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粉一整包。


    往大盆里倒入一整袋糯米粉再伸出洗干净的手挖个坑出来……还有砂糖！


    风早振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料理台上坐着无所事事的小纸人。


    “很多很多糖……”他抱着一袋砂糖往盆子里倒，雪白的颗粒如飞雪倾泻而下，“会多吗？”


    “没关系吧。”凪羽鸣耸耸肩，“反正龙先生那么大头，更何况不是它让你多放糖么……还有一点一起加进去也无所谓了。”


    风早振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拎着袋子两角提起来。


    哗啦——


    雪白的糖粒彻底盖住了下方的糯米粉。


    接下来加入温水……风早振还没开始找水壶，一杯泡着柠檬片的热水递到了眼前。


    “誒？”眨了眨眼，他抬头去看凪羽鸣， “是温水啦，而且也不加柠檬……”


    “我知道啊。”凪羽鸣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额头，保持着递出的动作，“所以这是给哥哥喝的，接下来的步骤就我来帮忙吧，我还没给龙先生做过团子呢。”


    风早振抱着杯子站到旁边和纸人并排，小口小口抿杯子里热乎乎的柠檬水。


    是甜的，应该放了蜂蜜。


    好喝。


    凪羽鸣端着大盆放到案台上，又重新拿了个木盆出来开始调试水温。


    先从左边的锅里舀热水……然后是竹管直接流淌的清水，兑到一起以后搅拌搅拌来确认实时温度。


    等到终于觉得满意了，他把木盆从竹管下挪开拿着杯子一杯一杯往放了糯米粉和糖的盆里加水，一边加一边用筷子搅拌。


    糯米粉和糖太多了的缘故搅拌很有些费力……凪羽鸣抿着嘴两只手一起握住竹筷搅动，这种用于烹饪的筷子很长但还是略微有点不适合这种作业。


    其实他是做过团子的，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疑惑为什么那头神明大人身边的巨龙总是伏卧在树上，不像小妖怪们绘声绘色讲的故事里那样敕风御霆，忿怒则血洗人间三千里，仁慈则令作物丰收风调雨顺。


    凪羽鸣站在树下问，[龙先生不开心吗？]


    赤龙懒洋洋地睁开一线眼睛低头看着他，[对啊。]


    [您为什么不开心？]凪羽鸣问道。


    [因为我没有团子可以吃。]赤龙说，[如果有人给龙做美味的团子，龙就会很开心。]


    于是短刀奔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到和小妖怪们一起去挣的勾玉和钱去了商业街。


    街边是各种各样的新奇东西，少年手中抱着钱袋睁大眼四下环顾，各种颜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和眼睛里。


    小妖怪们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地从他身边过去了，镰鼬三兄弟从剧场里出来又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大家伙过去了，庭院里养的肥猫也慢悠悠地迈着短腿过去了……他从迷乱的光线中回过神，脸上忽然映上幽幽的蓝光。


    蓝蝶翩跹落在少年鼻尖，又重新振翅飞起来……他循着蝶翼上洒落的流光回过头，看见了那位美丽优雅的女子。


    妖王，青行灯。


    她路过他身边时忽然拍了拍灯盏停下，睁开半阖着的双眼侧头看他，嘴唇开合，[你……有故事吗？]


    彼时现世不久的短刀摇了摇头，[没、没有，对不起大人。]


    她又转过头离开了，洒落一路的莹蓝华彩，影子一晃一晃恍惚他看见有奇特的怪物指爪形状从中探出。


    ……那绝非女人的形象会有的投影。


    等大妖彻底离开以后凪羽鸣才回过神发现后背已经湿透，她身上的灵压重到他直面时几乎以为在与猛虎对视。


    他颤抖着手抚上胸口试图让自己平心静气，脚步一动便发出哗啦一声。


    熄灭的纸灯笼骨碌骨碌地顺着他的力道滚过去了，撞到台阶上再回弹在地上旋转了半圈，化为火一样的碎光消失。


    灯，灯笼鬼？


    凪羽鸣睁大眼追过去围着它消失的地方转了几圈，没有找到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直到身后有幽幽的声音响起，[你在找什么？]


    凪羽鸣悚然而惊，一点一点回过头，[找……我找灯笼鬼……]


    [已经死了哦。]那个声音说道。


    死了……？


    凪羽鸣快要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只能听见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又不是你杀的，它自己胆小。]声音说道，一句话被颠得七上八下。


    凪羽鸣回过头看见了一只丑陋的巨大绿蛙，头顶生长的青苔与草叶间露出白色的尖耳朵。


    [呜哇——]山兔举着手跳起来，[吓到……咿！蛙先生不要一直跳啦！]


    独眼的山蛙被兔耳小萝莉揪住头上扎的小辫子仰头快要翻过身去，嘴里发出哀哀的叫声。


    [让你调皮！让你调皮！]山兔不依不饶。


    山蛙趴在地上伸出前爪捂住脑袋，额前的独眼死死闭上发出哀嚎声。


    [那个……]凪羽鸣犹豫着打断了她嬉闹，[灯笼鬼死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山兔盯着他手里的钱袋，[给我十个勾玉就告诉你。]


    [可是我只有九个……]


    [九个就九个！]山兔跳起来抢走他手里的勾玉美滋滋地往怀里揣，[禁不住吓就吓死了嘛，反正还会复活……多大点事儿啊，你新来的？]


    凪羽鸣被她霸道的架势唬得一愣一愣，[啊，是，是的……]


