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祭云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看着身后的少年重新露出训练有素的微笑，“鹿鸣前辈，请吧。”


    “唔。”鹿鸣点头，随手递过去一把榛子，“吃？”


    “谢谢您不过不必了。”祭云笑容不变又重复了一遍，“这里就是目的地，您不进去吗？”


    “不。”鹿鸣盯着警局门口的门牌看了半天以后回过头，“走吧，去她家。”


    青年一怔，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导，“……说实话我认为直接去拜访受害者的家庭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他们很可能没法理智地看待这件事，前辈再想想？”


    “去她家。”鹿鸣又重复了一遍，剥着榛子看着他没动。


    “……”祭云看着他淡漠的表情选择了认输，只是一边拿出地图一边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对普通人动手可以吗？这种事情无论放在什么人身上都是很难接受的。根据您带来的档案上的背景调查，她的家人在报案以后没有找到女儿后就搬离了这个街区……”


    第一位出了化验结果调取现世人口资料库得到的结果显示女孩的名字是池田优子，在大约十一年前失踪……祭云翻阅着手中整合出来的打印件若有所思。


    当时的现世算得上混乱，加之这个女孩并不受家中看重的缘故，在她之前还有两个姐姐一个正在读书一个在从事特殊行业。


    因此池田优子失踪以后她的父母只是象征性地找了找她经常去的地方就直接去报了警，而当时监控尚未普及因此女孩的失踪与那些年的许多案件一样成为了无头事件。


    再过了不久她的大姐与一位种田的农民结婚，连带着全家都已经搬走了……


    “现在先回车站吧。”祭云合拢资料，主动伸出手态度恭谨，“还是像刚才一样可以吗前辈？”


    “到了再说。”鹿鸣有些嫌弃地看看他，率先走在前面，“一定要坐那个车吗？上面很多人……我不喜欢。”


    按他的看法完全可以直接抄近路过去，虽然没有坐标和植入了时空术式的罗盘不好直接跳跃空间，但是他算得上强大的力量完全可以支撑长途赶路的消耗绰绰有余。


    “……毕竟现在到处都有监控了呢，前辈。”祭云苦笑，“已经不是您上次到访的二十七年前啦，如果直接表现出非人类的特殊能力可能会被民众注意到。”


    虽然在政府有特权也不是这样用的，一般都有更重要的用途比如大型事件的善后和配合方面……他原本以为这位总部的执行者第一时间要求去警察局也是想直接联系官方得到帮助的。


    没想到他来了看了一眼就算完了。


    “我记得我上次来现世是六年前。”鹿鸣扭头看他，“为什么变成二十七年了？”


    “不知道。”祭云摊手，“毕竟总部的位置在不断变化，时间流速不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样说的话说不定下次您再来的时候我已经退休了带着一两个孙子在天天接孩子上幼儿园，还要用养老金去给他们买昂贵的书包。”


    “我记得刚刚看见的那个叫新闻还是什么东西说的你们这一代几乎完全不会结婚也没有后代。”鹿鸣说道，“你确定能找到妻子还能有孙子吗？”


    “……”祭云低头看他，“您这样说话是会没有朋友的，前辈。”


    “那种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吧？”鹿鸣把剥好的榛子塞进玻璃罐抱在怀里，榛子壳随手塞进祭云开着的背包拉链再伸出手，“喏，到了。”


    “不要把我的背包当成垃圾箱啊前辈……”


    “你又不让我按以前的习惯丢。”鹿鸣不耐烦地晃了晃手腕，“走不走？”


    电车站的广播适时地响起，“请各位旅客携带好随身物品，进站请有序排队。照顾好身边不满一米五的儿童防止走失……”


    不满一米五的大龄儿童盯着祭云的脸，“你刚刚是不是想笑？”


    “没有，前辈。”


    “我看见了。”


    “真的没有，前辈，我只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有多好笑？”


    “……”


    祭云只沉默了两秒钟，对面的少年就盯着他一字一顿说道，“你笑啊——”


    “笑，啊。”


    “对不起前辈。”祭云看看左右无人，果断鞠躬道歉。


    “走吧。”鹿鸣轻哼。


    祭云默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重新跟了上去，手指虚握着鹿鸣的衣袖没敢真的握上去。


    命重要。


    ……


    风早振看着面前跪坐着的打刀，还有他举着的托盘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一个饭团抱在手里，“长谷部殿……”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直接叫我长谷部。”压切长谷部轻声说道，视线看着身前两步距离毫无逾矩，“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单膝跪了下来低头抚胸行礼，“希望能得到您的原谅，主。”


    “我名为压切长谷部。只要是主的命令，无论什么都为您完成。”


    “无论是火烧寺庙还是……”


    “等等。”风早振看看他，低头啃了一小口饭团说话有些含糊不清，“长谷部殿……”


    “嗯？”打刀微怔，很快又重新坐得端正认真倾听年幼审神者的发言，“请说，无论是什么愿望我都会为您完成。”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请叫他长谷部！


    “三日月殿来找我说了一些事情……”风早振慢条斯理嚼着饭团，在里面尝到了被切碎的一点梅干的咸甜味道，比上次好吃。


    本来他已经吃饱了，不过现在看来还能再努力吃一点！


    压切长谷部有点不好的预感，很快这种预感在审神者的下一句话里应验了。


    “长谷部殿不想念华浮大人吗？”小孩用纯粹的好奇目光看着他，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疑惑，“三日月殿说您非常喜欢她……”


