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是宝玉的错，我素日里与林妹妹聊得来，便想着约林妹妹出去看戏。”


    宝玉第一次这般严肃地与长辈们承认错误，让堂上众人皆是十分诧异。


    “你这孽障，平日不管你，连礼义廉耻都没有了，看我今日不打断你的腿！”


    贾政气急，也顾不得老太太是不是在此处了，起身怒目瞪向宝玉，险些就自己动手了，“来人啊，给我上家法！”


    “父亲要罚便罚，此事是我错了，便是让我跪祠堂我也认了，只请祖母、父亲莫要怪罪林妹妹。”


    宝玉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他从未见自己父亲这般生气过，心知自己这次一定是躲不过了，可林妹妹身子弱，他就是自己被打死也不可能让林妹妹受了责罚去。


    他看了一眼黛玉，示意黛玉不要担心，都包在自己的身上。


    黛玉见他如此，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若他在梦中得知错娶之时能这般反抗一番，自己现如今也不会如此心痛，难不成长了几岁的宝哥哥竟还不如此时义气吗？


    她像是没看到宝玉的眼神，冲着老太太和贾政行了一礼，说道：“请外祖母、二舅舅、二舅母息怒，此事是黛玉的主意，与宝哥哥无关，是我求着宝哥哥带我出去的，我一哭他便也没了法子。”


    黛玉甫一开口，眼圈便已红通通的了。


    “林妹妹……”宝玉没想到林妹妹竟会认下来，他虽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可他也知道些林妹妹的心思，他看得出来林妹妹对家中人不喜，对自己虽看着好些，但到底不如先时亲近了，如今她认下来是不想欠自己？


    “林丫头，你可真是糊涂啊！”贾母道。


    黛玉又是一礼，“此事确实是黛玉思虑不周，可若不是黛玉想出门，外祖母就总让紫鹃她们跟着我，我又何至于此？”


    “你！”老太太像是气得不轻，皱眉杵了两下拐杖愣是差点没喘过气来。


    “林丫头，你这话是在怪你外祖母管束你了？”贾政指着黛玉手中青筋暴起，“你母亲不在了，就是你母亲在我今日也要替她好好地管束管束你！”


    “先把鞭子给我拿来，我收拾了那个孽障再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坐在边上的王夫人起身欲说些什么，可一站起来看到暴怒的贾政却又闭了嘴。


    见到她那模样，黛玉便想到了梦中那优柔寡断的宝玉，心中更是闷得慌。


    眼见着宝玉被人架在凳子上，老太太这次似乎也是铁了心要给宝玉一个教训，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黛玉四下张望却始终没看到小兔子的身影。


    小兔子不是说好的能帮宝哥哥的吗，怎么还没出现呢？


    她动作不敢太过，找不到玄叶，只得默默地皱眉着急。


    然而她这样子在众人看来就是实打实地关心宝玉了。


    鞭子很快打在宝玉身上，整个屋内只听到鞭子接触皮肉的声音以及宝玉的唉哟唉哟声，众人都不敢言语。


    黛玉实在看不过去，正要上前阻止，脑中却突然传来小兔子的声音。


    【林妹妹不要冲动，我说了会帮他就会帮他的！】


    “可是……”黛玉声音很小声，可还是怕被人听见，更加小声几乎是用气音说道，“他都出血了。”


    原以为二舅舅只是教训教训宝哥哥，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打得这么重，黛玉心中实在不忍，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算计，其实跟宝哥哥没什么关系的。


    【不用担心，你看你现在跪着可有感觉？】


    黛玉一怔，随即她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唇，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现在没吃苦竟然是小兔子在背后帮助自己。


    “那宝哥哥的伤是假的吗？”


    【不是，但是我能让他很快好起来，今日之事是他们的局，你若上前阻拦了，那你就上当了，你信我，你的病就是我治的。】


    黛玉更惊讶了，甚至愣在那处一时间忘了面前奄奄一息的宝玉。


    眼见着一鞭鞭下去，宝玉的喊声都小了下来，黛玉仍旧没有求情的意思，贾政动作也没先时那般重了。


    最后还是王夫人忍不住了上前抓住贾政，“老爷，别打了，都打成什么样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难不成你想打死他吗？”


    黛玉听了玄叶的话仿佛心中有了主心骨，也看出来了他们在拿宝玉当成工具，是要让自己永远对宝玉愧疚，然后再让宝玉拖住自己，即便做了那梦，黛玉也没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心思。


    “是啊。”她顺着王夫人的话说下去，“您就是再打几十鞭子，我也不会如了你们的意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贾政，满脸铁青地望着她，“你是何意？”


