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花姨

作品:《下九流:盗门诡事

    后来还是听花姨说,我们陈家也是富裕过的。


    往前数五年,那也是整个县城里的富户,出入有豪车,往来无白丁,顶漂亮的小洋楼住着,就连伺候出恭的老妈子都有十几个。


    但说实话,


    我是一点也不信的。


    因为我站在那栋奢华的小楼前看了好几年也没琢磨出来,我一个靠贼偷儿活命的孤儿跟豪宅洋房有啥牵扯。


    打小我是干三只手的,


    简单讲,就是贼偷儿。


    终日混迹在车站啊,旅馆啊这些人多的地方,找准了机会就下手,用偷到的东西换点吃的,不至于冻死,饿死。


    但得手的时候很少。


    因为我太小了,手也没力,往往我瞅准了好机会,可总是能被那些大人发现,换年轻力壮的,可能撒腿就跑。


    可我跑不过,留下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毒打。


    但我觉得没什么,


    那些被偷了东西的人打的不算轻,气急了也会上家伙,但起码不想闹出人命,下手总会有顾忌。


    总比好过落在杀婆子手里,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杀婆子是县城这一片出了名的人伢子。


    听说早年间乱世的时候是附近山头大王的压寨夫人,后来关内剿了匪,才下山从良,如今干的就是管着我们这些三只手的活儿。


    她抽成挺狠的。


    那时候我八岁,而像我这么大的小嘎达,杀婆子定的规费是一个月十块钱。


    十块钱啊,在这年月不少了。


    如果弄不到,杀婆子就会呲着大金牙,指挥着自己手下那些从良的土匪们挥舞着大棒,疯狂的往我们身上招呼,根本不在乎出不出人命。


    我亲眼见到一个跟我要好的朋友,因为少偷了三块钱,就是一通暴打,等到杀婆子走的时候,我那朋友都咽气儿好几分钟了。


    “拉去埋了,晦气!”


    杀婆子呲着牙,看都没看一眼。


    我心里怕的发抖,我很知道在杀婆子眼里,人命不是命,尤其是我们这些被遗弃的,拐卖的小崽子,她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成人。


    可我心里是藏着恨的。


    我忘不了那朋友眨着眼睛向我求救时候的模样,他是想活的。


    我想过反抗,也想过报仇。


    但没卵用,


    杀婆子太强了,甭说她控制着县城里所有的三只手,就算是始终跟在她身边那些五大三粗的土匪,就不是我一个嫩娃子能反抗的了的。


    我只能在杀婆子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于是,我拼命的偷,每月为十块钱的规费奔波,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就图一条活命。


    但天有不测风云,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


    早起的时候一场大雪笼罩了关中,


    暴雪一直从夜里下到了晌午才堪堪停下,我们一般最烦这种天气,因为这种天行人少,能弄到的钱也不多。


    可我没得选,


    因为马上就是月底了,而我还差三块钱没有上缴,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寻找目标。


    我盯上的是一个披着加绒大氅的女人。


    说实话,我年纪不大,但我却敢肯定,这个女人绝对是我这辈子见到过的最漂亮的那个,雪白皮毛做成的加绒大氅,几乎要与白雪融为一体。


    换往常,我是绝对打这女人主意的。


    因为干我们这一行也有规矩,偷穷不偷富,意思是,偷穷人兴许走大运能偷到仨瓜俩枣,但富人是绝对不能碰的。


    没人知道,别人是做哪行的买卖,又在不在乎人命。


    可我没办法。


    当我小心翼翼把手伸过去的时候,却被一双手抓住了。


    纤细,白嫩,我惊恐的想要逃走,可惜,那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却好似铁钳一般把我抓住,让我进退不能。


    “别打我,别打我,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我忙不迭就求饶,噗通一声就要跪下去。这种事我做过不止一次,碰到硬茬子立马服软,只求碰上个心善的能免了一顿毒打。


    谁知,女人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


    “你叫陈小满?”


    我蒙了一下。


    打我记事儿起,就没人在叫我的大名。


    杀婆子那帮人都叫我陈六子,或者兔崽子,因为这那帮小孩子组成的三只手里,我是最小的,刚好排名第六。


    我怔怔的点头,


    女人吐了口气,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松了口气,


    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可当天晚上我在见到她的时候,正好是在蜗居的财神庙里,当时我心有惴惴,因为哪怕一天过去了我还是没凑够规费的十块钱。


    但我一进山神庙,就发现了不对。


    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杀婆子此刻正哭嚎的扑倒在女人的脚下,她鼻青脸肿,衣服被剥的精光,如同是马上要待宰的母猪崽子。


    我完全蒙了,连问咋回事儿。


    可女人没回答我,她递给我一把刀让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我顿时红了眼,直接朝着杀婆子扑了上去。


    但可惜,


    我最终没下死手,我捅了杀婆子三刀,一刀为我,一刀为朋友,一刀则是为了那些几年间被杀婆子欺压的三只手。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而临走的时候,我还敲掉了杀婆子的一口大金牙。


    “是个有底线的,到底是老陈家的种,今天这事儿算是了了。”


    “今天开始,你跟我走。”


    女人还是丢下了白天里说的那句话。


    “你叫什么。”


    我追着问。


    “你……可以叫我花姨。”


    花姨……


    我攥紧了拳头,默念出声。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


    我跟着花姨走南闯北,她带我去了很多地方,走过了很多没有走过的路。她叫我读书识字,更教我很多匪夷所思的本事。


    翻棺倒斗,明辨阴阳,断文识物,


    甚至是杀人技。


    我原以为小小县城中的人伢杀婆子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恶霸,我的三只手生涯就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江湖,而跟在花姨身后。


    我才见识到……


    朗朗乾坤下,有着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我也曾追问花姨,为什么她会对我这么好,她收留我,是不是认识我的爹娘,可从来,花姨都闭口不答。


    每当我问的急了,


    花姨都会红着眼,赏给我几个大耳瓜子。


    八年间,我去了太多的地方,我也渐渐意识到,花姨让我管她叫姨,但其实她并不比我大几岁。


    当我十八岁成年礼那天,花姨难得的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她把我叫到跟前。


    “跟我几年了?”


    “八年了!”


    “本事学了几成?”


    “不到七成。”


    我以为花姨是在考我,所以,我实话实说。


    闻声,花姨点点头,


    “七成的本事,足够了,你们陈家人果然天生就该干这一行,哪怕你爹没了,也一样如此。小满,你不是总问我,我为什么要从县城那死人堆里把你扒拉出来吗?”


    “今天我就告诉你。”


    花姨看着我,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不是没根的孤儿,你爸叫陈庆海,你爷叫陈龙青,这名字不响,但你爷的号你一定听过,道上的人啊,他们都管你爷叫陈三链子。”


    一句话,


    我脑袋嗡的一下,直接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