    三日月宗近的原话是他并非有意冷待审神者而是因为在前任身上投入了太多所以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新的主人……尽管在华浮离任以后独自去极化修行了，但这种心结似乎并未随着力量的增强而解开。


    他看着小孩诚恳地说道，[长谷部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请您不要在意他的失礼。]


    压切长谷部的脸色猝然苍白，张了张嘴几乎说不出话来。


    在意吗？


    在意的。


    作为以主命为唯一的刀剑他自从现世就无法拒绝一些来自审神者的要求，当初也曾为非作歹过一段时间……但当察觉了三日月等刃暗中的行动以后出于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想法他选择了共犯。


    亲手把那团压在他们头上的乌云搅散，看着眼底有着一轮新月的付丧神抽离了刀刃他伸手合拢了审神者的双眼声音仍然平稳。


    [……请安息吧，主上。]


    这种共犯并非没有代价，最显著的就是他当时几乎崩溃的精神状态。


    在重新分配了本丸以后他独自住进了本丸深处的房间，整日把自己关在里面半梦半醒……时而是昔日的审神者站在他面前笑着夸赞说好狗好狗真是听话，时而是其他付丧神憎恨的目光，时而是燃烧在天守阁中的大火……也有时会清醒过来，他就会借着这些时间慢慢吃掉被送到房间门口的食物饮水，然后靠在墙角盯着窗纸透下的微光。


    有时明亮是在白天，有时黑暗不见五指，有时……


    ……有时眼前出现了星星的光芒。


    彼时的压切长谷部盯着小心翼翼挤在身边的小小身影还有她身边端坐的绝美太刀，终于做了个动作。


    他爬起来踉跄着打开窗户翻了出去，急急忙忙地冲进了盛大的阳光中被晃得眼冒金星，耳边响起的嗡鸣声中混入了小女孩清脆的惊呼声。


    [爷爷爷爷！他逃跑了快起来呀爷爷！]


    捂着额头在窗户下面靠着恢复精神的压切长谷部被一团软乎乎的审神者砸了个正着，女孩掉进了他的怀里伸展着小胳膊小腿欢呼，[抓到你啦！这局是不是算我赢？]


    窗户又被推开了，三日月宗近低头看着坐在花丛中盯着女孩发呆的压切长谷部和小小的审神者笑容无奈，[主殿……您太心急了啊，如果摔到了怎么办？]


    [没关系！]她褐色的双眸里倒映出形容憔悴的打刀，嘴角上扬脸颊上带着可爱的梨涡，[长谷部会接住我的！对不对？]


    压切长谷部看了她许久，才听见自己喉间微弱的汽音。


    因为太久没有与人交流的缘故他几乎都忘记了怎么说话了，反复尝试了几次才终于找到了熟悉的音节，[……对。]


    [我名为压切长谷部。只要是主的命令，无论什么都为您完成。]


    [……很奇怪的名字吧？之前的主人，因为无法原谅茶坊主的过错，将他藏身的棚子一刀压切，以此作为纪念命名了呢……他就是那样的男人啊，那个叫织田信长的家伙。]


    [但是从今以后，我想为您而战。]


    “我是清算了过去的压切长谷部，我已不会再回首过去。”压切长谷部凝视着面前小小的与记忆中模样截然不同的孩子，慢慢地说道，“我的刀刃现在只为现任主人而存在。”


    “请您无论什么都可以吩咐我。”他轻声道，“虽然曾经做了许多错事甚至协助杀死了我曾经的主人……但这样的我仍然恳求您的信任。”


    “……您是值得我效忠的主上。”


    “无论是饭团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您想我都会为您达成愿望。”他重新抬起头，紫色的眼眸含着全然的认真和坚定。


    风早振想起了在医务室窗外看到的紫藤花，也是一样的，在阳光下耀眼而美丽……虽然一样是紫色，但是和药研尼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好吧……长谷部。”小孩说道，看着对面青年脸上突然浮现的红晕和迷之笑容递过手中的半个饭团揉了揉肚子，“虽然很好吃，但是实在是吃不下了……烛台切殿做的晚饭很丰盛，可以帮忙放冰箱吗？我先去做作业。”


    他把手合拢起来歪头眨眼，是标准的撒娇姿势，“拜托啦——晚饭后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可以帮帮我吗？帮帮我好不好？”


    压切长谷部盯着眼前递过来啃了一半的饭团，不敢去看年幼审神者撒娇的模样。


    担心当场血压飙升幸福到昏过去……即使是现在这样，他也已经……已经……


    压切长谷部默默接过饭团放进盘子里点头起身，“是。”


    转头一出门就炸开了一大团樱花把人裹挟在里面，他飘着花面色通红，“主上……”


    等在门口的三日月宗近难得动作轻佻地挑了挑眉，看着他觉得有些新奇……上次看见这刃这么激动还是在上次，小小的女孩学着手工课折了戒指给本丸的所有刀都送了一个，他看见压切长谷部拿着纸质的环从门口经过仿佛移动的落樱观景台……嘴里还在念叨如果是主上的话也不是不行。


    而鹤丸国永则双手抱胸有些不爽，“说完了？主殿还有作业和功课复习……你太慢了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完全置若罔闻飘着花离开了，下楼梯都几乎完全脚不沾地。


    幸福……好幸福……


    主上撒娇也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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