的路,那么他便会义无反顾地陪她走下去。
方慕星打着哈欠醒来,昨夜他脑中思绪万千,做了一夜的梦,脑海中又浮现了司冥那双哀怨的眼,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那个一直飘在云上的仙人,竟连做梦也不放过他,甚至还在梦里问他有没有良心?
小爷当然有良心,不然怎么可能对未央镇的事情那么上心?
他眼尾带着细碎的泪珠,一睁眼就看到周围几人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看,萧北笙正步行着从远处朝他们走来。
方慕星双手抱胸,惊道:“你们一直看着小爷做甚?”
杜思稚磨牙:“你昨夜讲了一夜梦话!嚎得我们都没办法休息了!”
“是,是么?”方慕星紧张地发问,“我昨夜讲了什么?”
几人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尤其是小胖子,本就圆嘟嘟的脸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眼里泛出了泪花,似乎在强忍着笑意。
昨夜萧北笙刚走到方慕星旁边准备休息时,却被他一把抱住大腿,惊天哀嚎了一声:“爹啊!”
这一声嚎叫把周围几个人都吓醒了,面露惊恐地看向身旁紧闭双眼入了睡梦中的白衣少年。
方慕星死死抱着萧北笙的腿一直不肯撒手,手上力道大得很,萧北笙挣扎了很久都没有挣脱,方慕星顺便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地蹭了上去。
苏南鸢实在看不下去,面带嫌弃地掰开了他的手,还顺带嫌弃上了萧北笙——长衫上的涕泪,躲得他俩远远地。
于是萧北笙连夜去了溪边洗衣服,又生了火,这才将将烤干,天就亮了。
他们也该出发去离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