    [总之不是什么大事啦！我走了！]山兔对他挥挥手，又跳上山蛙的头顶抓住两个小揪揪，[冲鸭！去阎魔大人那里吃饼干！]


    [呱呱呱——]山蛙一蹦一跳。


    平白被打劫了九个勾玉的凪羽鸣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摸摸剩下的金币转头走进杂货店，[那个——我想买一些糯米粉和糖……]


    把温水全部加进去搅拌均匀，再放进蒸锅。


    凪羽鸣拍了拍手上的糯米粉对风早振笑，“好啦，现在去给小云浇水吧？这次哥哥来帮我。”


    “好！”风早振抹了抹嘴上不存在的糖答应得很干脆，把杯子放在水槽里跟了上去。


    “哥哥其实还是想回去的对吧？”凪羽鸣牵着他慢悠悠地走，像是不经意问道，“那个世界很好吗？”


    风早振点头，“很好！”


    有一期尼和兄弟们，有鹤丸和大家，还有老师和时之政府的导师们……三日月大人也很亲切，萤丸也很好。


    “羽鸣也一定会喜欢的！”风早振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他。


    喜欢？


    凪羽鸣勾了勾嘴角，声音很轻，“……或许吧。”


    喜欢啊……他喜欢什么呢？


    一开始想要被喜爱，想要父亲大人对他刮目相看，想要完美地超越【风早振】……什么的。


    可是当他端着辛辛苦苦做的团子跑到大树下时赤龙只是瞥了他一眼，便翻了个身转过头去。


    [龙先生？]凪羽鸣希冀地看着它，举起盘子给它看，[我做好了，是团子哦，要尝尝看吗？]


    它打了个哈欠，[你是谁？]


    [我是凪羽鸣，是风神大人的护身刀……]


    [你不是。]


    诶？少年脸色猝然苍白，指着自己笑容勉强，[我是凪羽鸣没错啊……]


    [你不是连的护身刀。]赤龙冷淡地说道，[小风早才是。]


    他第一次知道耻辱是什么感觉，是在被冰冷拒绝的那天。


    就算努力地去做了，装得乖巧又顺从，可它那双眼睛仿佛一眼就看透了他心底的恶劣性格。


    然后直接拒绝了他的示好。


    短刀和龙默契地在神明面前表现出关系很好的样子，而背地里两看相厌。


    “那我还是更喜欢哥哥哦。”凪羽鸣说道，举起浸泡得湿漉漉的云左右打量又捏了捏，“嗯……还要再加点水。”


    风早振拎着喷壶往自己那朵云上浇水，他现在已经对自家弟弟动不动就直球告白这一点适应良好了，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地回复——


    “我也最喜欢羽鸣啦！”


    不过到底要不要提醒羽鸣他的云看上去好像很想逃跑呢……


    他的哥哥是个骗子。


    凪羽鸣抓紧拼命想要逃跑的云重新浸到水中，有点想笑。


    明明都已经决定好接受重铸离开了，现在却还能告诉他喜欢……


    盯着蠕动挣扎的云团看了几秒钟，他忽然松开了手。


    可怜的云顿时冲出水面跑到一边开始疯狂下雨，把多的水全部下出去了才飘到风早振旁边和另一朵云贴贴，再悄咪咪得伸出一撮过去接撒下来的水雾。


    这种节奏才是云该吃的嘛。


    “应该蒸好了，回去看看么？”凪羽鸣问道。


    “好！”风早振点点头把洒水壶放下往回走，“这次要做多大的团子呢……”


    “多大都没关系，反正只要是哥哥做的龙先生都喜欢吃。”


    “咦？”风早振停下脚步，“难道不是因为好吃才吃的吗？”


    那种糖量怎么看都不可能好吃吧……凪羽鸣默默吐槽，脸上笑颜如花，“当然好吃也是原因之一啦！不愧是我哥哥！”


    “嘿嘿……”风早振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也没吃过啦，龙先生不让我吃，还是以后再做一次吧。”


    它居然难得地有一点良心么……果然只要是风早振就是不一样的啊。


    凪羽鸣露出笑容，“好啊，我可以给哥哥帮忙。”


    帮忙偷偷把放进蒸锅的东西换成正常的配比。


    揭开锅盖，热腾腾的甜腻气味顿时扑面而来。


    风早振犹豫着左右看看，偷偷跟凪羽鸣小声道，“要不我们偷偷尝一点……”


    不这还是最好不要了吧？


    凪羽鸣按住他去拿筷子的手，微笑，“但是龙先生已经来了啊哥哥，就在那边。”


    趁着风早振转头去看，他飞快地端着盆子跑出去喊道，“龙先生——吃团子了——”


    瞬息间赤龙御风而落，看见凪羽鸣顿时面露嫌弃，“怎么是你啊，这味道一闻就知道……”


    “羽鸣怎么突然跑了……誒？龙先生已经来了吗？”风早振追出来，看见赤龙顿时眼睛一亮对它快乐的摆手，“龙先生！今天的团子做好了哦！”


    “……一闻就知道是小风早做的肯定很好吃！”


    赤龙嘴里的话硬生生刹车再拐弯，对着少年微笑着举起的一大盆甜腻物品吞了吞口水。


    怎么感觉好像比之前还可怕一点……是错觉吗？一定是错觉吧？


    风早振满怀期待地看着赤龙，好奇这次的顾客反馈。


    “风早。”


    神明拢着衣袖站在远处唤道，“来，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风早振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转过头与凪羽鸣对视。


    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像是什么都说了……凪羽鸣失笑，摸了摸他的头顶，“去吧哥哥。”


    “我和龙先生在这里等着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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