    黛玉从地上站起来对着贾母揖了一礼，“祖母不是早就知道黛玉偷溜出去了吗？”


    贾母一向沉稳的脸上听了她的这话也慌乱了几分，“你……何出此言啊？”


    黛玉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道：“我原以为外祖母装作不知是纵容我，为了哄我开心，却没想到是为了今日，由宝哥哥的丫头发现，让二舅母的人来把我们捉回来，到时候即便宝哥哥挨了打，即便我受了罚，我们也怪不到外祖母的身上，是这样吗？”


    “让宝哥哥因为黛玉受到重罚，然后我就会为了宝哥哥心甘情愿地将我自己的一切献给贾府，没想到外祖母如此心狠，连自己的孙子都算计。”


    “放肆！”


    贾母又是重重地一敲，她那拐杖却没拿稳直接摔到了地上，手也不停地颤抖着，显然是气急了。


    “是谁教你如此污蔑长辈的？”


    黛玉面对她如此质问却不疾不徐，说道：“黛玉猜测，外祖母一切都是为了黛玉的婚事着想吧。”


    “黛玉父母双亡，身上没什么东西，唯有父亲留下的一些银钱，若我没了这银钱，对贾府无用，说不定外祖母还会念在我母亲的份上待我如同姐姐妹妹们那般，然后再帮黛玉择一个门当户对又能稳固贾家地位的夫婿。”


    “是这样吗？外祖母？”


    “你……你！”贾母瞪了眼竟是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老太太！老太太！”


    “快请大夫啊！”


    荣庆堂内霎时间变得乱哄哄的，不多时，都围着宝玉与老太太回了屋子。


    黛玉握紧拳头看了一会儿。


    她想，如此便算互不相欠了吧。


    一时间也没人搭理她，她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


    “姑娘，你回来了，可吓死我了，没事吧？”雪雁看了自己完好无损的姑娘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黛玉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无事，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可以走了。”


    黛玉微微颔首，看了看一旁的紫鹃，“可能还要辛苦你一阵。”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紫鹃。


    “这信给探春妹妹，请她务必回我，你且暂时待在老太太身边，若是她们容不下你，你就赶紧来寻我，届时我们便算一笔勾销，我知你想给晴雨那孩子博个前程，我们会照顾好她。”


    “但我劝你，孩子离得久了，是会生分的。”


    紫鹃对黛玉行了一礼，“多谢姑娘。”


    “嗯，小心着琏二嫂嫂。”


    黛玉道：“我们走了。”


    这府中尚有黛玉先时带到贾府来的一些东西，这段时间，她把自己要紧的东西都让云儿搬了些出去，剩下的不要也罢。


    于是几人出去时也没带多少东西。


    他们走得匆忙，府中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禀告主子们，他们就已经到了角门，角门几个小厮见黛玉要出去忙拦着，结果门外突然闯进几个大汉，直接将一众小厮给放倒了。


    门口早有两架马车等着，黛玉带着雪雁上了前辆马车内。


    “施大哥。”


    “你来了，没遇上什么麻烦吧？”


    黛玉摇了摇头，“多谢施大哥，都已经结束了。”


    施平安吩咐车夫驾车后，这才接过她手中的篮子放到一旁，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说道：“你说你，非得在贾府闹这么一场，若是想给他们一些教训，父亲说了帮你安排，你这又是何苦？”


    别说是施平安，就是黛玉的几个下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来这么一遭。


    明明施家老爷帮她安排了好几个顺利从贾府脱身的法子，这样一闹，黛玉在这京城的名声只怕是不行了。


    虽真正关心她的人不会在意，可这对她往后成家确实会有影响的啊？


    施平安几人百般劝阻，最后还是没能劝得动黛玉。


    黛玉抿抿唇，说道：“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以后还得请施大哥多多照顾了。”


    “哪里的话？你可是我妹妹！”


    施平安见她不想说，也不强求，劝慰道：“你放心，就算没有贾家，等你再大些，大哥我定会为你择一良人，那些只看所谓表面的假善人，不要也罢。”


    黛玉也笑，“那便先谢过哥哥了。”


    “叽叽！”


    【真好。】


    他们不知道，玄叶却明白黛玉的用意。


    她是把自己的经历作为例子展示给贾府的姐姐妹妹们看，她没有能力一个一个地带她们离开那个地方，但是却用了这样一个方式撼动她们早已被束缚的心。


    加上她给探春的那封信，贾府恐怕也会多少有些变化了。