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早振】背对着河水思考着还要不要继续捕鱼计划。


    灵力的丧失好像也伴随着五感消退，如果是以前的话他一定可以很远就辨别出这里的是人还是来饮水的动物……然而这次直到视线不再被阻隔才发现水中的是把衣摆高高挽起的女孩，实在非常失礼。


    在平安京时期这样的偶遇一般伴随着尖叫和误会，又或者贵妇人颇有暗示性质的邀请。


    那时还流行着被称为“访妻婚”的习俗，情投意合的男女在深夜相会，天明之前男方再悄悄离开。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少年能清晰分辨出其中大致的动作。


    拧干衣物的声音，水滴落进潺潺水流中的声音，女孩走动时踩着石头涉水的声音……还有她小心翼翼的话语声，清脆而带着一些含混的方言。


    “……大人是哪里来的？我不是什么姬君。”


    “我在这里……洗洗脚，然后，想抓一点鱼……呀！！”


    【风早振】仓促回头，发现少女正惊愕地看着他头顶的角以手掩口。


    “抱歉。”


    他急急忙忙逃走了，钻进丛林中消失不见。


    还是不要吃什么鱼了，顺着乌鸦飞来的方向去找点果子吧。


    这种初夏的季节，森林中的馈赠还是很多的。


    女孩的反应称得上意料之中，相比以前见过的人类现在的人好像在概念中完全没有“世界上存在妖怪”的认知，一开始好奇与他对视的孩子在听见身后大人惊恐的叫喊声以后也捡起地上的石头砸他。


    尖锐的石块撞到额头上再掉到地面，溅起干燥的灰尘。


    【风早振】几乎一路都在逃跑，仓惶无措地被人类驱赶着离开……身边只有一只不离不弃的笨鸟始终跟着他。


    但因为它在民间特殊的含义，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如果乌鸦飞在空中的话他就会直接被远远地赶走，农民举着锄头和草叉高喊着怪物。


    他或许应该找点什么能挡住过分明显的特征的东西……比如姬君们出行时戴的帷帽之类的。


    因为被赤龙灵力直接催化的缘故，他长得完全不像风神。


    相反像个小龙精，头上的角随着时间和灵力的积累也从一开始不明显的小鼓包一点一点变成与赤龙相仿的模样，以前风神大人总是说很漂亮很可爱什么的……可是一旦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温柔神明。


    在普通人眼中他就是妖怪和怪物。


    【风早振】回到了临时的营地，用振袖兜住许多甜美多汁的浆果边走边吃。


    手腕上还挂着一根藤蔓，捆了一些蔓箐和萝卜——为了这可怜巴巴的两根小萝卜，挖了半天地还和当地的鹿群碰了一面。


    鹿群嚼着草根对他瞩目，其中有一头漂亮的小鹿嗅着挖断的萝卜清香味就凑上前来想啃他的衣摆……他不得不把萝卜叶子掰下来给它了，以拯救自己的衣服。


    回到了营地他才发现目前最大的问题。


    他没有锅。


    在树林里忽然看见鲜嫩的春菜时下意识就觉得可以挖回来煮汤……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在神社了，掏干净了腐朽成带着木渣泥土的塞钱箱也只是尽可能多带了一些钱币作为路费——尽管没用上。


    少年对着摘回来的野菜陷入沉思。


    要不还是去抓鱼？


    不不不那里有个凡人的女孩……只吃浆果？也不太够。


    这些小小的果实大多由长着倒刺的灌木出产，摘了一些他的袖子已经刮脱丝了许多，手上也扎了好几下……山葡萄这种好东西则大多没有成熟，他找过去时攀附在石头上的藤蔓上挂着的都是青涩的果实，稍有成熟的大部分被鸟啄食过。


    也不知道乌鸦是去哪找的一串葡萄。


    对了，乌鸦……


    反应过来以后【风早振】开始四下用目光搜寻，并未发现那只笨鸟的痕迹。


    总不会被蛇叼走了吧？它虽然飞起来难看了点但还是能飞的……心急如焚间他忽然听见具有代表性的嘎呱叫声。


    嘎嘎嘎，呱嘎嘎地有节奏而欢快。


    顺着声音找过去以后发现乌鸦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蹦跶，嘴里呱呱轻叫着从对面女孩手中叼走一块闪闪发光的小石子。


    它尾巴上被斩断的尾羽还没长起来，现在可笑地插着几根长长的草叶，被蹦跳的动作时不时落下来一两根。


    于是大鸟就停下来低头把草叶捡起来再回头插回尾巴上，抖擞得完全不像一只丢了长羽的乌鸦而像开屏的孔雀。


    女孩笑声清脆，拍着巴掌为得意洋洋的大鸟捧场。


    得到了鼓励的乌鸦跳得更欢了，粗嘎的嗓音带上了柔和，发出呱呱呱的叫声……同时把翅膀紧紧合拢，看上去和一只正常的乌鸦没什么区别。


    他居然会分辨出一只鸟的叫声和平时不同。


    【风早振】悚然而惊，默默后退了一步。


    看来它找到自己中意的人类了，作为临时的旅伴也不需要什么告别。


    直接离开就好，他还有自己的目标需要完成……这样想着他忽然看见乌鸦转过头看着他站的方向，扑着翅膀嘎嘎大叫起来。


    ——有东西！有东西！


    傻鸟大叫着飞起来向他扑来，嘎嘎嘎嘎嘎嘎的尖利叫声是对敌人的警示。


    然后在穿过灌木丛发现目标是【风早振】以后它的目光一下就清澈了许多，收拢翅膀落到他肩上喉咙里发出呱呱轻鸣，用脸颊去蹭蹭小伙伴的发梢。


    ——原来是你啊！


    没来得及逃走的【风早振】侧头看它，又看看站在石头旁边满脸好奇的女孩，在心底叹了口气。


    去。


    他指着女孩点了点乌鸦的脑门，把手腕上系着的藤蔓摘下来挂在它脖子上。


    你有新的朋友了，我也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就此别过。


    忍不住好奇心的少女扬声唤道，“……那里有人吗？”


    “是刚刚的妖怪大人吗？”


    “喂——”


    没有回应。


    拨开灌木丛，她只看见了原地脖子上挂着一串春菜正呱呱叫唤的乌鸦，黑豆似的眼睛看着她。


    “你跑到这里来啦……咦，这是什么？”


    “对啦！要和我一起回家吗？”女孩按着膝盖俯身对它伸出手掌笑容灿烂，“爸爸妈妈也会喜欢你的！”


    地面上的大鸟仰头看她，忽然低下头甩动脖子把上面挂着的草环甩了下来。


    然后转身飞走了。


    动作歪歪扭扭的，但它仍然坚定地飞走了，留给女孩一个小小的影子。


    ——鸦才不会见色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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